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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6章槐下听风,檐下酿酒

    婚后的第一个清晨,林微言是被槐花香叫醒的。

    她睁开眼时,沈砚舟正坐在床头看书,晨光透过他的发梢,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金斑。他手里拿的还是那本磨破角的《唐诗选》,书页间夹着的玉兰花瓣已经干透,变成了浅褐色,像枚精致的书签。

    “醒了?”沈砚舟放下书,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她的脸颊时,带着点微凉的晨露气息,“张婶一早就在巷口喊,说她种的槐花全开了,让我们去摘点做槐花糕。”

    林微言坐起身,身上还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睡衣,领口绣着的玉兰花沾了点褶皱,像刚从梦里折下来的。“我闻到香味了,”她吸了吸鼻子,眼底还带着点惺忪的困意,“去年的槐花糕太甜了,今年咱们少放两勺糖吧?”

    “听你的。”沈砚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发间的银簪流苏轻轻晃动,叮当作响,“不过得先去给老槐树磕个头,老太太说新婚头个早晨拜树神,日子能顺顺当当的。”

    两人换了衣服出门,巷子里的青石板还带着夜露的湿意,踩上去凉丝丝的。老槐树下,张婶正踩着梯子摘槐花,竹篮里已经堆了小半筐,白花花的像堆碎雪。“小两口醒啦?”她笑着往下扔了串槐花,“接住!这串最嫩,直接能吃。”

    沈砚舟伸手接住,槐花的甜香瞬间漫开来。他挑了朵最饱满的递到林微言嘴边,花瓣上的露水沾在她唇上,凉丝丝的甜。“好吃吗?”他问,眼里的笑意比阳光还暖。

    “嗯!”林微言嚼着槐花,含糊不清地说,“比去年的甜。”

    拜老槐树时,沈砚舟非要让她站在前面。“你是新娘子,树神得先认你。”他半蹲在她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腰,一起对着粗壮的树干鞠躬。林微言的额头差点撞到树干,沈砚舟伸手挡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却磕在树皮上,红了一片。

    “笨蛋!”林微言转身揉他的手背,眼眶有点红,“拜树神也不用这么卖力啊。”

    “怕它不认你嘛。”沈砚舟笑着抽回手,在她脸颊捏了一把,“你看这树多偏心,去年结的槐花就少,今年知道你成了书脊巷的媳妇,结得比哪年都多。”

    张婶在梯子上笑得直颤:“这孩子,就会哄媳妇!快上来摘槐花,再磨蹭太阳晒热了,香味就跑了。”

    沈砚舟搬来两张长凳叠在一起,踩上去摘高处的槐花。他穿着件浅灰色的棉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摘槐花的动作又快又稳,竹篮很快就满了。林微言站在底下捡掉落的花瓣,忽然发现树干上新刻了个小小的“囍”字,刻痕还很新,显然是昨天偷偷刻的。

    “沈砚舟!”她举着那串刻着喜字的树皮,又气又笑,“你居然在老槐树上刻字,陈叔知道了要骂人的!”

    沈砚舟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花瓣,凑近看了看:“没事,这地儿隐蔽,陈叔眼睛花,看不见。”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说,“这是我们的秘密,让树神替我们记着。”

    林微言的脸颊发烫,把那串树皮悄悄塞进兜里。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像沈砚舟的手掌。

    回家做槐花糕时,沈砚舟负责和面团,林微言来拌槐花馅。白花花的槐花拌上白糖和猪油,甜香混着油脂的醇厚,引得巷里的小猫都趴在窗台上叫。“要不要加点核桃碎?”沈砚舟揉着面团,面粉沾得鼻尖都是白的,像只偷吃的小松鼠。

    “加!”林微言舀了勺槐花馅递到他嘴边,“你尝尝够不够甜。”

    沈砚舟咬了一大口,馅料沾在嘴角,含糊地说:“甜!再加点糖,要甜得像你才行。”

