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默认”的态度,让所有人都绝望了。
“还钱!还钱!”
“拆了这黑店!”
眼看场面就要彻底失控,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和吆喝声:
“都让开!让开!五大世家运银车队到!”
人群一滞,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赵天德穿着一身紫气东来的员外袍,红光满面,领着另外四位家主,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在他们身后,是整整齐齐的二十辆马车,车上堆满了沉甸甸的箱子。
“赵家主!是赵家主!”
“五大世家的人来了!”
赵天德走到台阶下,先是朝着百姓们拱了拱手,声音洪亮,正气凛然:“诸位乡亲!稍安勿躁!我是赵天德。关于银行的传言,我也听说了。但我相信,皇贵妃娘娘绝不会坑害大家!”
说完,他大手一挥:“打开!”
“咔嚓——”
身后护卫齐刷刷地打开箱盖。一瞬间,白花花的银锭子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几乎晃瞎了众人的眼。
“这里是一千万两现银!”
赵天德指着银车,大声说道:“我五大世家与李家乃是世交,今日见银行有难,特来注资!有我们五大世家作保,你们的钱,一分都少不了!这银行,垮不了!”
“好!”
“赵家主仁义啊!”
“这下放心了,有五大世家兜底,咱们不怕了!”
百姓们的怒火瞬间被这白花花的银子给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欢呼和赞颂。
李妙真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赵天德转过身,快步走上台阶,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对着李妙真行了一礼:“妙真侄女,让你受惊了。世伯来晚了一步。”
“赵世伯……”李妙真眼眶微红,似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多谢世伯解围。”
“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赵天德此时就像一个最慈祥的长辈,他看了一眼周围嘈杂的人群,压低声音说道,“侄女,这里人多眼杂,有些具体的注资细节和手续,咱们还是进去谈吧?这银子放在外面,也不安全不是?”
李妙真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那些银车,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世伯请。”
……
银行大厅,内堂。
厚重的大门一关,外面的喧嚣瞬间被隔绝了大半。
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五大世家的家主和李妙真,以及几个心腹随从。
刚才还一脸慈祥、正气凛然的赵天德,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和精明。他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甚至还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其他四位家主也纷纷落座,一个个眼神玩味地看着站在厅中央的李妙真。
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起来。
“赵世伯,您这是……”李妙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行了,妙真侄女,明人不说暗话。”赵天德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连眼皮都没抬,“刚才在外面,那是做给百姓看的,是为了保住这银行的招牌,也是为了给你留点面子。”
他放下茶盏,目光如刀锋般直刺李妙真:“但你应该清楚,这一千万两银子,不是白送的。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李妙真咬着嘴唇,双手紧紧攥着帕子:“世伯想要什么?”
赵天德看着一脸“绝望”的李妙真,心里那个爽啊。他觉得自己完全看穿了李妙真的窘迫——一个试图用商业手段对抗皇权掠夺的失败者。
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我就说嘛,这宫里的水太深,你一个女娃娃,哪里把握得住?陛下毕竟是九五之尊,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苦了你了。”
李妙真死死地盯着他,眼中满是“愤恨”和“不甘”,咬牙道:“赵世伯,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这叫什么话!”
赵天德板起脸,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咱们五大世家和你们李家,那是几百年的交情。世伯知道你的难处,这银行的构想是不错的,可惜啊,你遇人不淑,摊上这么个……咳咳,摊上这么个需要用钱的主子。”
赵天德顿了顿,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中透着一股吃定你的自信:
“至于世伯想要什么……其实也不多。”
赵天德笑了,笑得像只吃饱了的老狐狸。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慈善,是在拯救这个被皇帝坑惨了的女人。
此时,早有下人搬来案几和笔墨。赵天德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契约,拍在案几上。
“第一,那个什么加盟费,免了。”
“第二,这银行以后改叫‘大圣世家联行’,咱们六家共同管理。你一个女人家,又要伺候皇上,又要管钱,太累了。这种粗活,还是让我们这些老骨头来吧。”
“第三……”赵天德压低了声音,凑近李妙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让你那个只会花钱的皇帝,给老夫写一副‘天下第一商’的匾额。他拿了你那么多钱,写几个字抵债,不过分吧?”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不仅要夺权,还要打皇帝的脸!
