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的工作组是在一个清晨悄无声息抵达罗刹县的。三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直接开进县委大院,没有鸣笛,没有前呼后拥,只有县委办的人提前等在门口,面色凝重地迎了上去。
带队的是省纪委监委第三纪检监察室主任陈明,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面容方正,眼神锐利,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儿。他下车后只和迎上来的县委办主任握了握手,语气平淡地交代:“不用搞接待,我们直接去会议室,通知黄江北同志、罗大纲同志,还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十分钟后开会。”
消息传开,县委大院里顿时弥漫起一股紧张的气氛。干部们三三两两聚在走廊尽头、茶水间里,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瞟向会议室的方向,脸上满是忐忑。
“这下有好戏看了,省纪委亲自来人,黄书记怕是扛不住了。”
“谁说不是呢,罗县长他们的举报信可不是白写的,听说条条都戳到了点子上。”
“嘘,小声点,小心被人听见!”
会议室里,气氛更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长条会议桌旁,黄江北和罗大纲分坐在两侧,中间隔着几个空位。黄江北穿着一身深色夹克,神色平静地翻看着桌上的材料,指尖偶尔在纸页上轻点,看不出丝毫慌乱。而罗大纲则不同,他端着茶杯,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嘴角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十分钟后,陈明带着工作组的人走进会议室,径直坐在主位上。他将一份文件推到桌中央,开门见山:“今天把大家叫来,是受省纪委常委会委托,就近期收到的关于黄江北同志的实名举报信,开展核查工作。举报内容主要涉及三点:第一,独断专行,不顾财政实际,盲目终止景区承包合同;第二,借反腐之名排除异己,打压老干部;第三,干预纪检监察工作,搞一言堂。”
陈明的话音刚落,罗大纲就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痛心疾首:“陈主任,我以党性担保,我举报的内容句句属实!黄书记来罗刹县之后,确实是一言九鼎,容不得半点不同意见。就拿景区承包来说,承包商每年给县里交两千多万,这笔钱能解决多少民生问题?可黄书记一句话就把合同废了,现在景区收入锐减,干部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他说着,还不忘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财政报表递过去:“您看,这是景区整改前后的收入对比,差距一目了然。还有胡涂同志、彭霸天同志,都是县里的老资历,就算有错,也不该一棍子打死,这不是排除异己是什么?”
陈明接过报表,翻了几页,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向黄江北:“黄江北同志,针对这些举报,你有什么要说的?”
黄江北放下手中的材料,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沉稳有力:“陈主任,各位同志,我承认,我在罗刹县的工作作风确实比较强硬,但强硬的背后,是对工作的负责,是对罗刹县老百姓的负责!”
他先是指向景区的问题:“关于景区承包合同,我必须强调,这份合同已经到期,不存在‘盲目终止’一说。而且原承包商的运营模式,是典型的竭泽而渔——高价停车费、强制套票、强制消费,游客怨声载道,天龙书院的古籍更是疏于管理,面临被盗风险。这样的承包,留着何用?”
说着,黄江北也拿出一沓材料递了过去,里面有他暗访时的票据、游客的投诉记录、天龙书院古籍受损的照片,还有整改后景区的游客量统计:“这是整改前后的游客数据,虽然单人次消费下降了,但游客量翻了三倍,长远来看,这才是文旅产业的正道。至于财政收入,短期内确实有波动,但我们已经启动了公开招标,引进了专业的文旅运营团队,后续的收益只会比以前更高、更稳定。”
紧接着,他又谈到胡涂和彭霸天的案子:“胡涂同志身为县委副书记,与景区承包商存在利益往来,多次接受宴请、收受礼品;彭霸天同志在教育局局长任上,利用学校基建项目敛财,涉案金额巨大。这两起案子,都是县纪委监委独立调查、依规办理的,我从未干预过任何办案环节,更谈不上‘排除异己’。”
黄江北的话音掷地有声,每一句话都有实打实的证据支撑。陈明听得很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而坐在一旁的罗大纲,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里的期待,也慢慢变成了慌乱。
他怎么也没想到,黄江北竟然早就准备好了这么多证据。
窗外的云层依旧厚重,但一缕阳光却顽强地穿透云层,落在会议室的地面上,映出一道细长的光斑。这场核查,似乎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某些人预想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