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止焰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拨弦,冷静。”
上官拨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翻涌的情绪中抽离。
她抬眸看向萧止焰,眼中已恢复清明,只是那深处依旧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我没事。”她声音微哑,“只是没想到,真相竟如此……”
如此不堪。
萧止焰理解她的心情,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既然确认是构陷,那便更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苏言之一个清白。”他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这份卷宗来自父亲书房,说明朝廷……或者说父亲,对此案也存有疑虑。这或许是我们的一个突破口。”
上官拨弦点了点头。
萧尚书身为朝廷重臣,掌管刑部多年,他能保留这份存疑的卷宗,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只是,此事牵连前朝,又涉及宫闱秘闻,调查起来恐怕阻力重重。”上官拨弦蹙眉。
“无妨。”萧止焰眼神锐利,“明的不行,便来暗的。玄蛇能潜伏多年,我们亦可暗中查访。当年经手此案的官员、宫人,或许还有在世者。”
他沉吟片刻,又道:“另外,构陷苏言之,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扳倒他,阻止他可能做出的某些‘谏言’?还是为了他手中可能掌握的……《天工秘录》?”
这个推测,让上官拨弦心头一震!
不错!
苏言之身为司天监正,掌管秘学,极有可能接触甚至保管着《天工秘录》!
那场构陷,或许根本就是为了抢夺秘录而设下的毒计!
而玄蛇,很可能就是当年的幕后黑手,或者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必须尽快找到《医药篇》和其他残卷!”上官拨弦语气急促,“绝不能让它们落入玄蛇之手!”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些秘录中隐藏的秘密,或许不仅关乎朝廷安危,更与苏家的血海深仇紧密相关!
“我明白。”萧止焰颔首,“风隼已经在全力追查。济世堂那边,我也加派了人手保护苏玉树,并协助他整理苏老先生的遗物,希望能有所发现。”
他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从长计议。”
上官拨弦确实感到身心俱疲,点了点头。
萧止焰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去。
书房内恢复寂静。
上官拨弦却没有立刻休息。
她走到书案前,再次摊开那本《天工秘录•织造篇》和龟甲罗盘。
疑似父亲苏言之的身影、皇后翟衣的幻象、构陷的冤案……这一切如同乱麻缠绕在她心头。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平复这纷乱的心绪,更需要尽快提升自己,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大风浪。
她尝试着再次将心神沉入罗盘和符文之中。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心境的波动,或许是连日来的钻研有了进展,她与罗盘之间那种玄妙的联系似乎更加清晰了。
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清凉的能量,正通过罗盘,缓缓流入她的四肢百骸,滋养着她损耗的心神。
这感觉十分奇妙,难以言喻。
她闭目凝神,细细体会着这种变化,试图引导那丝能量在体内按照某种特定的路线运行。
不知不觉,竟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冥想状态。
……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惊醒。
“姐姐,你醒了吗?萧大人来了,在前厅等着呢。”是阿箬的声音。
上官拨弦睁开眼,惊讶地发现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她竟然就这样坐着冥想了一夜?
更让她惊奇的是,一夜未眠,她非但没有感到疲惫,反而神清气爽,连昨日消耗的心神都恢复了大半,甚至隐隐有所精进!
这龟甲罗盘,果然神异!
她压下心中的惊喜,整理了一下衣襟,开门走了出去。
前厅中,萧止焰正负手而立,望着院中初绽的秋菊。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看到她面色红润,眼神清亮,不似昨日那般苍白疲惫,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安心。
“拨弦,看来你休息得不错。”他唇角微扬。
“嗯。”上官拨弦没有多解释罗盘之事,转而问道,“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发现?”
萧止焰脸色凝重了几分:“两件事。第一,风隼查到,那个在济世堂服毒自尽的玄蛇成员,代号‘蜮’,专门负责暗杀和清除任务。他背后的‘药’字令牌,确认属于玄蛇内部一个极为隐秘的分支——‘毒医堂’。”
“毒医堂……”上官拨弦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寒意更甚。
以医为名,行毒杀之事,当真是讽刺!
“第二,”萧止焰继续道,“我们根据萧聿提供的卷宗线索,暗中排查了当年可能参与构陷苏言之案的几个关键人物。”
“其中一人,名叫高福,曾是宫内掌管刑狱的太监头领,前朝覆灭后便不知所踪。”
“但风隼刚刚得到密报,有人在城西的‘慈幼局’附近,似乎见过一个形貌特征与他相似的老人。”
慈幼局?