    “才不要。”林微言嗔怪地看他一眼,却还是往馅里多撒了半勺糖。

    蒸槐花糕的时候,两人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剥核桃。阳光从纱窗照进来,把空中的面粉粒照得像星星。沈砚舟忽然说:“等秋天,我们把那坛青梅酒埋到老槐树下吧,陈叔说埋在树根下三年,酒气会带着槐花香,比任何酒都醇。”

    “好啊。”林微言把剥好的核桃仁放进碗里,“到时候挖出来,就着新蒸的桂花糕喝,肯定很舒服。”

    “还要邀请街坊们来喝。”沈砚舟捏了个小小的面团,搓成圆子递到她嘴边,“让张婶带她的红烧肉,李伯搬他的竹躺椅,老太太给咱们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

    林微言咬下面团,甜丝丝的麦香在嘴里散开:“还要让周明宇带研究所的新茶,他上次说有批雨前龙井,味道特别鲜。”

    蒸笼里冒出的白汽模糊了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映在玻璃上,像幅会动的水墨画。槐花糕的香味漫出厨房,飘得整条巷都能闻到,杂货店的老板探出头喊:“小沈媳妇,蒸好啦?给我留两块啊!”

    “少不了你的!”沈砚舟笑着应道,眼里的光比蒸笼里的热气还暖。

    下午,沈砚舟去研究所交报告,林微言在家收拾房间。她把婚书盒摆在书柜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放着那支梅花簪和十年前的牛皮纸信封。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鎏金牡丹上,光影随着云影移动,像在花瓣上跳舞。

    收拾到床头柜时,她发现了个陌生的木盒,上面着把小铜锁。“这是什么?”她回头问刚进门的沈砚舟,他手里还提着个纸袋,里面装着研究所新出的古籍修复工具。

    “哦,这个啊。”沈砚舟放下纸袋,从钥匙串上解下把小铜钥匙,“是我攒的‘秘密’,本来想婚礼后给你看的。”

    木盒打开时,林微言的呼吸顿了一下。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满满一盒零碎的物件:她小时候掉的第一颗乳牙,用红布包着;她高中时给沈砚舟写的错题本,字迹歪歪扭扭;她大学毕业时戴的学士帽流苏,还带着点灰;甚至还有去年她感冒时擦鼻涕用的纸巾,被小心地压平,上面用铅笔写着“微言今天没笑”。

    “你……”林微言的声音有点发颤,拿起那张纸巾,眼眶忽然就湿了,“沈砚舟,你怎么把这些破烂都留着?”

    “才不是破烂。”沈砚舟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这是你的时光啊。我不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就靠这些想着你。你掉牙那天哭了好久,说再也不能啃排骨了;你写错题本时总爱在旁边画小猫,说猫能带来好运;你毕业那天抱着我哭,说怕以后见不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把这些收着,就像把你的每一天都攒起来,等你成了我的媳妇,再一件件讲给你听。”

    林微言转过身,把脸埋在他胸口,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笨蛋,”她捶着他的背,“哪有人这么傻的……”

    “傻才好呢。”沈砚舟紧紧抱着她,“傻到只知道疼你,只知道等你。”

    窗外的槐花开得正盛,风一吹,花瓣像雪一样飘进窗,落在木盒里的错题本上。林微言拿起那本错题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两只手牵在一起,旁边写着行小字:“等她长大,就娶她。”字迹稚嫩,却带着股执拗的认真。

    “你看,”沈砚舟指着那行字,眼里闪着光,“我早就说过啦。”

    林微言破涕为笑,用指尖戳了戳那行字:“小时候的话也算数?”

