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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壁城大捷与太子谋逆案的尘埃落定,并未让方云有丝毫懈怠。他被擢升为北疆大都督,总揽军政大权,这不仅是荣耀,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他深知,赫连勃勃虽败,但草原部落犹如野草,春风一吹便可能再生;朝堂之上,太子虽废,但其残余势力与新的权力博弈才刚刚开始。北疆的长久安宁,不能仅靠一场胜仗。
方云上任后的第一把火,便是“整军经武,安民垦边”。
整军方面,他并未因大胜而骄傲,反而更深切地认识到此前军中被渗透的教训。他与赵明轩等心腹将领重新厘定军规,强化各级军官的考核与监察,尤其注重背景审查与忠诚教育。
他借鉴了黑衣人和皇家暗卫的一些模式,建立了一支直属于大都督府的“察事司”,负责军情侦查、反谍以及监督军纪,由一位心思缜密、背景清白的原斥候营校尉统领。这支力量的存在,如同在军中悬起了一柄无形的利剑,有效震慑了潜在的异心者。
同时,方云大力推行“精兵”政策。淘汰老弱,精简冗员,将节省下来的军饷用于改善将士待遇、更新装备和加强训练。他亲自修订操典,引入更多实战演练,尤其注重步骑协同、城防与野战配合。铁壁城的城墙也被进一步加固,并增设了数座威力巨大的新型床弩和抛石机。
经武之余,方云深知“民心即军心”。北疆地广人稀,长期战乱导致民生凋敝。他利用朝廷拨付的钱粮,一方面妥善抚恤阵亡将士家属,稳定军心;另一方面,大力推行“军屯”与“民屯”。
这些政策起初遇到不少阻力,既有军中习惯于旧模式的将领,也有地方豪强担心利益受损。但方云以铁腕推行,并以身作则,大都督府用度减半,所有资金优先投向边务与民生。赵明轩等将领也全力支持,亲自督导屯田事宜。渐渐地,北疆荒野出现了片片新绿,流离失所的百姓有了安身立命之所,边境城镇也逐渐恢复了生机。军队粮饷更足,士气愈发高昂。
正如方云所料,赫连勃勃败退回王庭后,虽因重伤和战败威望大损,但并未彻底垮台。他收缩势力,舔舐伤口,同时更加疯狂地联络草原其他部落,试图组建新的联盟。
这一日,方云正在大都督府与赵明轩、新任察事司主事等人议事,接到了关于草原动向的密报。
“将军,据察事司潜入草原的探子回报,赫连勃勃正在频繁派遣使者前往秃发、乞伏、沮渠等大部,许以重利,游说联合。”察事司主事禀报道。
赵明轩皱眉:“这些部落此前虽与赫连勃勃有隙,但在共同南下的利益面前,难保不会心动。若真让他们再次联合,北疆压力将倍增。”
方云看着巨大的北疆及草原地图,沉吟片刻,道:“赫连勃勃此举,意料之中。草原部落,利合则聚,利尽则散。与其等他们联合来攻,不如我们主动出击,分化瓦解。”
他指向地图上秃发部的位置:“秃发部实力仅次于赫连部,其首领秃发乌孤素有野心,且与赫连勃勃嫌隙最深。此次赫连勃勃大败,秃发乌孤恐怕是幸灾乐祸多于同仇敌忾。”
他又指向乞伏部和沮渠部:“乞伏部贪图盐铁丝绸,沮渠部则与西域商路关系密切,各有弱点可循。”
方云当即下令:“明轩,你以大都督府名义,起草一份文书,以恭贺秃发乌孤继任左贤王为名,派遣能言善辩的使者,携带重礼前往。信中不必提联盟之事,只表达我朝愿与草原各部和平通商,尊重各部传统,并隐约暗示,若有人能统一草原,我朝乐见其成,并可提供必要‘便利’。”
这是明摆着的离间计,但却直击秃发乌孤的野心。
“同时,”方云继续道,“开放边境几处指定的榷场,降低对乞伏、沮渠等部的贸易门槛,尤其是他们急需的盐铁、茶叶、药材,可以适当增加供应,但严格控制军械流出。让他们尝到和平通商的甜头,与赫连勃勃那边空口许诺的画饼形成对比。”
“另外,察事司加紧活动,在草原散布消息,就说赫连勃勃为复仇,不惜承诺将各部最肥美的草场割让给支持他的部落,引他们互相猜忌。”
这一套组合拳,既有阳谋,也有阴谋,旨在从内部瓦解潜在的胡人联盟。
北疆的稳定与发展,并未让京城的风浪平息。太子被废,空出来的储位成为了新的风暴眼。夏惠帝年事渐高,几位成年皇子及其背后的母族、朝臣势力开始明争暗斗。
原本因太子倒台而暂时蛰伏的,对北疆兵权抱有野心的势力,也重新活跃起来。他们不敢直接攻击方云,便从其他方面入手。
这一日,方云接到了来自京城老师——致仕阁老陈文渊的密信。陈阁老在信中提醒他:
“云儿吾徒,北疆大捷,国公之位,看似尊荣,实则身处风口浪尖。朝中新晋的户部侍郎林文远,乃三皇子之舅,近日多次在朝议中言及北疆军费浩大,屯田见效需时,暗示朝廷负担过重,恐非长久之计。其意在为何,不言自明。陛下虽信重于你,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可不防。望汝谨慎处置,开源节流,账目清明,勿授人以柄。”
方云看完信,面色平静。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功高震主,权大招忌,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即便夏惠帝信任他,也难保不会被谗言所惑,或者为了平衡朝局而施加制衡。
