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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黎明前的暗流

    凌晨的山林被一层灰蓝色的薄雾笼罩,秦云拖着伤腿离开洞穴庇护所已有三个小时。每走一步,从脚踝传来的锐痛都像钢针扎进神经,汗水混杂着晨露,早已浸透他后背的衣衫。

    前进方向是东边省界,直线距离约二十五公里,但这片连绵的山林根本没有直线可走。他必须绕过两处断崖、一条季节河,还要避开可能有守候的主路小道。手里的粗树枝拐杖已被磨得光滑,下端沾满湿泥。

    天色渐亮时,秦云抵达一处地势较高的背风坡。他靠着一块岩石短暂休息,拆开绷带查看伤势——情况比昨夜更糟,肿胀已蔓延至小腿肚,皮肤下的紫红色淤血像地图上的不祥疆域在扩张。他用最后一点碘伏擦拭,重新绑紧,这已不是治疗,只是为行走提供一点可怜的支撑。

    背包里的两包压缩饼干,他拆了一包,就着半瓶水小口吞咽。食物必须精打细算,他计划每天只摄入一包,这样至少能撑两天。但体力消耗远比预想的大,每前进一公里,都像透支生命。

    上午七点二十分,树林深处忽然传来异响。不是鸟鸣或兽类活动,而是……金属轻微碰撞的声音?秦云立刻伏低身体,屏息倾听。声音来自西北方向,距离约一百五十米,正向南移动。他数了数:至少四组不同节奏的脚步声,步伐沉稳均匀。

    专业搜山队。他们扩大了搜索范围。

    秦云心脏收紧,他没有立即逃开,而是保持静止,像岩石一样贴在坡地阴影中。经验告诉他,在视野不佳的清晨密林,移动的目标远比静止的更容易被发现。他透过灌木缝隙观察,几分钟后,几道深绿色身影在林间间隙闪过——迷彩作战服,携行具完备,其中一人背着长条形装备包(可能是折叠担架或某种器械)。他们行进速度不快,但搜索得很仔细,不时用登山杖拨开草丛,查看地面痕迹。

    幸运的是,这支小队偏离了秦云所在的方向,向南边山谷去了。等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视线外,秦云又等了十五分钟,确认没有后续人员,才缓缓起身。但此刻他意识到,仅靠昼伏夜出、随机选择路线已经不够了。对方显然调集了更多人力,布下了更密的搜索网。

    他需要知道这片区域的搜捕态势。

    上午九点,秦云发现了一条废弃的林业防火瞭望塔。铁梯锈蚀严重,但结构还算稳固。他忍着剧痛,花了近二十分钟才爬上十二米高的塔台。视野豁然开朗。

    他取出之前在旅馆顺走的小型望远镜(***的遗物之一,他一直带在身边),开始系统性地观察周围约五平方公里的范围。

    南面:大约三公里外的主路岔口,停着两辆无标识的深色越野车。车旁有人影走动,似乎在设立临时检查点。

    西面:即他来时的方向,两架无人机正在低空盘旋,进行网格化扫描。无人机的型号非民用常见款。

    东面(省界方向):相对平静,但望远镜拉近后,能隐约看到两处制高点(一座通讯塔、一个山顶观景亭)上都有反光——可能是望远镜或摄像设备的镜片反光。

    北面:是地形最复杂的原始林区,没有明显人工设施,但也是搜捕最可能疏漏的方向。

    秦云迅速分析:对方判断他会急于逃往省界,所以在东线布置了观察哨,但主力搜索和堵截放在南线(交通便利,易于控制)和西线(追索来路)。北线看似最安全,但风险在于——一旦对方完成对南、西、东三面的压缩,最终必定会合围北面。如果他选择向北,可能会暂时安全,但最终会被困死在某个角落。

    他必须在对方合围完成前,跳出这个包围圈。

    而跳出圈的关键,在于那个加密的号码。

    上午十点,秦云下塔,找到一处有微弱手机信号的背坡(他之前用备用电池开机测试过)。他必须冒险一次。

    他取出手机和那两节旧电池,重复了昨夜在洞穴里的操作:拆开充电宝,接驳导线。这次他做得更熟练,只花了不到三分钟。开机,屏幕再次亮起,电量显示2%(可能电池接触更稳定了些)。

    他关闭所有无线连接(Wi-Fi、蓝牙、移动数据),只保留最基础的通信功能。然后,他调出那张加密照片,将那个号码一字一字输入拨号界面,但并没有立刻按下拨出键。

    他在脑中预演了通话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如果“林”不接陌生号码怎么办?如果接听了但身边有人不便说话怎么办?如果这个号码早已失效或被监控怎么办?更糟的是,如果“林”本身已不可信怎么办?

    没有万全之策。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出键。

    漫长的等待音。一声,两声,三声……就在秦云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通话被接通了。

    对方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秦云压低声音,用最快的语速说出了罗建国交代的暗语:“青林勘探,六千买命,十三人闭眼。”

    对方沉默了两秒,一个沉稳的、略带沙哑的男声传来,声音不大,但清晰:“你在哪?”