    “当然算!”沈砚舟刮了下她的鼻子,“就像老槐树记得我们爬过它,巷口的红灯笼记得我们跑过的影子,我也记得每一句说过要对你好的话。”

    傍晚,两人搬了张竹躺椅坐在院子里,分享最后一块槐花糕。暮色像块柔软的布,慢慢盖住了书脊巷的屋顶。张婶家的烟囱冒出青烟,带着饭菜的香味;李伯在巷口敲着梆子收废品,“收旧书旧报咯”的吆喝声悠悠长长;老太太的收音机里正唱着评弹,“唐伯虎点秋香”的调子缠缠绵绵。

    林微言靠在沈砚舟肩上,手里把玩着那枚梅花簪。“你说,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槐花落在地上。

    “我会变成个小老头,背有点驼,天天蹲在巷口看棋。”沈砚舟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你呢,变成个小老太太,坐在旁边给我织毛衣,嫌我总跟人吵架。”

    “才不会。”林微言笑着说,“我会搬个小马扎,跟你一起骂下棋的人臭棋篓子。”

    沈砚舟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肩膀传到她心口。“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陈叔说明天带我们去后山采新茶,说雨后的茶叶最嫩,炒出来带着兰花香。”

    “好啊。”林微言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落满了星星,“还要带上竹篮,说不定能采到蘑菇呢。”

    “再带上老太太的竹筛,采了蘑菇直接在山上煮,放把面条,肯定香。”

    “还要让沈砚舟背我,后山的路不好走。”

    “没问题,我的沈太太。”

    暮色渐浓,槐树上的蝉开始叫了,一声接一声,像在催着月亮出来。林微言靠在沈砚舟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忽然觉得,幸福就像这槐花糕,不用太华丽,带着点家常的甜,就足够让人念一辈子。

    她悄悄把那枚刻着“囍”字的树皮放进木盒,和那些零碎的时光放在一起。木盒锁上的瞬间,仿佛听到老槐树在风里轻轻叹了口气,像在说“好好过吧”。

    是啊,要好好过。

    从晨光里的槐花,到暮色里的低语;从婚书盒上的鎏金牡丹,到木盒里的旧时光;从书脊巷的青石板,到老槐树的年轮,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暖,会像坛底的青梅酒,在岁月里慢慢发酵,一年比一年醇,一年比一年甜。

    2·檐下茶香,巷里人间

    沈砚舟牵着林微言往回走时,竹篮里的新茶晃出细碎的清香,混着巷口张婶家饺子馅的韭菜香,在晚风里缠成一团软乎乎的线。

    “沈先生,你小时候是不是总闯祸?”林微言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发间的紫花跟着晃动,“陈叔说你把茶树枝掰断时,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沈砚舟低头看她,夕阳把她的睫毛染成金红色:“那时候觉得,能掰断最粗的树枝,就是英雄。”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用草绳编的小玩意,“给你的,路上编的。”

    是只歪歪扭扭的草蚱蜢,触须还沾着片茶叶。林微言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带着采茶时留下的薄茧,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手艺比陈叔差远了。”她嘴上嫌弃,却把草蚱蜢别在竹篮把手上,“不过……比你小时候掰树枝强。”

    沈砚舟低笑出声,刚要说话,就被张婶的大嗓门打断:“小沈!微言!饺子包好了,快进来!”

    张婶家的堂屋摆着张方桌,桌上堆着小山似的饺子,旁边的砂锅里咕嘟咕嘟煮着新茶,茶香混着韭菜香漫了满室。李伯和王奶奶已经坐在桌边,看见他们进来,王奶奶赶紧往林微言手里塞了个暖手炉:“山里回来冷吧?快暖暖。”

    “这茶真香!”李伯端着茶杯,眯眼咂了口,“小沈媳妇采的茶就是不一样,带着股甜味。”

    林微言脸颊发烫,刚要解释,沈砚舟已经拿起筷子递过来:“快吃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夹起个饺子往她碗里放,“张婶的虾皮是托人从海边带的,鲜得很。”

    饺子咬开时,汤汁溅在嘴角,林微言正要用手擦,沈砚舟已经递过帕子,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王奶奶看得直笑:“瞧瞧这俩孩子,蜜里调油似的。”

    张婶端着醋碟过来,故意板着脸:“小沈,当初是谁说‘这辈子只喝陈叔的糙茶,不吃别人家的饺子’?现在脸疼不疼?”

