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铸铁回廊三号附属维护圣堂。
婕茜站在贤者柯尔律姆面前,小小的身影在周围庞大的机械造物对比下,显得格外娇小。
她完成了今日的例行汇报,包括伺服轴校准以及逻辑引擎基础祷文的背诵。
然而,在汇报的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补充道:“贤者大人,那个,我哥哥他......昨天在精炼厂出了点小事故,受了点伤。”
工作台后,柯尔律姆那覆盖着金属甲片的面庞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那只闪烁着恒定红光的机械义眼转向婕茜,发声器里传出的金属摩擦音带上了与往常不同的滞涩感,如果非要用人类的情绪去解读,那或许可以称之为一丝极其微弱的......担忧?
“你说......你哥哥受伤了?怎么回事?伤势如何?”
婕茜连忙摆手,脸上挤出轻松的笑容:“是工厂事故,好像是被什么碎片划到了腰。不过贤者大人不用担心!已经没事啦!请了很好的医生,哥哥现在活蹦乱跳的,就是......就是走路姿势有点怪怪的。”
她想起早上哥哥龇牙咧嘴,扶着腰从补给站里挪出来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
柯尔律姆体内的嗡鸣声恢复了平稳,似乎确认了无碍,那点异常的情绪波动瞬间消失无踪。
“嗯。”他简单地回应了一声,表示知晓。
就在这时,婕茜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身后拖过来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金属箱子。
“那个......贤者大人。”婕茜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箱子,“这是我哥哥让我带给您的。”
这一次,他的情绪波动明显了许多,连带着他一条机械臂的液压关节都发出了轻微的“嘶”声。
“凯洛斯,让你带给我的?”
发声器传出的音节甚至有一丝极淡的惊讶。
“什么东西?”
婕茜回想着哥哥把箱子交给她时,那副挤眉弄眼故作神秘的样子,以及那句原话。
“喏,丫头,把这个箱子带给那个总板着脸的柯尔律姆贤者,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他这么多年照顾咱们。嘿嘿,送点土特产给机油佬,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她当然不敢把“机油佬”这种大不敬的称呼说出来,只是乖巧地复述了表面的意思:“哥哥说,这是感谢您一直以来照顾我们兄妹的礼物。”
柯尔律姆沉默了片刻,一条细长的机械触手从工作台下伸出,灵活地探向箱子的卡扣。
“咔哒”一声,箱盖应声弹开。
箱子里躺着的,赫然是一个结构蕴含着清晰古老科技美感的机械部件——一个标准的STC碎片!而且从其结构来看,似乎是与药剂生产相关的类型!
“STC......?!”柯尔律姆的发声器里,传出了带着明显压抑着巨大震动的词汇。
这简直是任何机械神甫梦寐以求的至宝!是来自人类黄金时代的神圣遗物!
他强行平复了核心处理器因激动而产生的数据洪流,强制冷却了因瞬间过载而微微发烫的运算单元。
“凯洛斯......他是从哪里弄到这东西的?”
这个问题更像是在问自己,他深知一个底巢工人绝无可能接触到如此神圣的遗物。
但他没有深究,至少现在没有。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婕茜身上,那条机械触手小心翼翼地将箱子合上,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圣物。
“不过,正好。”柯尔律姆的机械义眼扫过婕茜,发声器里传出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仿佛在计划着什么,“婕茜,你之前不是提到,希望兼修一些生物方面的知识吗?”
婕茜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了起来:“嗯!”
柯尔律姆用机械臂指了指那个装着STC碎片的箱子。
“这个药剂生产模板,虽然被错误地使用过,但其核心逻辑和生物质合成原理,是理解生命形态与机械造物结合点的绝佳教学工具。从明天开始,在完成既定锻造作业的同时,我会引导你初步分析这个STC碎片中蕴含的生物科技逻辑。”
婕茜张大了嘴巴,又惊又喜。
她没想到哥哥送的“土特产”竟然如此厉害,还能帮助自己学习向往的知识!
“是!贤者大人!我一定会努力的!”