    “C121区域,废弃瞭望塔东北方向约八百米,背坡溪流附近。”秦云报出了刚才在塔上确认的地图坐标网格(他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图编码)。

    “伤势?”

    “脚踝重伤,无法长距离奔跑,但还能走。”

    “证据?”

    “全在,包括***的原始笔记和录音。”

    对方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思考或与他人沟通背景音:“听着,你原来的路线已经被预判。现在,按我说的做:第一,不要向东,也不要向北。第二,往回走,往西南方向,去‘老供销社仓库’,还记得那个地方吗?”

    秦云脑中电光石火——***笔记里用铅笔轻写标注的“老地方”!原来就是青林市郊废弃多年的老供销社仓库!那地方离市区不算远,反而在搜捕圈的内侧。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

    “记得。”

    “仓库东墙第三扇窗户,左下角砖是松动的,里面有钥匙和下一步指示。记住,取东西的时间必须在今天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那个时段看守的老人会例行午睡。拿到后,里面有临时安全屋的地址和备用联系方式。”对方语速加快,“你的脚程,需要立刻出发。有问题吗?”

    “没有。”

    “通话结束。销毁手机卡,设备处理掉。”

    “等等,‘林’……罗建国他……”秦云想问更多。

    “他做了该做的。你也是。保重。”电话挂断,忙音传来。

    秦云立刻执行指令:关机,拔出SIM卡,用多功能刀撬开芯片区域,用力折毁。然后将手机外壳拆散,电池、主板、屏幕分开,扔进了坡下溪流的不同位置。最后将SIM卡碎片埋进泥土。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树上,心脏仍在狂跳,但心中已有了明确的方向。

    西南方向,老供销社仓库。 距离此地约八公里。以他现在的速度,加上必须隐蔽行进,至少需要三个半小时。时间很紧。

    他检查了随身物品:证据档案用防水袋密封完好;笔记本在;食物和水还剩一天半的量;多功能刀;火柴;一个空了的碘伏瓶。还有那根拐杖。

    上午十点二十五分,秦云再次出发。这次他的步伐有了不同的节奏——不再是盲目逃亡,而是带有目的的迂回穿插。

    他穿行在树林最茂密的地带,利用地形起伏避开无人机可能的航拍区域。脚踝的疼痛已成为身体背景音的一部分,他学会了用一种别扭但省力的方式迈步:好腿承担大部分重量,伤腿主要起支撑平衡作用,每一次落地都精准地选择平坦或柔软处。

    中午十二点十分,他抵达一处山脊线,从这里已经可以遥望到青林市郊的零星建筑。老供销社仓库就在那片灰色建筑群的边缘,靠近一个已经停产的砖瓦厂。

    他在山脊阴影处休息了十分钟,吃了半块压缩饼干,喝了最后几口水。然后开始最后一段也是最危险的下山路——这里已经靠近人类活动区,可能有村民、护林员,或者伪装成这些身份的搜捕人员。

    下午一点零五分,秦云抵达仓库外围。这是一片荒废的建筑群,围墙斑驳,院子里杂草丛生。正如“林”所说,仓库大门紧闭,旁边有个小门房,里面传来老人的鼾声。

    他贴着围墙移动,数到东墙第三扇窗户。窗户玻璃早已破碎,用木板钉死。他蹲下身,摸索左下角的砖块……找到了!一块砖明显松动。他轻轻抽出,伸手进去——摸到了一个防潮塑料盒。

    打开,里面有一把老式黄铜钥匙、一张折起来的纸条、一小卷现金(约五百元)、还有两板抗生素和止痛药。

    秦云迅速浏览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临河路17号,绿色铁门,报修水表的。” 以及一个新的本地座机号码,旁边标注“仅紧急使用”。

    他将钥匙、现金、药品收起,纸条内容牢记后,用火柴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撒进草丛。

    下午一点二十分,秦云离开仓库区域。他下一个目的地是临河路17号,位于青林市老城区,距离此地约四公里。那是真正进入城市的“虎穴”。

    他必须在天黑前抵达,并且找到那个“绿色铁门”。

    就在他离开仓库不到十分钟,两辆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砖瓦厂废墟。车上下来六个人,为首的正是在山洞洞口用手电照射的那个深色作战服男子。他们迅速分散,开始搜查仓库区域。

    其中一人走到东墙第三扇窗户附近,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他伸出手,捻起一点尚未被风吹散的纸灰,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对着耳麦低声道:

    “队长,这里有人来过,刚走不久。东西……应该被取走了。”

    作战服男子眼神一冷:“通知所有单位,收缩包围圈。重点监控老城区所有入口。他带着伤,走不远。”

    他抬头望向青林市区的方向,那里楼宇林立,车流如织,像一座巨大的、复杂的迷宫。

    “秦云,你果然没往外跑,反而进来了。有意思……那我们就看看,在这座城市里,是你藏得好,还是我挖得快。”

    而此刻的秦云,已经混入了郊区通往城区的老旧公交线路。他低着头,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用一顶捡来的破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窗外,青林市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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