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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离别

    “诡道人……”

    阁老轻声默念着这个,对常人而言恐怖不可提及的名讳。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漆黑道人的身影,在阁老的识海中,缓缓显现。

    他笼罩在黑雾中,定睛看了阁老一眼,而后缓缓行了一礼。

    阁老眉头紧皱。

    他能感觉到,这道诡影的气息,越发阴森强大了。

    一缕古老的大道气蕴在其中孵化,甚至距离由实化虚,破碎法则,也只剩一步之遥。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

    下一瞬,诡影消散,一切杳然无踪。

    阁楼中,只有一缕檀香,一杯清茶,一局棋盘,平静如常。

    阁老枯坐于棋盘之上,沉思良久,长叹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向南方,见天边晴空万里,白日高悬。

    但白日之中,看不见的红光隐现,既像是血光,又像是火光。

    阁老眉头紧皱,片刻后,眉头又渐渐舒缓开来,既是庆幸,又是无奈:

    “罢了,我这个阁老,也快退位了,这些烂摊子,你们自己挑去吧。”

    “我只要下下棋,养养老就行……”

    阁老低头看向棋盘,脑海中忍不住浮现一道清朗如风,白皙如月的少年身形,喃喃道:

    “也不知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再跟我下棋……”

    ……

    在阁老看向南方的同时,道廷乃至九州各地,不少修道势力中的洞虚老祖,同样察觉到了异常,抬头看向了九州以南的天边,神色凝重:

    “这天色……有些不对?”

    “南荒之地的格局有变……”

    “血光之灾……这是,哪个大魔头要蜕化现世了?”

    “还是说,南荒那边,将有更大的兵燹战乱?”

    “派人去看看……”

    局势如狂风骤起,暗流涌动间,不少势力的目光,都向离火荒凉的南荒之地汇聚。

    连通州界的大路之上。

    也有不少修士身穿便服,收敛气息,遮掩着身份,自乾学州界,向大荒之地驶去。

    而在人群中,混杂着两个不起眼的修士。

    一个瘦高个,目光偏执而阴鸷。

    一个身形偏矮,体态微胖,满脸油光。

    这两人,别人认不出,但若墨画在场,一眼便能辨出,这都是他的“老熟人”。

    已然覆灭的乾学魔宗精英弟子,李三。

    还有与墨画打过交道,口头欠了墨画一百八十万灵石的尤长老。

    这两人穿着灰旧色的修士长袍,混在人群中,一路向南边走去,一路无话,走了半日,到了一处荒岭,两人在路旁休息。

    见四周无人,尤长老看向李三,皱了皱眉,这才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从道狱出来的?”

    李三神情阴沉,但对尤长老,却是莫名地忠心耿耿,答道:

    “天上出现血色大阵,各地魔道猖獗,道廷司暴乱,我便也趁乱,逃出了道廷司的大狱。”

    尤长老又问:“逃出道狱后,你没跟其他魔修一同进入大阵?”

    李三道:“没有,我躲了起来。”

    尤长老皱眉:“为何?”

    李三道:“因为,尤长老您没吩咐我这么做。”

    尤长老一愣。

    李三虔诚道:“我的一切行动,都遵循您的吩咐。您没让我进大阵,那我自然不会进去。此后,您也没给我一丁点讯息,我猜您的意思,就是让我安静蛰伏,不要轻举妄动。”

    “一切,也都如您所料……”

    “大阵覆灭了,里面一切生灵,都化为黑灰,彻底湮灭。而我,则活了下来。”

    “尤长老您果然料事如神,也果然没放弃我……”

    李三看着尤长老,神情有些狂热。

    这份狂热,让尤长老都有些不自在,甚至隐隐有些害怕。

    但这狂热之中,又透露着一股绝对的忠诚。

    这让尤长老心中,暗生渴望。

    他这种人,一辈子走在暗处,左右逢迎,唯利是图,最缺的就是“忠诚”二字。

    “好,你便随我,一同去大荒。”尤长老点头道。

    李三拱手,“是。”

    尤长老点了点头,忽而看了李三一眼,反问他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去大荒?”