她的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心中对哥哥的崇拜和感激又加深了一层。
而柯尔律姆那冰冷的机械面容下,似乎也隐藏着一丝对即将开始的新“教学项目”的期待,以及对于这份突如其来且分量极重的“礼物”背后深意的思索。
“好了,继续上课。”
“是,贤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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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铸铁回廊圣堂内弥漫着一种肃穆而沉闷的气氛。
婕茜独自一人缩在教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背靠着刻满二进制祷文的冰冷金属柱。
她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一个金属罐头和一小瓶水,这是她今天的午餐。
在机械教的地盘,她深知不能太过招摇,因此吃的也只是看起来相对普通的合成蛋白罐头,远不如哥哥给她的那些“珍馐”。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脑子里还在回味早上柯尔律姆贤者展示的那个STC碎片的结构,以及思考着自己那个伺服附肢关节的优化方案。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嬉笑声由远及近。
婕茜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那几个总是看她不顺眼的学徒。
她下意识地把身体往阴影里缩了缩,希望他们没注意到自己。
可惜事与愿违。
“呦!看看这是谁啊?”一个刻意拔高的嘲弄声音响起。
婕茜抬起头,看到三个同龄的学徒正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明显是量身定做的精良红色学徒袍,袍角还用金线绣着细小的齿轮纹路,一看就价格不菲。
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讥讽。
“这不是我们从底巢爬上来的小乡巴佬吗?”红袍学徒啧啧两声,目光扫过婕茜手中的罐头,“躲在这里啃罐头呢?真可怜。喂,我说,你见过新鲜的肉是什么样子吗?该不会以为这种合成垃圾就是美味了吧?哈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立刻发出一阵附和的笑声。
其中一个穿着虽然没那么华贵但也相当干净的学徒袍的狗腿子,挤眉弄眼地帮腔:“就是就是!我说乡巴佬,那些复杂的祷文你背得下来吗?别是连二进制都数不清吧?还有机械轴的校准数据,你看得懂吗?怕不是连测量仪都不会用吧?”
对于这些关于出身,食物和学业的嘲讽,婕茜早已习惯。
她抿紧了嘴唇,低下头,默默地把罐头握得更紧了些,告诉自己不要理会,就当是耳边风。
不要惹麻烦,不给哥哥添乱是她向来的准则。
她的沉默似乎让那红袍学徒觉得无趣,他眼珠一转,想到了更恶毒的话语。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踩到婕茜的脚,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道:
“喂,乡巴佬,我看你整天独来独往,也没见有什么家人来看过你。你该不会......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吧?哈哈哈!是从哪个垃圾堆里被捡回来的?”
“孤儿!孤儿!”
“没爹没娘的小可怜!”
另外两个学徒立刻跟着起哄,刺耳的词汇在教堂的角落里回荡。
“嗡——”
婕茜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之前所有的嘲讽她都可以忍耐,但唯独不能侮辱她的家人!不能侮辱她唯一的哥哥!
哥哥为了她付出了多少,经历了什么,只有她知道!
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凭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原本温顺的蓝眼睛里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她“霍”地站起身,虽然个子比对方矮,但气势却丝毫不弱,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喂!你们嘴巴放干净一点!我不是孤儿!我有哥哥!”
看到她终于被激怒,那几个学徒反而更兴奋了。
“哈哈,你看她!急了急了!”
“就是就是,还生气了!太好玩了!”
“有哥哥?谁信啊!说不定也是个在底层刨食的废物!”
“我不许你们这么说我哥哥!”婕茜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
争吵迅速升级。
红袍学徒见婕茜竟敢顶嘴,觉得面子挂不住,伸手用力推了婕茜的肩膀一把:“就说你哥哥是废物怎么了?底巢的垃圾!”
婕茜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在冰冷的金属柱上,生疼。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委屈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心中喷发。
她不再争辩,因为知道跟这些人讲不通道理。
就在另一个学徒也嬉笑着伸手想继续推搡她的时候,婕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一直戴在右手腕上的、那个她自己锻造并悄悄改良过的,看起来还有些粗糙的金属伺服附肢,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和液压驱动的嗡鸣!
这是她利用从SCV结构中获得的灵感,偷偷加强了输出功率和反应速度的试验品!
就在对方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婕茜的右手猛地向前一挥!
不是拳头,而是将手腕上那个激活的伺服附肢的出力端,对着围拢过来的三个学徒,由左至右,毫无保留地一推!
“砰!砰!砰!”
三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那伺服附肢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远超常人,甚至超出了婕茜自己的预期!
三个正嬉皮笑脸的学徒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猛地撞在胸口和肩膀上,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惊愕和痛苦,脚下根本站立不稳,惊叫着向后倒去。
“哎哟!”
“啊!”
“噗通!”
三个人如同被保龄球击中的球瓶,东倒西歪地摔倒在地,昂贵的学徒袍沾满了灰尘,显得狼狈不堪。
红袍学徒甚至撞翻了一个用于盛放圣油的黄铜小盆,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整个角落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婕茜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小拳头紧紧握着,手腕上的伺服附肢还在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声。
她看着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的三人,心中既有出了一口恶气的畅快,又隐隐升起一丝后怕。
她好像......闯祸了?
