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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卡特家族的世交

    “你说你认识的到底是肯辛顿宫的哪位侍女?”

    埃尔德对于这个问题并不闪躲,反倒是嬉皮笑脸的回道:“亚瑟,说起来,那位小姐其实还与你有些缘分呢。”

    “缘分?”亚瑟左思右想道:“她也是约克人?难不成是原先约克公爵夫人的……”

    还不等亚瑟把话说完,埃尔德便摆手打断道:“我说的不是同乡,如果追根溯源的论起乡党,那位小姐与我才是乡党。”

    “你是说,那位小姐是诺丁汉人?”

    亚瑟微微皱眉,语气半信半疑。

    他虽然不曾排查过肯辛顿宫里每位侍女的履历,却也知道能被肯特公爵夫人选入女官行列的,往往不是出身显贵的贵族千金,就是受过良好教育、门第清白的乡绅之女。

    诺丁汉虽然不乏望族,但是要想被肯特公爵夫人和康罗伊相中,而又能得到威廉四世点头的……

    亚瑟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

    眼见着亚瑟猜不出,埃尔德干脆给了个提示:“谁告诉你她是诺丁汉人的?我是诺丁汉人不假,但卡特家族可是道地的爱尔兰贵族,那位小姐同样出身于爱尔兰贵族。”

    埃尔德一说到爱尔兰,亚瑟顿时明悟。

    肯辛顿宫里有爱尔兰贵族,这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因为肯辛顿宫的“大管家”约翰·康罗伊就是爱尔兰人,他照顾照顾老乡当然也在情理之中。

    但即便如此,亚瑟还是思考了老半天,这才犹犹豫豫的问道:“埃尔德,你……你说她和我有缘分?”

    “嗯哼。”

    “难不成你说的是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

    “Bingo!”埃尔德笑嘻嘻的开口道:“实话说,当年我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之所以一见面就对你有好感,就是由于你姓黑斯廷斯,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她的哪位远房表亲呢。毕竟黑斯廷斯这个姓氏可不是什么常见姓氏,虽然我听说在英格兰南部有一些姓黑斯廷斯的,但你那时候说你是从北边来的,所以你也就别怪我会有所联想了。”

    亚瑟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你是说,你当时以为我是黑斯廷斯侯爵家族的支系?是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的亲戚?”

    “当然,谁能想到你实际上是个养猪的呢。”埃尔德一想到当时自己的蠢样子,便笑得肚子疼:“而且我还记得,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的上帝啊,这个男人要是把他们家族风格都继承下来了,那他一定麻烦透顶。’”

    “那你现在怎么想呢?”

    “现在嘛……”埃尔德摊了摊手:“我觉得我的想法果然是有预见性的。”

    亚瑟呵了一声,他倒了杯红茶:“九千镑先生,你这话说的可是太不客气了,真是枉我三番四次的去苏格兰场的监室捞你。对了,下次你再去阿尔罕布拉剧院和夜莺公馆,账单上面就别签.了。”

    埃尔德一听这话,一秒都没犹豫的立刻给亚瑟道了歉:“拜托,亚瑟,开个玩笑而已,就凭咱们俩的关系,你何必算的这么细呢?你可是干大生意的。”

    “那你说说看,卡特家族和黑斯廷斯家族之间,到底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埃尔德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从椅子上直起身子,微微正色,像是终于愿意以稍微严肃的语气来处理这个话题:“你既然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告诉你一点旧事。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答应,听完之后不许在外头四处嚷嚷。”

    “我四处嚷嚷?”亚瑟闻言气笑了:“我如果真要嚷嚷,你现在早进舰队街的债务人监狱了。”

    “得了,有你这句话就行。”埃尔德开口道:“这事还得从爱尔兰说起。我们卡特家族本来是基尔代尔郡的一个军人家族,最早能追溯到克伦威尔时期,我们有个老祖宗是跟着议会军来到爱尔兰平叛的新贵。后来在乔治二世在位的时候,我们家和邓恩郡的一个姓罗顿的家族联姻,听说新娘和新郎还是在都柏林的一次舞会上相识的。”

    亚瑟点燃烟斗嘬了一口:“你们卡特家族,一直以来都是新教徒?”

    埃尔德瞪大了眼睛道:“当然了!不然我们家早在十八世纪就断了香火了,你以为克伦威尔的军队是开玩笑的吗?那老东西,‘剃’起头来可是一把好手。”

    亚瑟笑了一声,他的指间烟雾缭绕:“卡特家族真是有个光荣传统。那你说的那个邓恩郡的罗顿家族,难不成就是……”

    “没错,就是那一家。”埃尔德顺势打断,神情里透出一种“牛津毕业生”般的骄傲:“黑斯廷斯侯爵,或者更准确说,是莫伊拉伯爵那一支。当时他们还姓罗顿呢,但当时与罗顿家族联姻的另一个家族,你听起来一定很熟悉,因为那个家族正是黑斯廷斯家族,而罗顿家族之所以改姓,也是因为他们继承了黑斯廷斯家族的黑斯廷斯男爵爵位。”