    沈砚舟咳了声,往林微言碗里又夹了两个饺子:“那时候不懂事。”

    “是不懂事。”林微言接过醋碟,往他碗里倒了点,“以前还说‘娶媳妇不如养条狗,省心’呢。”这话是她翻他旧日记时看到的,此刻说出来,故意拖长了语调。

    满桌人都笑了,沈砚舟的耳根红透,伸手挠了挠她的头发:“那时候没遇见你。”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张婶家的灯是老式的黄灯泡,照得每个人的脸都暖融融的。李伯讲起年轻时跑船的事,说在南海见过会发光的鱼,“像把小灯笼似的,一整条海都亮了”;王奶奶纳着鞋底,说沈砚舟小时候总偷她的毛线球,“把黑猫的尾巴缠得像个毛线团”;张婶则在旁边补充,“现在出息了,偷人家姑娘的心了”。

    林微言听得入神,手里的茶杯不知不觉空了,沈砚舟默默拿起茶壶给她续上,新茶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她忽然想起下午在瀑布边,他替她擦脚踝时,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在心里种了棵小树苗,此刻正顺着血管往上长,枝桠都伸到了嗓子眼。

    “对了,”张婶忽然拍了下大腿,“下周书脊巷要办中秋灯会,小沈你俩得带头做个灯笼。”

    “做灯笼?”林微言眼睛亮了,“我会剪纸!”

    “我会劈竹篾。”沈砚舟接话很快,像是早就想好了,“明天我去后山砍几根竹子。”

    “别去后山,”李伯摆手,“我家院角有去年剩下的,粗细正好,明天我给你们送过去。”

    王奶奶也凑过来:“我有剪好的灯花,是嫦娥奔月的样子,拿去糊灯笼正好。”

    话题一下子转到灯会上,谁负责买红纸,谁会画花鸟,谁小时候偷过灯笼里的蜡烛油,说得热热闹闹。林微言看着沈砚舟的侧脸,他正认真听张婶说“糊灯笼要先抹米糊,不然纸会皱”,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她忽然觉得,这就是她曾在梦里见过的场景——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传奇,就是这样一屋人,一盏灯,满桌的饺子香和说不完的家常话。

    告辞时,沈砚舟替林微言拎着竹篮,里面装着张婶给的饺子,王奶奶塞的桂花糖,还有李伯硬要给的“跑船时带回来的贝壳”。两人走在巷子里,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竹篮里的茶香和糖香混在一起,甜得像要化在风里。

    “沈先生,”林微言忽然停下,“你说中秋灯会,我们做个什么形状的灯笼?”

    “你想做什么形状?”沈砚舟也停下,月光落在他眼里,像盛了半罐星星。

    “做个兔子灯吧。”林微言踮脚,把草蚱蜢别在他的衬衫口袋上,“你劈竹篾做骨架,我来剪纸糊面,好不好?”

    “好。”沈砚舟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怕碰碎了什么,“再在灯笼里点支蜡烛,晚上提着去巷口,肯定是最亮的。”

    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应和。林微言忽然想起下午在瀑布潭边,他说“迷路了也挺好,就我们俩”,此刻握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团火,她忽然懂了,原来安稳的日子,不是没有风浪,而是风浪来了,有人愿意牵着你的手,说“别怕,有我”。

    回到家时,沈砚舟把新茶倒进陶罐,林微言则打开王奶奶给的桂花糖,往茶罐里撒了一小撮。“这样泡出来的茶,肯定带着桂花香。”她献宝似的看着他。

    沈砚舟没说话,只是拿起茶杯倒了半杯,递到她嘴边。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茶香里裹着淡淡的甜,像把秋天的味道都喝进了心里。他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差点忘了。”

    是枚银戒指,样式很简单,上面刻着片小小的茶叶。“下午在瀑布边捡的银料,找陈叔打的。”他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想中秋再给你,现在……”

