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轩坚持要送苏媚上楼,看着她吃点东西再走。
“你今天刚下飞机,跑了一整天,一口正经饭都没吃。”
他语气不容置喙,苏媚张了张嘴想拒绝,却被他打断。
“养好身体才能继续处理商氏的事,才能等他回来。他要是知道你这么折腾自己,只会更担心。”
这话戳中了苏媚的软肋,她沉默着,终是没再反驳。
傅辰轩从后备箱拎出一个保温桶,又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包。
“这是吴婶炖的鸽子汤,还有粥,她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说你最近太累,特意熬了补身体的。”
两人并肩走进楼道,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带着几分难言的沉郁。
苏媚打开门的瞬间,一道毛茸茸的影子“嗖”地窜了出来。
是芽芽,它晃着蓬松的大尾巴,围着苏媚的脚踝打转,喉咙里发出委屈又兴奋的呜咽声,湿漉漉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鼻尖蹭着她的手背,像是在控诉这些天的分离。
“芽芽。”苏媚蹲下身,抱住它温热的身子,鼻尖一酸。这些天在岛上的颠沛流离,此刻在熟悉的温度里,忽然有了一丝归处的实感。
傅辰轩跟在后面进门,看到这一幕,原本紧绷的嘴角柔和了几分。他放下保温桶,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挠了挠芽芽的下巴。
芽芽先是警惕地歪了歪头,随即认出了他,尾巴晃得更欢了,甚至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还记得我?没想到芽芽长这么大只了。”傅辰轩失笑,指尖拂过它耳朵上柔软的绒毛。
芽芽像是听懂了,蹭着他的手,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苏媚站起身,声音轻哑:“进来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麻烦。”傅辰轩起身,拎起保温桶递给她,“先把汤喝了,我看着你喝完再走。”
苏媚其实没什么胃口,胃里空荡荡的,却又沉甸甸地坠着。但她知道傅辰轩说得对,她不能垮。
她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鸽汤香气漫开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眼眶。
她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没什么滋味,却还是逼着自己很快喝了个干净。
傅辰轩看着空了的保温桶,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许。
他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回头叮嘱。
“好好休息,别熬太晚。不管是商氏的事,还是找商骁的线索,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苏媚坐在沙发上,抱着暖烘烘的芽芽,轻轻点了点头。
傅辰轩走后,玄关的门合上,房间里瞬间又陷入了死寂。只有芽芽偶尔蹭蹭她手背的动静,微弱得像一阵轻颤。
苏媚慢慢起身,洗漱完换上睡衣,刚躺到床上,门铃就响了。她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沈冰,还带着一些吃的和水果。
“我猜你肯定没好好歇着,一下班就赶紧过来了。”
沈冰挤进门,熟门熟路地把水果放进冰箱,“今晚我陪你睡,省得你一个人胡思乱想。”
苏媚看着她一脸笃定的模样,鼻尖突然一酸,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另一边结束工作的温砚辞也准备去和那个人谈一下了……虽然他很不想相信。
夜色沉沉地压在公寓的落地窗上,玻璃映着室内昏黄又颓靡的光。
温砚辞站在门口,指尖还沾着楼道里的凉意,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了门。
门开得猝不及防,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酒气,混杂着空气清新剂遮不住的颓败味道。
秦淮粤就站在门后,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平日里精致妥帖的妆容花得一塌糊涂,眼尾泛红肿胀,眼底布满红血丝,身上的真丝睡裙皱巴巴的,脚下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她看到温砚辞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那点慌乱和心虚像碎玻璃一样,在她眼底一闪而过。
温砚辞没说话,径直走进去,弯腰捡起地上的酒瓶,又伸手夺过她攥在手里、还剩半瓶的威士忌。冰凉的玻璃被他攥紧,他的语气冷得像淬了冰:“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秦淮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尖利地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震得人耳膜发疼。
“你也要像我爸妈一样逼问我吗?哈哈哈哈——”
她笑到最后,声音哽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他们从小就告诉我,我生来就是要嫁给商骁的!为了这句话,我学礼仪、学表演,当演员、学怎么讨好所有人,我努力了十几年!”