收养孤儿的地方?
上官拨弦心中一动。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慈幼局!”她当即决定。
无论是不是高福,这都是一条不容错过的线索!
萧止焰点头:“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在慈幼局周围布控。不过为免打草惊蛇,我们需暗中查访。”
两人再次易容,扮作前来捐赠物资的善心夫妇,带着几名扮作仆从的护卫,乘坐马车前往城西慈幼局。
慈幼局位于相对僻静的坊区,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院落。
此时正值上午,院内隐约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和读书声。
上官拨弦和萧止焰带着几箱准备好的米粮和布匹,在管事嬷嬷的引领下走进院内。
嬷嬷连连道谢,态度恭敬。
上官拨弦一边与嬷嬷寒暄,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院落干净整洁,孩子们穿着虽旧却浆洗得干净的衣物,看起来被照料得不错。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忙碌的杂役和偶尔走过的老人。
忽然,她的视线在一个正在后院井边打水的佝偻身影上定格。
那老人头发花白,身形干瘦,动作缓慢,看起来与普通杂役无异。
但上官拨弦敏锐地注意到,他提水时,手腕翻转的姿势有些奇特,带着一种长期形成的、不易更改的习惯——那是宫里资深太监惯有的手势!
而且,他的耳廓形状,与卷宗中记载的高福特征,有七八分相似!
是他!
上官拨弦心中笃定,与萧止焰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止焰微微颔首,示意自己也已认出。
两人并未立刻上前,而是继续与管事嬷嬷周旋,捐赠物资,又表示想看看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借此在院内多停留片刻。
直到那老人打完水,颤巍巍地向着后院角落一间低矮的杂物房走去时,上官拨弦才借口更衣,悄然脱离了嬷嬷的视线,跟了上去。
萧止焰则留在原地,与嬷嬷交谈,吸引注意。
上官拨弦身形灵巧,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间杂物房。
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老人轻微的咳嗽声。
她轻轻推开门。
屋内光线昏暗,堆放着一些破旧的桌椅和杂物。
老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一个矮凳上,就着窗外透进的一点天光,缝补着一件孩童的衣物。
听到开门声,老人动作一顿,缓缓回过头。
当他看到站在门口、易容后显得平凡无奇的上官拨弦时,浑浊的老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当他目光触及上官拨弦那双清澈冷静的眸子时,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针线“啪嗒”掉在地上。
“你……你是……”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上官拨弦反手关上房门,一步步走近。
她没有立刻表明身份,而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高福。”她轻声吐出两个字,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老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要从凳子上滑下来。
“不……不……我不是……你认错人了……”他慌乱地摆手,想要否认。
“凤仪三年入宫,师从内侍省大太监刘恒,后升至司刑司掌案,专司宫内刑狱纠察。”上官拨弦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锤,敲打在老人的心上,“苏言之苏大人一案,当年便是由你经手初审,我说的可对?”
高福浑身抖如筛糠,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你……你到底是谁?!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他声音凄厉,带着绝望。
“与你无关?”上官拨弦眼神一厉,“那为何卷宗之上,会有你亲笔所书的,指控苏大人行巫蛊之术的证词?那搜出的偶人,又是经谁之手,‘恰好’出现在苏大人书房?”
她每问一句,便向前一步。
强大的压迫感让高福几乎窒息。
“我……我是被逼的!是有人逼我那么做的!”高福崩溃地抱住头,老泪纵横,“我不那么做,死的就是我全家啊!”
“谁逼你的?”上官拨弦蹲下身,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是谁指使你构陷苏大人?”
高福涕泪横流,眼神恐惧地闪烁着,似乎那个名字代表着极致的恐怖。
“是……是……”他张了张嘴,却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
“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从窗外袭来!
目标直指高福的咽喉!
上官拨弦反应极快,在高福听到声音茫然抬头的瞬间,猛地将他向后一拉!
“噗!”
一枚乌黑的、细如牛毛的毒针,擦着高福的脖颈飞过,深深钉入了他身后的墙壁!
针尾兀自颤抖,发出轻微的嗡鸣!
灭口!
上官拨弦心中大骇,立刻将高福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扫向窗口!
只见窗外黑影一闪而逝!
“哪里走!”她厉喝一声,袖中银针已然射出!
同时,她一脚踢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