    林微言没等他说完,就把手指伸了过去。戒指戴上的瞬间,刚好卡在最舒服的位置,像天生就该长在那儿。她抬起手,月光透过戒指的花纹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茶末。

    “好看吗?”她问。

    “好看。”沈砚舟握住她的手,把自己的手也伸出来,无名指上戴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只是上面刻的是片槐树叶,“陈叔说,茶叶配槐树,都是书脊巷的根。”

    那天晚上,林微言做了个梦,梦见中秋灯会,她和沈砚舟提着兔子灯走在巷子里,灯笼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只依偎的兔子。张婶、李伯、王奶奶……好多人都跟在后面,笑着闹着,灯笼的光串成一条河,从巷口一直流到后山的瀑布边,连水里的鱼都跟着亮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沈砚舟去李伯家拿竹篾时,林微言就在家里剪兔子灯的纸。红纸在她手里转着圈,很快剪出两只耳朵长长的兔子,一只嘴里叼着茶叶,一只抱着桂花糖,正是她和沈砚舟的样子。

    沈砚舟回来时,手里除了竹篾,还多了个布包,打开一看,是陈叔连夜炒的新茶,用牛皮纸包着,上面写着“赠新人”。“陈叔说,”他挠了挠头,“这茶得用山泉水泡,明天我带你去后山的泉眼打水。”

    林微言看着他怀里的竹篾,又看了看桌上的剪纸,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慢慢泡开的茶,开始时有点涩,慢慢就透出甜来,最后满口都是香。

    竹篾在沈砚舟手里很快有了形状,他的手指长而有力,劈竹篾时干脆利落,编骨架时却又格外轻柔,像是怕弄疼了这将要承载月光的物件。林微言坐在旁边剪纸,偶尔抬头看他,阳光从窗棂钻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流动,竹篾的影子在他手臂上晃啊晃,像时光在轻轻荡秋千。

    “沈先生,”她忽然开口,“你说我们老了以后,会不会也像李伯和王奶奶那样,坐在门口晒太阳,看年轻的孩子做灯笼?”

    沈砚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她,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会。”他肯定地说,“到时候我还劈竹篾,你还剪纸,只是可能手会抖,剪出来的兔子像猫。”

    林微言笑着扔过去块橡皮:“才不会,我会练一辈子剪纸,老了也是最厉害的。”

    “嗯,”沈砚舟接住橡皮,放进她的笔筒,“我的竹篾也会编一辈子,保证比年轻时还稳。”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取而代之的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竹篮里的新茶还在散发着清香,陶罐里的桂花糖悄悄融化了一角,空气里都是慢慢悠悠的味道。林微言低头继续剪纸,兔子的眼睛要剪得圆一点,像沈砚舟笑起来的样子;耳朵要长一点,像自己被他逗笑时,羞得耷拉下来的模样。

    沈砚舟的竹篾骨架渐渐成型,是只胖乎乎的兔子,肚子圆滚滚的,刚好能放下蜡烛。他拿起林微言剪好的兔子耳朵,用米糊小心翼翼地粘上去,动作轻得像在给蝴蝶安翅膀。

    “你看,”他把骨架举起来,“像不像昨天在瀑布边,你追着小鱼跑的样子?”

    林微言凑过去看,阳光透过竹篾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暖得像他的手掌。她忽然想起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原来幸福不是去远方找什么奇迹,就是有人陪你劈竹篾,有人等你剪好纸,灯笼里的烛火摇啊摇,把两个影子摇成了一个。

    傍晚时,张婶又来喊吃饭,手里还拿着块红布:“给灯笼做个穗子,用这个布,喜庆!”

    林微言接过红布,指尖划过布料的纹理,忽然觉得,书脊巷的日子就像这块布,看着普通,却藏着最实在的暖。沈砚舟在旁边帮她穿线,两人的手指偶尔碰到一起,像触电似的缩回去,又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饭香从厨房飘过来,夹杂着王奶奶喊“小沈媳妇,快来尝尝我腌的萝卜干”的声音,林微言看着沈砚舟认真穿线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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