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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赖于草原的广袤,尽管不得不逃离水草丰美的鄂嫩河流域,也仍然有其他次一等的栖息地尚未被大部落占据。
铁木真太过年幼,又带着母亲和四个弟妹,尚且没有划地而据的能力。
他们不得不在各大部落的边缘地带艰难求生。
诃额伦也是大部落出身,尽管受到也速该的强占,但一生到底没有受过饥饿的苦楚。
她无力庇佑自己的孩子们,除了抱着他们哭泣别无他法。
铁木真和合撒儿没有时间留给眼泪,他们作为这个新诞生的小部落的实际领头狼,必须承担起狩猎和决定的重担。
合撒儿臂展极宽,是天生的用箭好手,而铁木真经验老道,是追踪和搏斗领域的天之骄子。
二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迅速的成长磨合,变得越来越强大悍勇,更培养出了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十足的默契。
……不,也不一定。
铁木真只在偶尔的时候,不自觉的想起李世民和嬴政这两个特殊的朋友。
在与合撒儿合绞完一头落单的小鹿时,铁木真喘着粗气心神恍惚了一瞬。
今年的冻土季又要来临了,而他在失去部落庇佑的情况下,甚至还不知道能否成功活过这场难熬的寒冬。
他们……还会来么?
铁木真不可自抑的这样想着。
然而他又想要苦笑。
就算他们真的还会来,可他又该如何穿越着茫茫雪原,到那片如今已经被仇敌占据的鄂嫩河畔呢?
“哥哥。”
合撒儿狼狈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拖着小鹿艰难的绑在身上,转头喊了他一声。
铁木真指尖颤动了一瞬,便复又恢复了平静,应声走过去。
没有时间给铁木真整理这些纷杂的念头,他必须得在冻土季降临之前,囤积好足够他们过冬的食物。
大部族有豢养的羊群和牛群用作宰杀,而他们若断粮,在冻土季除了饿死之外别无出路。
铁木真熟练的标记了几个兔子窝点,谋算着总能用上时,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笑了一下。
合撒儿不无困惑的悄悄看了铁木真一眼。
明明就快要到食物匮乏的冻土季,他三不五时都会做噩梦,母亲也常常抱着妹妹哭泣,不住的说对不起。
寒冬是每个草原生灵的噩梦,尤其是对他们这种失去了部族庇佑的女人孩子。
合撒儿一直跟着铁木真,对他俩的实力还是有点自信的,其实本来并不忧虑,但母亲的哭泣终究影响了他。
偏偏铁木真从始至终情绪都十分平稳,近日里还莫名其妙忽然笑一下。
眼瞅着面对即将来临的冻土季,竟然心情很好很期待的样子。
合撒儿最终凭借对哥哥的无脑崇拜,将这种诡异的现象归类为‘哥哥牛逼,什么冻土季,对哥哥就是个屁’的更深层次崇敬。
于是乎,合撒儿愉快的抛开了对冻土季的恐惧,甚至时不时还会制止母亲的啼哭。
“哭什么,有哥哥在,就算冻土季我们肯定也有吃不完的肉!!”
诃额伦:……
她心想,你爹在的时候部落也没法在冻土季有吃不完的肉。
但母亲最后的温柔让诃额伦动了动唇,始终说不出打击儿子的话,只好化作一道无奈叹息。
当然,恐怕就算诃额伦说出来,合撒儿也会满不在意的表示不屑。
垃圾父亲也配跟他宇宙第一无敌的哥哥比?
爹做不到的事情哥哥能做到这不是常识么!
……
在一日日逼近的寒冬中,一场暴风雪的降临终于彻底宣告了这一年冻土季的降临。
一整个秋季,不止铁木真和合撒儿在拼命的捕猎,各大部族也把羊群喂的膘肥体壮,为寒冬做下最后的保障。
运气很好的是,铁木真找到了一处口沿很小但内有乾坤的山洞。
这表明他们能安全的度过每一个寒风凌冽的夜晚。
诃额伦和年幼的帖木仑帮不上捕猎的忙,便囤积了不少的干柴和浆果根茎类的食物。
合赤温和铁木哥在铁木真的教导下,也学着捕猎一些小型的啮齿类动物。
铁木真和合撒儿则尝试围猎落单幼鹿、羊犊等肉更丰美的蹄类动物。
在暴风雪降临前的最后一场围猎中,铁木真和合撒儿堵了一把,选中了一头后蹄受伤的牛群幼崽。
庆幸的是,他们成功了。
合撒儿兴奋的又蹦又跳,朝天挥舞了半天手臂,才抑制住自己的兴奋。
牛群向来是大人们才敢选择的猎物,他们不过将将八九岁,能成功猎到一头牛无疑是个巨大的荣耀。
假使他们仍在某个部族里,此时定会被全族大力吹捧,获得无与伦比的尊崇。
诃额伦在看到兄弟两人带回去的牛崽子时,也难免震惊了一瞬。
她急忙检查二人身上是否有伤口,确定无碍后才狠狠松了口气。
身为母亲,她想要斥责二人的莽撞,可又是身为母亲,她不免为自己的儿子们感到骄傲。
赶在诃额伦又要落泪之前,铁木真不动声色的把合撒儿推给她,坐进洞穴深处默默磨起了箭头。
——这样的箭,他身边已经堆起了一小捆。
单纯的捕猎,其实用不上这么多,毕竟使用过的箭也可以回收再利用,而磨一把新的箭,需要的时间成本实在太大。
只有确保不了完整回收的游猎远行者,大抵才需要做如此完善的准备吧。
合撒儿纳闷的挠挠头,秉持着对哥哥的无脑信任,收回了这个古怪的念头。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某一个难得暴风雪停歇的平静日子里,铁木真一个人拖回了一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冻鹿,然后宣布了一个消息。
“我要远行一趟,少则十日,多则半个月,合撒儿,在此期间你负责照顾好母亲和弟妹。”
合撒儿头脑空白了一瞬,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话。
诃额伦豁然起身,情绪激烈。
“铁木真!!你疯了么?!谁允许你擅自作出这种决定的,不管你要去哪,不许去!!”
铁木真神色淡然,不如说打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在通知而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
“合撒儿,做好你该做的事情,等我回来。”
他命令道。
合撒儿手掌撑着地面,咬着牙咽回了一瞬间升起的强烈茫然无措,因这命令徒升起一股强烈的勇气和坚定。
“是,哥哥。”
他服从道。
诃额伦还要再拦,合撒儿便挡住她,目送哥哥离开后,平静地拉着母亲回到洞穴。
“合撒儿,你也要和他一起发疯不成?!!他会死在外面的!!”
诃额伦尖叫。
“不,母亲。”合撒儿说,“哥哥说,让我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
铁木真做出这个疯狂的决定之时,也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但他徒生这个念头之后,便再也遏制不住它的疯涨。
他在心里无数次的演练可行性,并不自觉的开始了前期的准备工作。
背着厚厚一叠弓箭向着鄂嫩河疾驰时,铁木真仍然遏制不住的心脏狂跳。
他明白就算自己侥幸安全抵达,就算他们真的会来,但时间有限的他也不一定恰好能撞见他们。
可是,可是。
去追一场奇迹,需要理由么?
铁木真狼狈的用掉最后一支箭,跌进那个熟悉的山洞时,望着已经封尘的秘密基地。
心想,不需要的。
眼前的空气发出熟悉的波动,一个衣角从中落了出来。
铁木真笑了,随即竟难得安心的因连日的疲惫昏了过去。
看,他向奇迹而来,奇迹也朝他招手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