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具尸体在房梁上打晃。
尸体下方地面上的血液早已凝固成黑色。
滴~
答~
旁边女子脚踝上滴落的血,和自己脚踝上低落的血,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的应和着。
成了这昏暗的屋子里,仅剩的声音。
宿鸢和身侧的姑娘被吊在这里,整整三日。
滴落的血流到墙角折返回来,撞上另一侧墙角,再次折返回来,在地上画出奇怪的图案。
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
意识越来越薄弱,想来今夜就是她的大限了。
万万没想到,在死后重生三天又要死了。
宿鸢是江湖卦士宿晦的独女。
当年宿晦因一副“山河卦”替当朝皇帝篡改龙脉,夺得皇位,被封为一品大国师。
宿鸢被皇后收为义女,接入宫中抚养。
宿晦一时权倾朝野,更在江湖上一卦成名,无人不知。
不料,十年后为人所陷害,满门处斩。
皇后不忍宿鸢被斩首,特求皇帝开恩赐了毒酒。
她死在了十五岁。
三天前,她又活过来了。
从乱葬岗的土堆中爬出来,胃里一阵翻绞,她趴在地上狂吐不止。
黑透底的血混着乱葬岗的沙土,刮得嗓子生疼。
一直到开始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她翻身躺在地上,望着漫天的繁星,眼神空洞无光。
觅食的野狗在周围晃动,最后走到她身前,伸长了脖子嗅了嗅,她一动没动。
野狗一口一口啃着,她刚吐出来的污秽之物。
顷刻间,倒在地上痛苦哀嚎,抽搐几下僵了。
侧过脸,她冷冷地看一眼,毫不在意的又转过头,继续看繁星闪烁。
太白星和紫微星一个比一个亮。
醒来后她有了神识。
知天命,断阴阳,五行八卦,皆在心中。
三更过后,她起身归置好,那些被野狗拖出来,啃咬过的家人尸体,草草掩埋,顺着记忆中的路往回走。
这身子虽外伤不多,但是内底子早就残败不堪。
毒酒腐蚀掉的五脏六腑还在隐隐作痛,稍微走得快些,总觉得魂魄倒要被甩出来似的。
她靠在树根下,牙齿叼着衣襟衣角,用力一撕。
“嘶啦”一声。
衣角撕裂的布带起的尘灰险些迷了眼睛。
咬破右手食指,精血滴在衣服布片上,她凝眸屏息,抬手在布片上画起来。
镇魂符!
拎起布片,她颇为满意,将布片塞进衣领贴在胸口位置。
呼~
长舒一口气,魂魄安定,气息顺畅多了。
有镇魂符加持,魂魄不再晃动,她披星戴月的赶路就如常人般。
眼看着京城的大门就在不远处,路过林子时,她挨了一闷棍,被人从后面打晕装在麻袋里。
再睁眼时,就被挂在这里放血了。
镇魂符也就只能用三天,宿鸢好几次觉得魂魄要离体似的。
“咳……”
旁边的姑娘咳嗽一声,晃动着挣扎两下。“我是爹爹的女儿,为何要拿我献祭……”
气息虽弱,语气中透着恨。
献祭?
听到了这两个字,宿鸢猛地回神,低头看着地上的图案,她恍然大悟。
这是置命煞!
就是字面意思,以命换命。
用未婚童女的纯灵气运换家族气运,以此保证家族长盛不衰。
宿鸢抬头眯起眼睛看向那边挂的七具尸体。
果真是七个年岁不大的姑娘。
他们一直还没停手,就意味着,前面七次都失败了。
身上缠着红绳,脖子上挂着铃铛,嘴巴被符纸封着。
摄魂铃,镇尸符,捆尸绳。
好歹毒的心思!
困住这些姑娘的魂魄,是怕她们变成厉鬼索命?还是怕她们到了阴司告下恶状?
“爹爹……为何要这样……待我……难道……我不是薛家的人吗?”
她脚踝的血滴地越来越慢。
“喂,姑娘,姑娘你别睡啊,睡了你就起不来了,姑娘……”
宿鸢着急的荡起秋千,一点一点朝着那姑娘凑近,幅度越大,手腕处就像是断了般撕扯着疼。
顾不得许多,她咬着牙使劲撞了一下她,再次弹回来冲上去的时候,使劲用腿夹住了她的身子。
“姑娘,你睁开眼睛,快,不能睡,你不要死!”
“你……是……谁……啊……”
虽然是断断续续的,总算是有些动静了,宿鸢松了口气。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门被从外面推开,门口挤着几个拿着火把的人。
最先走进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身着锦衣华服,压帽的是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
后面陆续跟进来五个老头。
他们围在宿鸢和那姑娘剩下,仰着头看着她们。
“大哥,他们还有气呢。”
左手边用火把在她们脸上照了照,看到宿鸢正瞪着他,赶紧收回火把说着。
“再等等吧。”
矮个子男人出声,视线在旁边姑娘身上落下。
“爹......”
旁边姑娘的眼睛都睁不开,听出了矮个子的声音,挣扎着晃动几下,脚踝上的血四处乱飞。
他们下意识的避开,面上带着嫌恶之色。
“爹......”
姑娘又喊了一声。
矮个子男人沉了口气,看着那个姑娘,脸上没有一丝心疼之色,“月儿,别怪爹爹,能为薛家出力,也是月儿修来的福分,你放心,爹一定会厚葬你,叔伯们都商议过了,死后让你的牌位进祠堂,这是女儿家莫大的光荣。”
我呸!
放什么狗屁呢!
宿鸢心里暗骂。
禽兽不如的老杂种,拿自己的亲生女儿献祭,猪狗不如的畜生!
“爹...我不想......死...”
“这可由不得你!”
另一个男人站出来,拿着火把走到矮个子男人身边,“大哥,舍不得她你儿子可就活不下来了,没了香火,要再多女儿有什么用!”
“老杂毛!”
宿鸢实在是忍不住了,朝着他那边喊了一句。
刚才那个男人呦呵一声,拿着火把就过来了,对着宿鸢晃了晃。
“你这个老杂毛,老畜生,竟然劝别人杀亲生女儿,你会断子绝孙的!”
“小贱人,你敢诅咒我,我打死你......”
他抡圆了膀子扬起火把朝着她打过来。
“献祭者被害,不仅祭坛被毁,连你们的家族都会被反噬!”
“老四。”
矮个子男人一把扯住男人,情急之下用力太猛,那个老杂毛直接转了一圈,火把直接飞出去。
“你刚才说什么?”矮个子男人走上前,看着宿鸢问着。
宿鸢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最后还是那个矮个子的男人说话,“你是如何得知这是在献祭?”
“我不光知道这是在献祭,我还知道你家中有一个活不过今夜三更的儿子!”
矮个子男人神情慌乱,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一步,颤抖着手指着她:“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