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大清早,工地上就开始放鞭炮,崩得红纸屑满地都是,图个吉利。
徐军穿着那一身利索的紧口棉袄,腰里扎着宽皮带,那把用惯了的侵刀斜插在后腰上,裤腿扎得严严实实,脚下一双防滑的毡疙瘩。
“二愣子,铁柱。”
徐军把两人叫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今天我去林子里踩盘子,看看采伐区怎么划。你们俩盯死了工地。”
他特意往村东头白家的方向努了努嘴:
“特别是那边,要是有人来,就说我进县城跑手续去了,别说我进了山。听懂没?”
“懂!哥你放心,谁问都是这套词。”二愣子机灵地点头。
徐军吹了声口哨。
黑风从还没盖顶的红砖墙后面窜了出来,兴奋地围着徐军转了两圈。
它似乎也感觉到了,今天不是去遛弯,而是去干正事。
出了工地,翻过两道梁子,人烟就绝了。
四周全是参天的古树,黑褐色的树干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地上的积雪经过一冬的沉淀,表面结了一层硬壳,俗称铁板雪。
徐军没有直接去白青山地图上指的那个位置。
作为老猎人,他知道直捣黄龙是大忌。
他带着黑风,绕了个大圈,先爬上了侧面的一座高岗——鹰嘴砬子。
这里视野好,能俯瞰整个黑瞎子岭的支脉。
“黑风,嗅。”
徐军拍了拍黑风的脑袋。
黑风低着头,鼻翼贴着雪面,仔细分辨着风里的味道。除了松脂味、腐叶味,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生人味。
果然。
徐军在一处背阴的山坳里,发现了一串脚印。
这脚印很新,也就早晨刚踩出来的。
而且这不是本地人穿的毡疙瘩或者棉乌拉留下的,花纹很深,那是城里才有的军勾。
一行三人。
看来白家比他还急,龙抬头这天就迫不及待地进山了。
徐军没有贸然跟进,而是借着树木的掩护,远远地吊在后面。
在这片林子里,他就是影子。
只要他不现身,前面那些城里人就算长了三只眼也发现不了他。
走了约莫三四里地,前面的地势变得险峻起来。
这里是一线天,两边是陡峭的石壁,中间一条狭长的沟谷,终年不见阳光,积雪没膝深。
徐军爬上一块突出的岩石,趴在雪窝子里,居高临下地观察。
透过枯枝的缝隙,他看清了下面的情形。
那个穿着迷彩服的板寸头青年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奇怪的金属探杆,一边走一边往雪地里插。
中间是白青山,虽然年纪大了,但体力竟然不错,手里拿着那个罗盘,时不时停下来比对方向。
走在最后的是白灵。
这丫头今天没穿那身招摇的羽绒服,而是换了一身干练的冲锋衣,背着个大包,手里竟然拿着一台照相机,对着周围的山势地形不停地拍。
“这哪是来养病的……”
徐军心里冷笑。
这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勘探队,或者说是盗墓贼?
但这架势又不太像盗墓的,倒更像是以前电影里演的那种特务找据点。
下面的三人停在了一棵枯死的巨大柞树下。
白青山收起罗盘,指着前面的一处乱石堆,似乎在说什么。
徐军距离太远,听不清声音。
但他能看懂那个板寸头的动作。那小子从包里拿出一个折叠工兵铲,开始在乱石堆下面清理积雪。
挖了大概半米深,露出了一块黑黝黝的石头。
板寸头拿锤子敲了敲,声音发闷。
紧接着,白灵拿出了一根点燃的烟棒,放在那个被挖开的洞口前。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烟并没有随风飘散,而是被吸了进去!
徐军瞳孔一缩。
倒吸风!
这说明这乱石堆底下不是实心的,有空腔!
而且空间很大,甚至可能有另一个出口形成了对流。
在这深山老林里,天然溶洞虽然有,但这种位置极其隐蔽、且被人精准定位的空腔,绝不简单。
徐军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传闻。
上辈子他在县城混的时候,听老一辈人讲古,说当年小日本关东军撤退的时候,在黑山县附近的大山里修过不少秘密工事,用来藏军火或者是某种实验数据,俗称要塞。
后来解放军虽然清理了一部分,但因为大山太深,很多入口被炸塌了,也就成了谜。
难道白家找的是这个?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大条了。这可不是什么古墓金银财宝,这可能涉及到军火、毒气弹或者是更危险的东西。
白青山似乎很兴奋,蹲在洞口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摆摆手,示意把雪填回去。
板寸头动作利索,几下就把痕迹抹平了,甚至还抓了一把枯叶撒在上面,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被动过。
三人做完标记,开始往回撤。
徐军没有动。
他静静地趴在雪窝子里,看着他们走远,直到连背影都消失在林海里。
“黑风,走。”
徐军这才从岩石上滑下来,像只灵猫一样落在那棵枯死的大柞树下。
他没有去挖那个洞口(怕留下痕迹被发现),而是绕着这周围转了几圈。
凭借着【狩精通】的敏锐直觉,他在离那乱石堆十几米远的一棵红松树皮上,发现了一个极不显眼的记号。
那是用刀尖刻的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如果不仔细摸,根本感觉不到。
而且那刀口已经有些年头了,树皮都长愈合了,只留下一道疤。
徐军摸着那道疤,心里有了底。
这地方确实有人来过,而且是很久以前。
白家手里的那张图,是真的。
回到工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徐军若无其事地回到大瓦房里,仿佛只是出去溜了一圈腿。
“哥,咋样?看见啥了?”
二愣子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
徐军脱下湿透的毡疙瘩,放在火墙边烤着,脸色严肃:
“二愣子,从今天起,告诉更夫,晚上多加一班岗。”
“特别是后半夜,给我盯死了后山方向。要是看见有手电光或者是鬼火,别声张,立刻来叫我。”
“还有。”
徐军从兜里掏出几张大团结递给二愣子:
“你去县里,帮我买几样东西。要大号的捕兽夹,带倒齿的那种。再买几捆细钢丝。”
二愣子一愣:“哥,这时候打猎?不是封山育林吗?”
徐军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狠劲:
“不是打野猪。”
“是有几只外来的耗子想在咱们家地底下打洞。”
“既然地皮是我的,那地底下的东西,不管是啥,没经过我同意,谁也别想动。”
窗外,白家大院的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看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徐军知道,这层窗户纸,很快就要捅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