这边的响动似乎引起了注意。
沉重的脚步声立刻从通道另一端传来。
一名身披红袍的神甫闻声赶来,他脸上的机械义眼闪烁着不悦的冷光。
当他的目光扫过现场,看到自己那穿着昂贵定制红袍的学徒,以及另外两个跟班,正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龇牙咧嘴,而唯一站着的,是那个来自底巢的小丫头时,那冰冷的义眼瞬间锁定了婕茜。
“卡博神甫!”
那红袍学徒一见到来人,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脸上瞬间换上了委屈和愤怒的表情,恶人先告状,指着婕茜尖声道:“是她!是这个不知礼数的乡巴佬突然动手打人!我们只是......只是想和她交流一下学习心得,她就用不知道什么危险的机械造物攻击我们!底巢人就是粗鄙!毫无对万机之神的敬畏!”
卡博神甫那覆盖着金属的面庞看不出表情,但机械义眼中闪烁的光芒明显变得更加冰冷。
“作何解释,学徒婕茜?”
婕茜强忍着心中的委屈和愤怒,深吸一口气:“卡博神甫,是他们先侮辱我和我的家人!他们骂我是......是孤儿,还多次推搡我,我只是......只是想推开他们,自卫而已!”
“狡辩!”卡博神甫根本不容她说完,发声器里传出断然的否定,“他们三人皆已倒地,而你安然站立。可见是你主动使用了未经许可具有攻击性的机械造物,实施了远超必要限度的反击!此等行为,严重违反了圣堂的研修纪律,更是对同袍的恶意伤害!”
他的逻辑冰冷而偏颇,完全采信了自己学徒的一面之词,将婕茜的自卫行为定性为主动攻击。
“犯错,必须受罚!”
卡博神甫不再多言,一条前端带着精密机械爪的辅助臂从红袍下骤然探出,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径直抓向婕茜纤细的手臂,意图将她当场制服并带走。
婕茜看着那冰冷的机械爪朝自己抓来,心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她知道自己力量微弱,根本无法反抗一位正式神甫。
就在那机械爪即将触碰到婕茜衣袖的瞬间!
一个更加低沉的威严金属摩擦音,如同冻结的寒流,瞬间席卷了这个小小的角落:
“卡博。”
没有提高音量,没有附加任何情绪化的词汇。
然而,就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卡博神甫那即将抓住婕茜的机械爪,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格,硬生生停滞在半空中,距离婕茜的手臂仅剩几厘米!
卡博神甫整个机械身躯都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甚至不需要回头,就能辨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
有些僵硬地收回机械爪,转过身。
只见贤者柯尔律姆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通道入口处。
他那大部分已被机械替代的高大身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红色的机械长袍纹丝不动,唯一的机械义眼正平静地注视着卡博。
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是单纯的注视。
卡博神甫体内机械运转的嗡鸣声都降低了几分,他微微垂下头颅,姿态间流露出明显的敬畏与收敛。
“柯尔律姆......贤者。”
他艰难地吐出敬称。
柯尔律姆没有理会他,那冰冷的义眼转而扫过倒在地上的三个学徒,最后落在眼眶微红的婕茜身上。
“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他的话语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非提出期望。
然而,这种近乎无视的冷漠态度,在卡博神甫眼中,却被解读为了高高在上的蔑视,深深刺痛了他那因派系地位而产生的敏感神经。
一股混合着羞愤与不甘的情绪冲垮了理智,他猛地抬起头。
“柯尔律姆贤者!我敬重您的地位与学识!但请您别忘了,这里毕竟是铸铁回廊的圣堂,在此地过度行使您的权威,恐怕......不合规矩!”
这话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顶撞意味,暗示柯尔律姆的手伸得太长。
刹那间,柯尔律姆那原本只是平静矗立的身躯,似乎有某种无形的“气势”陡然一变!并非灵能涌动,而是一种源于逻辑核心与权限层级的压迫感,如同休眠的火山骤然苏醒,虽未喷发,却已令周围的空气凝滞。
他那冰冷的机械义眼锁定卡博。
“这里,的确不是我的管辖范围。”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调取某条核心协议或古老律令。
“但是,提醒我权限边界这件事......”
随着他的话语,一连串极其快速充满了嵌套逻辑和精确数据的复杂二进制代码,如同疾风骤雨般,直接通过加密的数据链路轰入了卡博神甫的听觉接收器和逻辑处理核心!
这并非人类语言。
婕茜可能听懂那些“嘀嗒,嘶嗡”的电子音具体代表什么,但是婕茜听懂二进制语言不太可能。
卡博神甫在那密集的数据流冲击下,整个机械身躯都开始微微颤抖,他那相对简陋的逻辑处理器显然不堪重负,甚至头顶的散热格栅都开始冒出缕缕白烟——物理意义上的“头上冒烟”!