李妙真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你……你们这是趁火打劫!陛下若是知道了……”
“陛下?”赵天德不屑地冷哼一声,“他现在怕是正躲在哪个温柔乡里补觉吧?妙真侄女,醒醒吧,这时候能救你的,只有我们,不是那个把你当提款机的皇帝。”
“签了吧。”
“签了,这烂摊子我们就接了。”
赵天德将沾好墨的毛笔递了过去,眼神中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他坚信,李妙真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在所有人眼里,钱进了皇宫这个黑洞,是绝对拿不出来的。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支笔上。
李妙真颤抖着手,接过了笔。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赵天德那张贪婪又自以为是的老脸,又看了一眼远处皇宫的方向。
在那一瞬间,她想起了昨晚林休的话。
*“人啊,只有在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才会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
*“他们以为我是猎物,其实……我是猎人。”*
李妙真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戏谑与寒芒。
这群老狐狸,千算万算,唯独算错了一点——这银行,根本就不是她的保命符,而是那个男人手里的一把刀!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握紧了笔杆。
笔尖,缓缓落下。
在那张足以改变大圣朝经济格局的契约上,悬停在了距离纸面不到一寸的地方。
一滴墨汁,顺着笔尖凝聚,摇摇欲坠。
赵天德屏住了呼吸,眼中的贪婪已经化作了实质。
快了!
马上!
只要签了字,哪怕以后皇帝反应过来,这银行也姓赵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妙真握笔的手,突然停住了。
内堂里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
那滴饱满的墨汁,终究还是没能落在那张足以卖掉整个李家的契约上。
就在赵天德眼底的贪婪快要溢出来,甚至忍不住想要将那张契约往李妙真面前推得更近时,李妙真忽然动了。
她并没有落笔。
相反,她手腕轻轻一抖,那支价值不菲的紫毫毛笔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啪”的一声,不偏不倚地摔在了赵天德面前那盏还没喝完的茶杯里。
墨汁飞溅,溅了赵天德一身。那件绣工精湛的紫气东来员外袍,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盆脏水,狼狈不堪。
“娘娘!”
赵天德猛地站起身,顾不得擦拭身上的墨迹,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李妙真,手指剧烈颤抖着,“您这是什么意思?给脸不要脸是吧?”
其余四位家主也纷纷拍案而起,原本那种猫戏老鼠的从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后的恼羞成怒。
“什么意思?”
李妙真从袖口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握笔的手,仿佛刚才那支笔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她抬起头,那双原本噙着泪水、看似楚楚可怜的眸子,此刻哪里还有半点软弱?
那里盛满的,是嘲讽,是戏谑,还有一种看傻子般的怜悯。
“赵世伯,您刚才那番话,说得确实动听。什么世交,什么救命钱,听得本宫都快感动了。”李妙真随手丢掉丝帕,丝帕飘飘荡荡落在地上,正好盖在那张契约上,“可惜啊,您这算盘打得虽响,却唯独算错了一件事。”
赵天德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但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哪里漏算了,只能强撑着气势说道:“老夫算错什么了?难道娘娘还指望宫里那位把钱吐出来?”
“噗嗤。”
李妙真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如百花盛开,明艳不可方物,却让在场的五个老狐狸觉得背脊发凉。
“谁告诉你们,陛下的钱……是从我这儿拿的?”
她微微前倾身子,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李家,从来就不缺钱。缺钱的,一直都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把别人当傻子宰的蠢货。”
“这不可能!”钱家家主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那空箱子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昨晚去求太妃借首饰……”
“演戏嘛,不演全套,怎么能把各位叔伯这一千万两‘救命钱’给盼来呢?”
李妙真眨了眨眼,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刚偷到了鸡的小狐狸。
还没等赵天德等人反应过来这巨大的信息量,李妙真猛地转身,原本慵懒的声音瞬间变得清亮高亢,穿透了厚重的门板,直达外面的大街:
“来人!开中门!迎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