    亚瑟眉头微挑:“爱尔兰贵族继承爵位的时候都要改姓吗?我可不记得有这个规定。”

    埃尔德轻啜红茶:“确实没这规定,但黑斯廷斯家族的爵位居然有可能让外甥继承了,这让黑斯廷斯家族的族长第10代亨廷顿伯爵十分闹心,他在遗嘱中表示,如果外甥能够改姓黑斯廷斯,那么他就承诺在去世后将爵位传给妹妹,也就是初代莫伊拉伯爵的妻子,如此一来,外甥将来就可以继承母亲的黑斯廷斯男爵之位。否则的话,他是宁愿绝嗣也不会传位给外人的。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其中内情,但最终结果就是罗顿家族同意了这一要求,并在长子的姓氏上加上了黑斯廷斯,而罗顿家族从此以后便摇身一变成了黑斯廷斯家族了。”

    亚瑟琢磨了一下,虽然这段故事听起来好像挺荒唐的,但是细想起来,其实罗顿家族并不能算吃亏。

    因为他们原先的主头衔莫伊拉伯爵,实际上只是个爱尔兰贵族头衔,因此在当时的英国并不享有上院席位。

    而在继承了黑斯廷斯家族的爵位后,他们也就名正言顺的继承了黑斯廷斯家族的上院席位和他们的显赫名声。

    毕竟黑斯廷斯男爵这个封号的历史可是能够追溯到15世纪的,第一代黑斯廷斯男爵威廉·黑斯廷斯乃是爱德华四世时期的宠臣,虽然他后来被查理三世处决,但黑斯廷斯家族的事业运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1529年,黑斯廷斯家族在黑斯廷斯男爵之外,再次喜提亨廷顿伯爵的封号。

    而在之后的几百年当中,他们又先后得到了亨德森福德、德莫林斯和波特雷克斯的男爵头衔。

    只不过正如埃尔德所说,黑斯廷斯家族的好运气在1789年第10代亨廷顿伯爵时期画上了终点。

    而贵族的坏运气,归根到底,无非是就是那么几件事。

    总而言之,就是生不出孩子,尤其是没有合法的儿子。

    但不幸中的万幸在于,按照当年国王颁发的封爵诏书,黑斯廷斯家族的头衔当中,唯有亨廷顿伯爵的封号是严格要求必须由男性继承的。

    所以,在罗顿家族同意改姓后,第10代亨廷顿伯爵便在咽气后,将黑斯廷斯、亨德森福德、德莫林斯和波特雷克斯的男爵爵位传给了远嫁爱尔兰的妹妹,而在妹妹百年之后,则由外甥继续延续黑斯廷斯家族的香火。

    而亨廷顿伯爵的封号在1789年第10代伯爵死后,便进入了休眠状态。

    虽然黑斯廷斯家族的一位远房堂亲西奥菲勒斯·亨利·黑斯廷斯牧师长期宣称继承权,但直到1819年他去世之后,议会才在长达2年的审议之后,正式承认他的宣称合法,并追认西奥菲勒斯·亨利·黑斯廷斯为第11代亨廷顿伯爵,而他的侄子汉斯·弗朗西斯·黑斯廷斯则顺位继承为第12代亨廷顿伯爵。

    而在黑斯廷斯的主脉为了继承权焦头烂额之际,罗顿-黑斯廷斯家族则借着黑斯廷斯家族的名头顺利打入了英国贵族的核心圈层,一跃跻身顶级英国贵族行列。

    亚瑟按照当年在历史系学习时对黑斯廷斯家族的了解和盘托出,但身为局内人的埃尔德显然比他了解的更清楚。

    “其实你要说罗顿-黑斯廷斯家族靠裙带混进英国上层社会,那也太小看他们了。这一支可不仅仅是靠姓氏、头衔和家谱混日子的,他们是真正干过几件大事的。咱们从第一代说起,弗朗西斯·罗顿-黑斯廷斯,第一代黑斯廷斯侯爵。”

    埃尔德抬起手指,如数家珍的罗列道:“他可不是靠养花养狗混贵族圈的那种主儿,而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功绩。他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北美的平叛战争,当时他还只是个声名不显的第五步兵团掷弹兵中尉。在莱克星顿和康科德之战后,我们的部队被北美的乡巴佬们围困在波士顿,要想成功突围,就必须攻下查尔斯顿高地,而要拿下查尔斯顿高地,就必须先攻下邦克山。

    初代黑斯廷斯侯爵作为掷弹兵,参与了对邦克山的第二次进攻。他的上司哈里斯上尉在他的身边负伤,于是当时年仅21岁的初代侯爵便接替他指挥掷弹兵们对堡垒进行了第三次冲锋,也是最后一次冲击。当时,他发现我们的士兵因为伤亡过大,士气已经开始动摇,于是他毅然决然的站上了堡垒最高处,挥舞起了第五团的军旗,即便受伤却始终站在最高处屹立不倒。士兵们见状大受鼓舞,最终一鼓作气攻下邦克山,继而夺取了查尔斯顿高地,解了波士顿之围。

