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气氛热烈,群情激昂。
而那边,众多国子监跟太学的士子可不乐意了。
这话里话外都在嘲讽他们也就算了。
更可气的是,赵野从头到尾,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们一下。
这种无视,比谩骂更让他们难受。
“狂妄!”
太学那边,一个身穿锦袍的生员跳了出来,指着赵野骂道。
“赵野!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教化百姓,反而在此煽动对立,鼓噪生事!”
“你这哪里是为官之道?分明是市井无赖的行径!”
另一名国子监生员也跟着附和,手中折扇拍得啪啪作响。
“正是!”
“你一个作为天子近臣,却不做好榜样,反而教唆学子逞勇斗狠。”
“枉读圣贤书!”
“你这般行径,简直是有辱斯文,不配立于朝堂之上!”
叫骂声四起,这些权贵子弟平日里嚣张惯了,哪怕面对御史,也敢指指点点。
赵野闻言,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只有一片冰冷。
他看着那群叫嚣的生员,就像是在看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赵野可不惯着。
他往前走了两步,逼近那群生员。
“榜样?”
赵野冷笑一声。
“你们也配跟我谈榜样?”
“官家派我问明缘由,如今御驾在前,圣躬未远。”
赵野猛地抬手,指着城楼方向。
“你等却在此大呼小叫,指手画脚,一点礼数都没。”
“这就是国子监教你们的规矩?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斯文?”
那几名骂得最欢的生员,被赵野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赵野却不依不饶,声音陡然拔高,如利剑出鞘。
“若再咆哮,我定奏明官家,治你们一个御前失仪之罪!”
赵野话音落下,很多人都收了声,脸色煞白,闭紧了嘴巴。
刚才还喧嚣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但还有个别人还在忿忿不平,嘴里嘟囔着。
“你……你这是以势压人……”
那个姓钱的直讲,此时不得不站出来了。
若是让赵野真的把“御前失仪”的罪名扣下来,这帮学生完了,他这个直讲也得跟着倒霉。
钱直讲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
他没有直接跟赵野对骂,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学生,摆了摆手。
“都住口。”
钱直讲声音苍老,却带着一股子威严。
“既然赵御史拿官家来压人,那我们便不与他做口舌之争。”
他看了一眼赵野,随后对着学生们淡定表示。
“别急。”
“公道自在人心。”
“晚点官家自会给我们做主。”
“是非曲直,朝堂诸公看得清楚,天下读书人也看得清楚。”
学生们闻言,这才稍微安了心,一个个退到钱直讲身后,用眼神狠狠剜着赵野。
赵野也不再管他们。
跟这帮人废话,浪费口水。
他转过身,继续看向寒门学子这边。
风似乎小了些。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赵野那身绯红色的官袍上,泛起一层金光。
赵野看着面前这一双双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眼睛。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豪气。
“诸位。”
赵野开口,声音清朗。
“刚才,我看着你们,看着这汴京城的风,想到一首诗。”
“想送给你们。”
各地学子闻言,脸上瞬间露出喜色。
纷纷噤声,翘首以盼。
赵野的词,可是让他们每次读完都感觉心怀激荡,热血沸腾。
如今,赵野要作诗一首送给他们。
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是何等的激励?
他们怎能不激动?
薛文定更是屏住了呼吸,双手紧紧抓着衣角,生怕漏掉一个字。
赵野沉吟了片刻。
他没有立刻念诗,而是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方。
“这首诗,名叫《赠少年》。”
赵野轻声说道。
随后他跨步走起。
一步。
两步。
官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随后嘴里声音清朗,字正腔圆,穿透了凛冽的寒风。
“青衫挽弓射苍穹,何惧炎凉与西东。”
第一句出,众学子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身着青衫的少年书生,虽无甲胄在身,却敢挽弓搭箭,直指苍穹。
那是一种无畏,一种不惧世态炎凉、不惧东西南北风的豪情。
薛文定身子一震,只觉得头皮发麻。
青衫,说的就是他们这些还未入仕的学子啊!
赵野脚下不停,声音愈发激昂。
“骤雨难销埋鞘剑,长风终可跃云鸿。”
哪怕暴雨倾盆,也销蚀不了鞘中宝剑的锋芒;待到长风起时,鸿鹄终将跃上云端,翱翔九天。
这是在告诉他们,眼前的困顿、贫寒,不过是一场骤雨。
只要守住心中的剑,终有乘风而起的一天。
不少学子眼眶湿润,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赵野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众人。
他抬起手,指着东方。
“荣光本在星斗北,浩气元泊山海东。”
少年的荣光,本就应如北斗星辰般璀璨;胸中的浩然之气,本就该如东海般辽阔深沉。
这是在为他们正名。
谁说寒门无贵子?谁说泥腿子没浩气?
他们的志向,在星斗,在山海!
赵野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
最后一句,如黄钟大吕,震彻云霄。
“且看来日拏云处,再道人间第一峰!”
且等着看吧!
待到来日,我等施展抱负、凌云直上之时。
再来看看,谁才是这人间的第一高峰!
“轰!”
这首诗念完,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吼声。
薛文定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胸腔里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郁气,随着这首诗,彻底喷薄而出。
“好!”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好诗!”
“长风终可跃云鸿!”
“再道人间第一峰!”
学子们疯了。
他们挥舞着手臂,有人大笑,有人大哭。
这首诗,写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写进了他们的灵魂里。
这是给他们的战歌!
薛文定脸色潮红,率先拱手高呼。
“谢赵公赠诗,我等必当铭记,不负韶华,誓攀高峰!”
其他学子纷纷拱手行礼跟唱。
“不负韶华,誓攀高峰!”
那充满少年豪情的声音,震碎云霄,连天上的冬日都不由得明亮了几分。
城楼之上。
赵顼站在伞盖下,听着下方传来的诗句,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他的手掌在栏杆上重重一拍。
“好一个青衫挽弓射苍穹!”
赵顼眼中精光爆射。
“好一个再道人间第一峰!”
“这首诗,有气魄!朕喜欢!”
站在身后的王安石,此时也是微微动容。
他虽不喜赵野的行事风格,但不得不承认,这首诗,确实写得好。
那种少年意气,那种不服输的劲头,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此子……”
王安石心中暗叹。
“若是能入我门下,该多好。”
而另一边,太学和国子监的生员们,此时一个个面如土色。
他们虽看不起寒门学子,但他们也是读书人,也懂诗词。
这首诗的好坏,他们听得出来。
哪怕是那个钱直讲,此刻也是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他想挑毛病,想说这诗不合平仄,想说这诗意境不高。
可在这一气呵成的豪迈面前,任何挑剔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