婕茜隐约感觉到,柯尔律姆贤者似乎......正在用某种极其专业且不容反驳的方式,把卡博神甫骂得狗血淋头,而且骂得非常非常“脏”。
这场无声却激烈无比的数据交锋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当柯尔律姆停止“发言”时,卡博神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机械臂无力地垂下,连红袍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他再不敢有任何言语,甚至连一丝不满的情绪都不敢表露,只是几乎将机械脊椎弯折地对柯尔律姆行了一礼,然后带着那三个早已吓傻的学徒,如同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消失在了通道尽头。
角落重新恢复了安静。
柯尔律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迫人的气势悄然收敛。
没有丝毫要责怪婕茜的意思。
“走吧。”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转身朝着圣堂深处走去。
婕茜连忙小跑着跟上,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贤者大人会如何处置自己动手的事情。
柯尔律姆没有带她去惩戒室,也没有去常见的教学区,而是来到了一个设备齐全的铸造台前。
贤者在铸造台前停下,然后向婕茜伸出了他那由精金和伺服马达构成的机械臂。
婕茜看着那冰冷的金属手掌,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把你手腕上的那个小玩意,摘下来。”
“哦。”
婕茜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将那个她自己锻造并改良的伺服附肢递到了柯尔律姆摊开的机械手掌中。
柯尔律姆用机械手指捏住那个小小的附肢。
细微的扫描光束从义眼中射出,缓缓划过附肢的每一个关节,每一道纹路。
铸造台旁的沉思者阵列也自动运行起来,辅助进行结构分析和数据建模。
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声。
过了好一会儿,柯尔律姆放下了附肢。
然后,他问出了一个让婕茜瞬间魂飞魄散的问题:
“这个附肢关节的传动效率和出力模式,与标准设计偏差超过47%。其中运用的非标准杠杆结构和液压反馈机制,并非我教授于你的知识,也非圣堂图书馆中任何现存记录的设计。”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婕茜的心上。
“告诉我,婕茜·维切尔。这些设计思路和优化方案,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柯尔律姆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捆住了婕茜的喉咙。
空气仿佛凝固了。
怎么办?说实话?说这是我从哥哥那个“采矿机甲”上偷偷学来的?
不,绝对不行!这会害了哥哥的!那种未知的科技,一定会被当成亵渎!哥哥会被......
她不敢再想下去。
柯尔律姆并没有催促,只是用那枚冰冷的机械义眼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一台拥有无限耐心的扫描仪,在等待一个确定的读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婕茜的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挣扎和恐惧。
最终,一个念头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无论如何,不能牵连哥哥!所有的责任,自己来扛!
她猛地抬起头。
“是......是我自己研究的!”她几乎是喊出来的,仿佛声音越大就越有说服力,“是我......是我私自更改了神圣的设计!我觉得原来的结构不够好,就......就自己瞎琢磨,胡乱改的!”
她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深深地低下头,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被护教军拖走,投入烈焰的可怕画面。
她在心里无声地哭泣:哥哥......对不起......婕茜以后不能陪你了......
柯尔律姆:“不对。”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砸碎了婕茜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她果然还是瞒不过贤者大人吗?眼泪流得更凶了,小小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柯尔律姆平静地陈述,仿佛在修改一个错误的数据条目:
“这个优化方案涉及的杠杆原理和液压反馈逻辑,其简洁性与高效性,远超你目前的知识水平和逻辑构建能力。不是你设计的。”
“以后,如果有人问起,你要说——”
“是我设计的。”
婕茜:“???”
她的大脑仿佛瞬间被一道强光贯穿,一片空白。
“啊?”
她是不是因为太害怕出现幻听了?贤者大人非但没有惩罚她,还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柯尔律姆似乎并不需要她的理解。
“从今往后,你所制造或改良的,任何偏离标准模板或是具有一定创新性的机械造物,对外都必须宣称,其设计思路与核心技术,是由我,柯尔律姆,传授或指导你完成的。”
他顿了顿,机械义眼微微闪烁。
“记住了吗?”
婕茜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
“记,记住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柯尔律姆不再多言。
他拿起那个还带着婕茜体温的伺服附肢,将其固定在铸造台的一个夹具上。
在婕茜茫然的注视下,柯尔律姆操控着烙铁,精准而迅速地在那个粗糙的附肢内侧,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烙上了一个独属于他柯尔律姆的机械徽记。
这个标记,代表着该造物经由他的认可,或者,源自他的“设计”。
做完这一切,柯尔律姆将附肢递还给婕茜。
“继续你未完成的作业。”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重新沉浸到自己的工作数据流中,仿佛刚才那番足以改变婕茜命运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只留下婕茜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突然多了一个“护身符”般标记的附肢,小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对贤者大人意图的深深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