    事后,战场统帅‘绅士约翰尼’约翰·伯戈因上将亲自在战报中为他请功,将他晋升为上尉,还赞扬说:‘罗顿今天的表现已经为他的一生铸就了名声。’而在后来呢,他又参与了对北卡罗来纳的远征行动和长岛战役,还指挥了曼哈顿和罗德岛的两场登陆行动。后来,他还用自己爱尔兰人的身份,组建了一支名为爱尔兰志愿军的部队,专门招募逃兵和北美的爱尔兰裔保王派人士,并就此一路登上了北美军务总监的位置。”

    《邦克山战役中的沃伦将军之死》美国画家约翰·特朗布尔绘于1775年,现藏于美国波士顿美术馆

    注:画中挥舞英军军旗者为第一代黑斯廷斯侯爵弗朗西斯·罗顿-黑斯廷斯

    亚瑟靠着椅背坐了片刻,嘴里碎碎念道:“说实话,埃尔德,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从前只以为,初代黑斯廷斯侯爵是位声名显赫的印度总督。但我一直觉得,他之所以能当上印度总督,能被封为初代黑斯廷斯侯爵,不过是仗着他和乔治四世交情深,才被安排去这样、那样的位置上镀金。现在看来,以他年轻时在北美作战的履历,他当年确实有被摄政王乔治四世赏识的资格。”

    说到这里,亚瑟忍不住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眉头轻蹙,语气也放低了些:“怪不得……怪不得有一次在肯辛顿宫的舞会上,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忽然对我说了句奇怪的话。”

    埃尔德闻言一挑眉:“喔?她说什么了?”

    亚瑟端起茶杯,望着红茶泛起的涟漪,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她说:‘每次看见你的经历,总会让我想起我父亲。’”

    他说到这时,禁不住哑然失笑道:“当时我还以为她不过是惯常的贵族式奉承。毕竟她知道我在伦敦塔下、在高加索都干过些危险差事,想必是随口一搭。但现在听你说完,我才有些明白,她那句话,好像不是随便说说的。”

    岂料埃尔德却对此不甚在意:“得了吧,弗洛拉居然会说这种话?我可不相信。她这个黑斯廷斯家族的长女出生时,她那个老爹都五十二岁了。要不是我最喜欢这类英雄故事,去她们家庄园做客的时候也没什么好玩的,我才不会乱翻她老爹的那些军功章和战争纪念品,拉着她一件一件的去找大人询问这些宝贝的来历呢。”

    亚瑟闻言饶有兴致地看着埃尔德:“那你现在倒是转了性,小时候见着人家的奖章比见着人家女儿还殷勤,怎么现在就觉得姑娘比奖章更宝贵了?”

    埃尔德一听,立刻学着亚瑟当年教他的样子举手作揖:“那真是谢天谢地了,爵士,您原来还记得我现在对年轻姑娘感兴趣吗?那按照您的意见,今晚咱们能不能把亚历山大和查尔斯踢了,换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去看戏?”

    “我考虑考虑吧,你先继续说。”亚瑟眯起眼道:“你们卡特家族跟黑斯廷斯侯爵家族,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联姻的?”

    埃尔德闻言不由觉得有些扫兴致:“具体从哪一代开始?大概就是我爷爷那一代,他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奶奶,名字好像叫玛丽·卡特,被许配给了查尔斯·罗顿。查尔斯是初代黑斯廷斯侯爵的兄弟,家中排行老五,没什么产业,也没爵位。但他在家族内的影响力还不小,是初代侯爵在爱尔兰招兵买马时的得力助手。”

    亚瑟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所以你的姑奶奶嫁入的是罗顿-黑斯廷斯家族的旁支?”

    “对。”埃尔德点头,“那桩婚事当年也没人当回事。放在今天看,我们卡特家族好像是高攀了人家。但是放在当年那会儿,罗顿家族还不叫罗顿-黑斯廷斯家族的时候,我们卡特家族在爱尔兰的势力可比他们家强多了。而且,我的玛丽姑奶奶那可真是个能人。”

    亚瑟来了兴趣:“喔?怎么个能人法?”

    埃尔德不无自豪道:“听说她嫁过去之后,把原本一团糟的小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和她丈夫一同去过印度,就是初代黑斯廷斯侯爵被任命为孟加拉总督那会儿。他们俩在加尔各答住了三年,玛丽帮着组织了几场当地的社交舞会。你敢想象吗?她居然能让英国商人和印度的土邦贵族一同跳四方舞。而且这事情传回英国后,还成了上流圈子里的趣谈。你去旧书店里翻翻看,如果能找到东印度公司发行的旧报刊,说不定还能找到她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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