她猛地抬手抹了把眼泪,眼底翻涌着疯狂又委屈的恨意。
“结果呢?商氏一出事,他们就告诉我,惹了惹不起的人,让我赶紧放弃商骁,去嫁给那个别人!多可笑啊!我问你我要做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想嫁给商骁!我想让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来求我!想让秦氏伸出援手,让他知道只有我能帮他!我有错吗?!”
温砚辞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太清楚了,秦淮粤偏执的执念、分裂的人格,根源全是她父母十几年的操控和逼迫。
可清楚不代表认同,他压着心头的怒火和心疼,刚要开口,秦淮粤却突然崩溃了。
她腿一软,跌坐在地毯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哭声压抑又绝望:“可是我真的没有把档案发出去……我还没有来得及……我只想拿着它逼商骁低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商氏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商骁他现在在哪?他为什么不在?!”
温砚辞看着她蜷缩成一团、像个迷路孩子的模样,心底的怒意渐渐被心疼淹没。
他沉默着蹲下身,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秦淮粤的哭声瞬间放大,死死揪着他的衣角,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衫,带着滚烫的温度,灼得他心口发颤。
温砚辞一下下轻拍着秦淮粤的后背,声音低沉温和,像一剂缓慢生效的镇静剂:“别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追究谁的错没有意义。”
他的安抚让秦淮粤渐渐止住了哭声,只是肩膀还在微微发颤,攥着他衣角的手却松了几分。
等她彻底冷静下来,眼眶通红地抬起头,温砚辞才缓缓开口,将马舒的所作所为一一说透——从绑架苏媚、炸毁基地,到用酷刑折磨商骁,再到如今带着人不知所踪,字字句句都带着冰碴子。
“商骁……失踪了?”秦淮粤的声音干涩沙哑,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
她瘫坐在地毯上,失神地摇了摇头,过了许久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悔意和慌乱。
“我和马舒确实有合作,但我没想过要摧毁商氏,更没想过要伤害商骁!”
她猛地抓住温砚辞的手腕,指节泛白,语气急切得近乎辩解。
“我只是觉得苏媚配不上他,觉得只有我才能站在他身边帮他守住商氏!我只是想借马舒的手,让苏媚知难而退,让商骁看清谁才是真心对他好的人!”
“那份病历档案……”秦淮粤的声音低了下去,满是愧疚。
“是马舒用技术手段从我这里窃取的,我根本没打算把它公之于众。还有商伯母……”
她的眼圈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偷偷在她的书房放了一个U盘,里面的东西我不知道,是马舒跟我的交易罢了,从来没想过她会因此中风住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沙发边,眼底是无尽的悔恨。
温砚辞垂眸看着瘫在地毯上、浑身都透着狼狈与无助的秦淮粤,心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心疼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他喜欢了她这么多年,看着她被父母的期待裹挟成偏执的模样,看着她被心理疾病折磨得面目全非,可这都不是她伤害别人的理由。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眼前脆弱的人,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可你做的这些事,确实伤到了别人。哪怕是被执念和病痛蒙了眼,造成的伤害也是真的。”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目光里没有丝毫责备,只有一片温和的悲悯。
“阿粤,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对阿骁的,是想完成你爸妈的期待,把‘嫁给商骁’当成必须达成的目标,还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
秦淮粤怔怔地看着他,眼眶里还凝着未干的泪。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每次刚要触碰到答案,就被父母的催促和心里的执念搅得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底只剩下茫然无措。
温砚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的柔软尽数被勾起。
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没关系,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夜色里的月光。
“我可以陪你治病,你也会好起来的,陪你一点点把心里的结解开。如果你想逃离你爸妈的控制,那就勇敢地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不用怕。”
他顿了顿,看着她失神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无比郑重:“阿粤,我陪你。一直陪你,直到你找到答案为止。”
昏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将那些狼狈和尖锐的棱角都柔化了。
秦淮粤看着眼前的温砚辞,他的目光那么亮,像一道穿透乌云的光,硬生生在她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劈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