    李三道:“尤长老行事,自有考虑。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告诉我,说明我应该知道,您若不说,说明我不该知道。”

    尤长老神情欣然,极为满意。

    自修界沉浮百年,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忠心剔透之人,一时起了爱才之心,便对李三道:

    “其他事不便多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们这行,做的是灵石买卖。”

    “我们暗中资助魔宗蔓延,资助沈家发家,资助了屠先生的大计……”

    “只可惜,这些资助,都失败了。”

    “但这也没办法,投资就是这样,大多数都是亏的,只有极少数能大赚。”

    “只要大赚上一笔,便可扭亏为盈,赚取海量的灵石。”

    尤长老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李三闻言有些错愕,“您不是魔宗的长老?”

    尤长老道:“我可以是魔宗的长老,但也可以不是。我可以是任何宗门,任何势力的长老,但归根结底,我又谁都不是。你只需知道,我叫‘尤长老’,我等所信奉的,只有灵石。”

    李三缓缓点头。

    尤长老问他:“你知道,我为何与你说这些么?”

    李三沉思片刻,道:“这是尤长老,信任小的。”

    尤长老颔首,“做买卖,信任,是最重要的,你要牢记这一点。”

    李三点头。

    尤长老看了眼李三,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明白,这个莫名其妙的李三,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忠诚。

    明明只是,一个傀儡魔宗中,一个当了弃子的弟子。

    但这份“忠诚”不会作假。

    尤长老阅人无数,自然能看明白,李三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忠诚于自己。

    而且,忠诚得有些狂热。

    对做买卖的人来说,忠诚是最宝贵的财富。也是他们这些人,最不具备的品质。

    因此,尤长老很珍惜。

    “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的亲信,凡事,只需听我的号令,我可保你结丹,助你飞黄腾达。”

    结丹!飞黄腾达!

    魔宗令中,“尤长老”曾经的承诺,果然兑现了。

    李三心中狂喜,拱手道:“李三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尤长老欣慰颔首,“走吧。”

    “是。”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向着南方的州界走去。

    尤长老走在前面。

    走在后面的李三,眼眸中燃烧着,对“尤长老”炽热的信仰。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李三所忠诚的,真正的“尤长老”,究竟是谁……

    ……

    离州,通仙城。

    小院中,墨画坐在八仙桌上,抬头看向南边的天空,神情带着几分困惑和凝重。

    白日越高,离火越盛。

    这意味着,大荒的形势,十分不乐观。

    墨画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是时候了,自己又该离开了。

    他回头看了眼郁郁葱葱的大槐树,看了眼小时候的院落,看了眼喧闹的通仙城,以及远处的大黑山,心中怅然。

    这些景色,又只能存在记忆里了。

    下次再见,又不知要到何时了。

    打定主意后,墨画稍稍推演了一下,推定三日后是个好日子,也就是他启程的日子。

    这三天里,他还是要向一些长辈朋友,简单道个别。

    他先去拜访了一下严教习。

    严教习如今,算是小灵隐宗的掌门,他的修为,已经突破到筑基境了。

    严教习的夫人沈茹,距离筑基也只差一丝。

    夫妻二人,在新建的小灵隐宗,接待了墨画。

    严教习从前一心复仇,满腔愤苦,神情也颇为严肃,如今大仇得报,又成了亲,心态便从容了许多,神情也温和了许多,气质儒雅,与妻子沈茹站在一起,两人相敬如宾,十分般配。

    墨画也为二人高兴。

    严教习与墨画,边喝茶,边聊着阵法。

    沈茹看着墨画,想到墨画如此年轻,就已然是二品高阶阵师了,心中忍不住惊叹。

    聊了一会,莫管事就过来了。

    算起来,墨画与莫管事的因缘也很深,当初要不是他替莫管事画阵法,赚灵石,可能也无法成为通仙城的“小阵师”,更没办法一步步走到今天。

    只是,曾经的莫管事,如今是“莫长老”了。

    阵阁的生意不好做,管事也没什么前途,他也还要养家糊口,最后就跟着严教习这个师兄,在小灵隐宗,当了个长老,平日里教弟子阵法,当然,有什么杂活累活,也都是他在做。

    说是“长老”,其实做的很多还是“管事”的活。

    但重振师门这种事,本也比他守着个小阵阁,来得有意义。

    莫管事倒也很知足。

    他进门后,墨画与他打招呼,“莫管事,好啊。”

