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渊问火台底,那座炼火印核缓缓开启。
骨链绕塔而转,魂火直灌入主坛底层那口“火冢”。
原本封印的三百枚“魂焰残印”瞬间被唤醒,像是三百个昏睡了很多年的老修,同时被扔进火里,死活都得烧着往上爬。
这些人,大多连个正式身份都没有。
有的是旧宗被灭后苟活下来的孤修,有的是被镜火养废之后吐血自断魂链重新修回来的,还有的是神图崩溃那阵差点连骨头都炸干了,被主印接回来后,用命把自己再点亮一遍。
他们不问为什么打。
也不讲什么职责、使命。
他们也知道这事没功劳,打赢了没人记你,打输了你就是个灰灰。
但他们还是自己来了。
问骨第七魂塔上,余晗火纹未敛,咬着牙一句废话都不讲,只挥手点出魂盘上那串最新的“魂焰坐标”:
【西黎魂冢·印座焚毁点】
火纹刚一跳动,陈长安人已经不见了。
这一回,他没带副印主。
也没带问骨战阵、十阶判律、魂图封台这些东西。
他就带了一把烧得焦黑的战骨,还有一张写着“你敢点我地上,我就把你烧干”的旧魂牌。
他踏着那根骨链,一步落进西黎魂冢。
那地方已经快看不出原样了。
原本是个低阶修点,聚着些初火修士,一层层地按凡道、骨道、魂道往上走。问骨设了魂印火座,专门让这帮人练最基础的魂序。
但现在,魂座塌了,整个冢底的印火根脉被混火炸穿,像一口倒开的骨缸,谁都喝不出个魂样来。
混镜火从冢心涌出来,不像是火,更像一口人血掺毒的池子,谁靠近谁疯,谁想修谁就得把魂丢进去。
这玩意,一看就不是自爆。
是放的毒。
毒得不是魂火,是你这个人到底还修不修自己。
陈长安脚刚踩到冢口,整片地就跟认了爹似的,火势一压,混火低了三分。
但不是退。
是缩着。
像只狗一样,先舔舔你的脚,看你怕不怕它再咬回来。
陈长安根本没理,抬手一戳,一口印火标记直接按在地底——
“你是火?”他脚往下一踩,“你是火我就能踩熄你。”
“你不是火。”他手往下一斩,“你是脏东西,那我就把你连泥带血刨干净。”
轰——!
整个冢底的火,像被翻锅似的,炸出一个四丈大的火坑。
从火坑里爬出来的不是人。
是“火壳”。
那玩意是镜火造出来的,跟人长得一模一样,身上带印,眼里带火,火色还特统一,看起来像个模范修士,谁看了都觉得这才是修仙的标准模板。
但它没有魂。
它说出来的话,不是给你听的,是给别的魂壳复制用的。
它看着陈长安,第一句话就是:
“你修得太难了。”
“大家都在走火,你非要走骨。”
“你为什么不让他们选简单的?”
“修行不是应该人人都能走吗?”
陈长安没搭话。
他只弯下身子,从脚边挖出一块焦黑的魂印残砖,那是当年在这地头上被神图封杀的一个老头留的,死前还试着写下一句“我修得慢,我没错”。
他抖了抖那块砖头,把上面粘的灰刮下来,一巴掌拍到那火壳脸上。
“你不是说简单?”
“你自己修一遍试试。”
砰!
火壳爆了。
不是被印火烧的,是它自己不稳。
它那套标准魂路,是靠复制别人走的印路,再拼个一模一样的“修行路径”,然后往你脑子里塞一个“成功修过”的幻觉。
可它一碰到真的魂火,它就崩。
陈长安没动。
他只是把那口碎砖插进魂冢正中心。
“你不是要抢修士?”
“那你先问问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咋修的。”
这一刻,三百守火军落地。
没打旗。
没喊口号。
他们只是一个个把自己魂印拔出来,丢进冢底,然后说:
“我修得不快,但是我修的。”
“我练得不狠,但没人替我练。”
“我点火的时候,是咬着魂点的,不是睡着了醒来火就烧起来了。”
他们排成一圈,围住整个冢心的那口混火泥潭。
接着,一个接一个把自己魂火撕开,往地上一拍——
“你要火,我给你火。”
“但你要是敢说这是你帮我点的,我当场烧你。”
混火疯了。
它试图往上翻,往外喷,甚至开始试图吞那些魂火残印。
但它不敢真咬。
它一咬,就有守火军拿出自己当年烧裂魂台的那口“断魂灰”,往它脸上拍。
“你说你能修?”
