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后山,猎风者工厂工地。
这几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日头照在还没化净的残雪上,泛着刺眼的白光。
工地上,徐军正指挥着几十号人干一件大事,拉围墙。
上次徐军让二愣子买回来的那几捆带倒刺的铁丝网和洋灰柱子,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徐军没把这些东西围在厂房边上,而是把圈子画得极大,直接把那片还没开发的柞木林,连同那个隐藏着出风口的乱石岗子,一股脑全圈了进去。
“柱子埋深点!挂线的时候把劲儿使足了,别松松垮垮的!”
徐军戴着帆布手套,用力晃了晃刚栽好的水泥杆,纹丝不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二愣子手里拿着老虎钳子,正在那拧铁丝。
“哥,咱把厂房圈起来我懂,那是防贼。可你把后面那片烂石岗子也圈进来干啥?那地方连棵好树都没有,全是石头缝,兔子都不在那絮窝。”
徐军直起腰,点了根烟,眼神深邃地看了一眼那片乱石岗的方向。
“那是咱们的地界,一寸都不能让外人随便踩。”
“再说了,以后那地方我有大用。现在圈上,省得以后扯皮。”
这招叫明修栈道。
只要铁丝网一拉,挂上生产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白家人再想进去,那就是非法闯入。
对于这种有身份、爱惜羽毛的体面人来说,这道带刺的铁网,比猎枪还管用。
上午十点多,工地上正忙得热火朝天。
村东头那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身影又出现了。
白灵今天没空手来,她身后竟然跟着两个帮工,抬着一口大保温桶。
“徐厂长!各位师傅!歇歇吧!”
白灵站在铁丝网外面,笑得跟朵花似的,声音脆生生的,好听。
“我爸说了,看着大伙儿干活辛苦,特意让我熬了点姜糖水,还煮了茶叶蛋,给大伙儿暖暖身子!”
工人们一听有吃的,手里的活都停了,眼巴巴地看着徐军。
在这个肚子里缺油水的年代,茶叶蛋那可是好东西。
徐军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脸上换上了一副憨厚的笑容,迎了过去。
“哎呀,白姑娘,您这太客气了!这咋好意思呢?”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身子却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刚留出来的铁丝网大门口。
“徐大哥,快让师傅们趁热吃吧。”
白灵一边招呼人分蛋,一边看似随意地往里走:
“我看你们这围墙拉得挺快啊,后面那片林子景色不错,我想进去拍几张照片,行不?”
徐军依旧笑着,但脚下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白姑娘,不是我不让您进。”
徐军指了指头顶上刚挂上去的一块木牌子,上面用红油漆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施工重地,注意安全。
“您看,这后山正在搞基建,到处都是坑,还有捕兽夹子。您这千金之躯,万一崴了脚,或者是让倒刺挂了脸,那我这小厂长就是把厂子卖了也赔不起啊。”
徐军一脸诚恳,甚至带着点惶恐:
“为了您的安全,这大门我得锁死。等以后路修平了,我专门请您来视察,咋样?”
白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看着那道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刺线网,心里明白,这就是徐军给她设的软钉子。
这哪里是施工重地,这分明就是针对他们白家设的禁区。
“行,那我就不给徐大哥添乱了。”
白灵很快调整了表情,依然甜美,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
她放下东西,转身走了。
徐军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憨笑瞬间收敛。
下午,日头偏西。
靠山屯最热闹的地方——村东头的大磨盘。
这里是全村的情报中心,一群老头老太太正揣着手在这晒太阳、扯闲篇。
“哎,你们听说了吗?徐军把后山整个都圈起来了,拉了老长的铁丝网!”张大妈磕着瓜子说道。
“圈就圈呗,人家包了三十年呢,那是人家的地。”
李大爷吧嗒着烟袋。
“可是我听说啊……”
这时候,一个平时爱传小话的赵寡妇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我听二愣子说,徐军之所以圈得那么严实,是因为那后山……不太平!”
“咋个不太平法?”众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说是那乱石岗子底下,有老黑瞎子做窝!好几百斤重呢!徐军怕那玩意儿出来伤人,这才拉网防着的。而且啊,那地方晚上总有鬼火,说是以前小日本死的人都在那埋着呢……”
这话一出,老头老太太们吓得直缩脖子。
“妈呀,怪不得那地方阴森森的。”
“以后可得告诉家里的娃娃,离那铁丝网远点,别让大马猴给叼了去!”
不远处,徐军正赶着牛车拉砖路过。
听到这些议论,他嘴角微微上扬。
这谣言,自然是他让二愣子故意散出去的。
对于农村人来说,迷信和野兽是最好的隔离带。有了这层鬼怪传说,再加上铁丝网,村里人谁也不敢往那乱石岗子凑。
至于白家?哼,他们就算不信邪,也得顾忌这满村的风言风语。
晚上,白家大院。
虽然是农村的大院,但屋里却是另一番天地。
地上铺着厚地毯,真皮沙发擦得锃亮,茶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壶。
白青山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两颗文玩核桃,眉头紧锁。
那个板寸头青年站在一旁,脸色阴沉:
“二叔,那个姓徐的太精了。那个铁丝网正好卡在咱们要去的那条路上。要想进去,要么剪网,要么绕道翻山。”
“要是剪网,那是破坏私人财物,容易落把柄。要是翻山,得绕十几里地,而且那是悬崖,太危险。”
白青山停下了手里的核桃,转头看向正在擦拭照相机的白灵:
“灵儿,你今天去试探,他怎么说?”
白灵放下相机,脸上没有了白天的甜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艳的精明:
“是个老狐狸。看着憨厚,其实滴水不漏。他拿安全当幌子,把我堵在了门外。而且我观察了,那个铁丝网的走向很讲究,把那几个关键的通风口位置全圈进去了。”
“二叔,我看他不像是普通的农民。他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白青山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看来,咱们是遇到坐地虎了。”
“不能硬来。这地方宗族势力强,咱们毕竟是外来户。要是跟他撕破脸,咱们在这村里一天都待不下去。”
“那怎么办?那东西就在那底下……”
板寸头急道。
白青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恢复了儒雅: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既然他是个生意人,那就跟他谈生意。”
“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只有谈不拢的价格。”
同一时间,徐家东屋。
炕桌上摆着一盘炒花生米,半瓶北大仓。
徐军正和老支书杨树林对饮。
“军子,你这一圈地,把白家那边的路可给堵死了。”
杨树林虽然老,但眼不花心不盲,他抿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白先生今天下午来找我了,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你那块地的转让费。说是想出高价,把你那块乱石岗子买下来,说是想建个什么观景亭。”
徐军夹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叔,你咋说的?”
“我还能咋说?”
杨树林嘿嘿一笑,露出满嘴黄牙:
“我说那是徐军的命根子,别说观景亭了,就是给座金山他都不换。那是咱们村未来的工业园区!”
徐军举起酒杯,和老支书碰了一下:
“叔,谢了。”
“这白家,不是善茬。他们看上的不是风景,是咱们脚底下的东西。这地,咱们必须死死攥在手里。”
夜深了。
徐军送走老支书,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那道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铁丝网。
白家想谈生意?
行啊。
但这张赌桌上的筹码,得由我徐军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