    “好,好……”

    莫管事笑呵呵地回礼,心中颇为唏嘘。

    他哪里能想到,曾经那个,都没他柜台高,捧着几副明火阵纹来换灵石的小娃子,如今竟能有如此可怕的天赋,和惊天动地的大作为。

    这件事,他这十几年来,但凡跟人喝酒,必会吹嘘一番,引得众人震惊赞叹,着实是给他长了不少颜面。

    而有了这番传奇的“履历”,哪怕是筑基给他敬酒,他都不带虚的。

    几人又叙了一会旧,墨画便起身告辞了。

    严教习似乎预感到,墨画就要离开了,神情有些遗憾,但也有着欣慰:

    “天下之大,阵法无穷,你还年轻,就应当多闯闯,多看看。”

    “龙不可困于浅水。”

    墨画笑道:“是。”

    “还有……”严教习拉着妻子沈茹的手,对墨画道:“我当初告诉你的,遇到好姑娘,一定要牢牢抓住,千万别松手。”

    墨画一滞,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嗯……”

    莫管事也笑着拱手道:“我这点见识,也没什么能嘱咐你的了,只盼你能顺风顺水,心想事成,将来宏图大展,得道成仙。”

    墨画笑了笑,拱手道:“也愿莫管事,家庭和睦,子女成龙,早日发财。”

    这话说到莫管事心里了,他乐呵呵笑道:“承墨仙……墨兄弟吉言。”

    ……

    辞别严教习后,墨画又去看了下安小富。

    安小富已经长高了不少,还是胖乎乎的,也依旧比较单纯,没什么心眼。

    听到墨画又要走了,安小富很是失落,最后想了想,给了墨画一个白玉牌,玉牌上写了“福膳”两个字。

    “这是什么?”

    “白吃牌。”

    墨画一愣,“白吃?”

    安小富点头,“明面上,是叫‘福膳白玉牌’,但实际上,就是‘白吃牌’。有了这个玉牌,就可以在福膳楼里,白吃白喝,不用花灵石……”

    “我争取将福膳楼,开遍九州,这样你无论在哪,都可以凭这福膳牌,白吃白喝了,你以后的伙食,我就能全都包了!”

    安小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满是豪情壮志。

    墨画心中感动,笑道:“好!”

    安小富也傻呵呵地笑了笑。

    ……

    和安小富分别后,墨画又拜访了一圈,最后去见了俞长老。

    俞长老在忙着扩建通仙城的事,很忙,只是将一枚玉简,递给墨画。

    “我想了想,到底还有什么能帮到你的,结果想了十来天,一点也没想出来。”

    “论修为,你现在是筑基后期,我这个长老,也还只是筑基初期;论身份,你现在是五品大宗弟子,我也只是一个小仙城的散修长老;论修道见识,修行经验,我也都远远不如……”

    “唯一有可能,对你有帮助的,”俞长老叹了口气,指了指墨画手里的那枚玉简,“也就是这个了……”

    墨画一脸诧异,神识沉入玉简,略一扫过,只见满篇“讥讽之语”,尽皆“辱骂之言”,角度之刁钻,言语之犀利,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墨画神情震惊,“这是……”

    俞长老神情严肃:

    “我将毕生所能想到的骂人的话,全都录在了这枚玉简里。你有空翻翻,若能帮到你最好,若是帮不上忙……也别说是我给你的……”

    墨画捧着玉简,双手沉甸甸的,只觉接收到了一份,连乾学州界五品大宗门都不曾有的,了不得的上乘传承,当下神色郑重道:

    “俞长老,您放心,有朝一日,我定会将这份传承,发扬光大的!”

    俞长老神情弱弱,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也千万别发扬光大……”

    只是,墨画已经听不进这些了。

    他珍而重之,将俞长老送他的语录,收进了纳子戒,打算以后好好用心参悟,学以致用。

    俞长老头皮微麻,也不知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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