“那你吃这个。”
“你吃了,再修给我看看。”
“你不是说你比我们懂修士?”
“你修个魂试试。”
五十息之后。
混火断了。
不是被打灭的。
是自己灭的。
它不敢再烧,因为它一烧,就要回答那些印火留下的魂问。
它一答,就要暴露——它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当年为啥修。
因为这些人,是自己修上来的。
不是它帮修的。
陈长安站在冢口,把那口旧印牌拿出来,插在地上。
“你以后谁要敢在这儿再点一次你那种火。”
“我就把你这条火脉,从魂市根子上掐断。”
他抬头,看着天上那道正在慢慢撑开的“镜火裂缝”。
“你想抢人。”
“那你就得敢接我下一拳。”
他右手一抬,骨火冲天,整座魂冢自动升起三十丈高的火台。
那是临时“魂战印台”。
天上那一层灰火,被撕出一道口子。
下一战,直接就能打进魂市。
陈长安抬头,一句话没说完,火就先烧过去了。
镜火那边反应很快。
火还没落地,那边的天幕就降下一整条“镜魂遮蔽链”,试图把崖月谷到西黎魂冢这一整段魂线截断,阻止印火反穿系统。
这玩意干脆得很,不讲道理,也不废话。
它不是来讲是非的,是来锁火的。
镜火不怕被打。
它怕的是——你真把问骨那一套印火魂链直接烧到它脸上。
那时候,它就得回答一个问题:
你到底在修什么。
陈长安站在冢顶,骨火印链穿透虚空,直接对接西黎魂座残印,再接主台。
整条线串起来之后,问骨印火强行调转,反向燃烧。
镜火那边连魂市构造都开始颤了。
它们不是没有防御机制,但它们所有的“防”都是建立在你按它设定的规则来“修”。
而问骨火,不修设定。
它修你到底是不是个“你自己”。
镜火意识到它挡不住了。
直接启动了“壳修体”部署。
一整个小队的“镜魂修士”踏出火门。
这些不是傀儡,是镜火自己“灌修”的标准样板体,每一个都有系统投喂的火路规划,修为压强控制到每一阶精确到小数点,行为一致,魂压统一。
他们不是来打的。
他们是来示范的。
让你觉得——他们才是“正常修士”。
让你以为,问骨那种疯子、拼命修、用命问自己、为了一口魂火去烧自己骨头的才是不正常。
第一批壳修落地。
在西黎魂冢外建立“平火试点”。
这是个笑话。
他们说这是“非对抗式修行展示区”,谁修不下去可以来这边试试。
不用答魂问、不用练印火,只需要“愿意修”。
他们还公开展示三十六种“镜火魂程模组”,从凡魂到天骨,每一种都给你配好了火法、功诀、心性优化路径图。
你连问都不用问。
只要你愿意成为“他们说你是的人”。
那天晚上。
魂冢边来了很多人。
大多数是那会儿没能在魂火自证过关的修士。
他们看着镜火那边一排排人整整齐齐地打坐修炼,每个呼吸、每段灵息、每次入定都一个节奏。
干净。
稳定。
像流水线产品。
他们心里就开始乱了。
那种乱不是他们想变强。
而是他们觉得自己“修得不配”。
他们看着自己手里那口破火,一跳一灭,跟隔壁一整排金光火链比,简直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
然后他们开始怀疑——是不是真修太蠢了。
是不是烧自己骨头,不如让别人帮你点个火。
是不是问得太多了,活得就太累了。
守火军一个没动。
他们坐在魂冢边,三百人就点着各自那口破印残火,修得慢,火也不旺。
但他们全程一动不动。
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了——你修得慢,就会被人说傻。
你修得真,就会被人骂疯。
他们坐在那里,谁来劝他们也不听。
他们不是来证明自己的。
他们是来堵这条“替你修的火路”。
谁敢在他们烧着的印火面前替他们修,他们就把火往你脸上砸。
直到陈长安再一次现身。
这一次,他从火台上走下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东西。
是一个“退火者”。
一个原本是问骨体系修士,后来自己走不下去,主动转投镜火,然后因为魂印不稳,被镜火强行锁火、断识、清魂。
整个人只剩一个空壳,还保留着修为,但意识已经成了系统自动分配的“任务体”。
陈长安把那人扔在所有人面前。
没多说一句废话,只是轻轻把他头骨劈开。
里头什么都没有。
没有魂火,没有印识,没有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