他立即召来负责钱粮账目的主簿,下令:“即日起,北疆所有军政开支,无论巨细,账目必须清晰可查,每旬向大都督府和朝廷户部各呈报一份明细。屯田所获,除留足军需外,其余皆登记造册,或用于平抑边地物价,或上缴国库,一丝一毫不得含糊。”
同时,他亲自起草奏章,向夏惠帝详细禀报了北疆整军、屯田的进展,以及未来三年的预算规划,并附上了开源节流的具体措施,如进一步精简非战斗人员,鼓励军属参与手工业以补贴家用等。奏章言辞恳切,既表忠心,也显能力,更将北疆发展与帝国安危紧密联系,让人难以挑剔。
在处理军政要务之余,方云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个身影——柳如意。那个在他中毒垂死之际,留下关键玄冰莲的女子,如今身在何方?她为何能未卜先知般培育出解他剧毒的奇花?她的离去,真的只是简单的“师门急召”吗?
他多次询问小翠,小翠也只知小姐离去匆忙,只留下丹药和一句“寒潭奇花,以备不时之需”,其余一概不知。方云曾派人去那处寒潭仔细勘查,除了那株已被采摘的玄冰莲,并未发现其他特别之处,仿佛那花真是凭空生长出来的一般。
他动用了察事司的力量,暗中查访柳如意的师门背景和下落。然而,柳如意如同人间蒸发,查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她的师门“天机阁”在江湖上也只是个模糊的传说,无人知其具体所在。
这一日,察事司主事带来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将军,我们根据柳姑娘留下的些许物品追查,有江南的线索显示,似乎与一个极其隐秘的、擅长医药和机关术的组织有关,但这个组织行事诡秘,不与外界往来,我们的人无法深入。”
“江南……医药机关……”方云默念着,心中的疑团更大了。柳如意的背后,似乎牵扯着一个更庞大的、隐藏在幕后的势力。这个势力是友是敌?在此前的风波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未来又将如何?
就在方云忙于内政外交,并探寻柳如意踪迹之时,一股新的暗流,正悄然向北疆涌来。
京城,三皇子府邸。
新任户部侍郎林文远正与三皇子密谈。
“殿下,方云在北疆根基日深,如今又整顿军备,推行屯田,俨然已成国中之国。长此以往,恐非朝廷之福啊。”林文远忧心忡忡地说道。
三皇子年纪轻轻,但眼神中已有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与野心:“舅舅所言极是。父皇如今对他信任有加,朝中不少武将也对其推崇备至。硬来是不行的。”
林文远阴冷一笑:“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方云武功高强,身边护卫森严,直接行刺难度太大。但……他并非没有弱点。他重情义,对部下、对百姓,甚至对那个来历不明的柳如意,都颇为看重。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舅舅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继续在朝中制造舆论,渲染北疆军费问题,挑拨他与陛下的关系。另一方面,”林文远压低声音,“可以派人潜入北疆,寻找机会。若能制造些‘意外’,比如军中再次出现‘中毒’事件,或者屯田区发生‘民变’,再或者,找到那个柳如意,以其为饵……只要能动摇他的威信,引发混乱,我们就有机会在父皇面前参他一个‘治理无方’之罪!”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依舅舅之计。此事需绝对机密,人手要可靠。”
“殿下放心,臣已物色好人选,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影煞楼’杀手,擅长用毒与制造意外,保证干净利落。”
一场针对方云及其治理成果的阴谋,就此展开。数名精于伪装、潜伏和暗杀的“影煞楼”高手,拿着方云及其主要部下的画像,混在商队和流民中,悄然进入了北疆地界。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方云的性命,更是要彻底破坏他苦心经营的安定局面。
北疆的天空,看似晴朗,实则已阴云暗聚。方云在明处励精图治,而暗处的毒蛇,已经吐出了信子。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这一次,敌人更加隐蔽,手段更加卑劣。方云能否再次洞察先机,化解这来自朝堂与江湖的联合绞杀?这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但可以肯定的是,镇北国公方云的征程,注定充满荆棘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