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脚踩在独眼龙的胸口,烟头在他嘴里明明灭灭。
他没用力,独眼龙却感觉自己胸口的骨头像被一块烧红的烙铁压着。
“佛爷,马副局长……”林砚把这两个名字在嘴里嚼了一遍,吐出一口烟,“现在,给你两条路。”
独眼龙的独眼里全是血丝,他看着林砚,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第一条,你跟地上这几个,我找个地方,一块埋了。天亮之后,没人知道你们来过。”
林砚的声音很平,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独眼龙的心沉了下去,他感觉踩在自己胸口的不是一只脚,是一座山。
“第二条……”林砚的脚尖往下压了压。
“咳……咳咳!”独眼龙猛地咳出一口血,“砚……砚哥……您说……您吩咐!”
他混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眼前这个男人,不是龙,是阎王。
“那两个胖子的狗,你处理。”林砚的下巴朝着地上哼哼唧唧的两个光头点了点,“我不想再看见他们站着走路。”
独眼龙的独眼猛地一缩。
“然后,你把他们两个,扔回胖子那家当铺门口。替我带句话。”
“告诉他,他想找的东西,在我这。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林砚说完,挪开了脚。
独眼龙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在地上贪婪地吸着气,每一口都扯得胸口钻心地疼。
他挣扎着,对自己那两个还能动弹的手下吼道:“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砚哥的话吗!”
那两个手下早就吓破了胆,一个激灵,赶紧爬起来,拖着那两个胖子的手下就往院子中间拽。
“龙哥……龙哥饶命啊!”
“我们是听胖哥的吩咐……”
两个光头的求饶声还没喊完,独眼龙的一个手下已经从墙角抄起一根断掉的木棍。
“咔嚓!”
“咔嚓!”
两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两个光头的惨叫变成了闷哼,抱着自己变形的小腿在地上打滚。
独眼龙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林砚面前,深深地弯下了腰,胸口的剧痛让他额头上全是冷汗。
“砚哥,您看……这样行吗?”
“天亮之前,院子里不能有一滴血。”林砚看都没看他,目光扫过那半截塌了的墙,“人,带走。墙,明天找人来修。”
“是!是!”独眼龙连声应着,回头对手下呵斥,“动作快点!把院子给砚哥收拾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几个人手脚麻利地动了起来。
他们把昏死过去的同伴和那两个断了腿的光头拖起来,扛在肩上。
有人拿来铁锹,铲起地上的血土,倒进墙角的灰堆里,又用新土盖上。
整个过程,除了搬动身体的闷响和压抑的呻吟,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苏晚抱着妞妞,靠在冰冷的墙根。
她看着这群人像处理牲口一样处理着伤员,看着他们熟练地清理着血迹,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包围了她。
这个院子,几个小时前还是她熟悉的那个破败农家院。
现在,却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充满血腥和暴力的审判场。
而那个站在场中央发号施令的男人,真的是她认识的林砚吗?
很快,独眼龙带着他的人,扛着伤员,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院子里只剩下林砚和苏晚,还有妞妞。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破损的院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林砚走到苏晚面前,他身上的烟味、汗味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你都看到了。”他的声音有点哑,“跟着我,往后就是这种日子。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苏晚抬起头,看着他。
他脸上那个巴掌印还没消,嘴角还带着一点破皮的血痕,可那双眼睛,在夜里亮得吓人。
“我走了,你跟妞妞怎么办?”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楚,“门坏了,窗户也坏了。”
“死不了。”林砚说。
苏晚没再跟他争。
她把怀里已经睡熟的妞妞放回炕上,盖好小被子,然后转身从墙角拿起了那把破扫帚。
“我帮你收拾一下。”
她没说要留下,也没说要走,只是弯下腰,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碎瓦片和泥土。
林砚看着她的背影,没再说话。
他从墙角捡起被砸坏的门板,找来锤子和钉子,叮叮当当地修补起来。
院子里,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和锤子敲击木头的“梆梆”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过了很久,林砚把勉强修好的门重新装上,插上了门栓。
他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瓢,然后用剩下的水,把脸上的血污和尘土擦掉。
“那个玉佩,有问题。”他开口了,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回荡。
苏晚停下扫地的动作,看向他。
“是王琴留下的那个?”
“嗯。”林砚靠在墙上,又卷了一根烟,“当铺的胖子认出来了,他不敢收,报给了上面的人。上面的人,就是马副局长。”
苏晚的心一紧。
“所以,马建在饭店里找你麻烦,不是巧合?”
“是试探。”林砚吐出一口烟,“我打了他,正好给了他们动手的由头。他们真正要的,不是我这条命,是王琴留下的账本。”
林砚的目光变得深邃。
“王富贵是佛爷的看门狗,胖子是马副局长的钱袋子,马副局长又跟佛爷走得近。这些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们还会再来的。”苏晚捏紧了手里的扫帚。
“对。”林砚掐灭了烟头,“所以,不能等他们来。”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明天,得给他们送份大礼回去。”
天,快亮了。
忙活了一夜,院子总算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是那塌了的半截院墙和破损的门窗,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炕上,妞妞翻了个身,揉着眼睛,发出了软糯的鼻音。
“爸爸……”
林砚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沾着泥土和木屑,指甲缝里还有洗不掉的暗红色。
他闻了闻自己,一身的汗臭和血气。
他没动,就那么站在原地。
苏晚看出了他的迟疑。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炕边,弯腰把妞妞抱了起来。
小丫头睡眼惺忪,很自然地伸出小胳膊,搂住了苏晚的脖子,把小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
“妞妞乖,爸爸累了,阿姨抱。”苏晚的声音很轻很柔。
林砚站在院子当中,看着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下,那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女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这一刻,这个破败的、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院子,好像有了一点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