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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集思广益?

    按照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今年,也就是天子荣四年,其实本该是孝景皇帝十年(中元三年)。

    而在那个历史时间线,太史公对于汉室几年的记载,也不外乎以下几点。

    ——罢黜诸侯国的御史中丞一职,以从根本上削夺诸侯王任命、审查官员的权力;

    匈奴有两位小王来投,均被恩封为彻侯;

    敕封孝景皇帝刘启的第十三个儿子,即皇十三子刘乘为清河王;

    除去以上这三件大事可堪一书的大事,剩下的,也不过是三月彗星出西北、四月地动、九月戊戌晦日食之类的地理、天文变化。

    而在那个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于孝景皇帝晚年,还曾发生一件大事。

    ——景帝最后一年,匈奴军臣单于率军入边!

    凡匈奴百蛮叩边者数以十万,边墙遍布疮痍,岌岌可危!

    胡南下,掠雁门、北地、代、上四郡民口,足有四成!

    胡先锋锐骑大破雁门,兵峰直指京兆!

    甘泉为胡先锋所焚,漫天狼烟距长安不过百十里,清晰可见。

    这一重大事件,被后世的史家称之为:凌辱之恨。

    很显然,在刘荣所身处的这个时间线,汉家已经不存在被'凌辱之恨'的可能了。

    只是刘荣就汉匈总体战略一事,召见朝中老将时,却意外招来了窦老太后的两位子侄:丞相魏其侯窦婴,以及太仆南皮侯窦彭祖。

    一场军事会议,两位窦氏外戚子侄却不请自来——哪怕此二人一个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另外一个也同样是在朝九卿,也还是让其与众人一阵摸不着头脑。

    但刘荣对此,却是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

    究其原因,就不得不提到窦氏一族——尤其是窦老太后的'发家史'了。

    太祖高皇帝年间,清河郡观津县窦氏生下一女,讳曰:窦漪房。

    窦漪房上有一兄,讳:窦建,字长君;下有一弟,讳:窦广国,字少君。

    窦父经历秦朝动乱,不远为乱世所波及,便带着家中妻儿老小隐居观津县,不问世事,过着清贫的垂钓生活。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直到窦父于垂钓时坠河而亡,原本还算勉强能过活的窦氏,瞬间便失去了家中唯一的顶梁柱。

    窦母体弱多病,家中重担,便落在了家中长子:窦建窦长君的身上。

    彼时窦建年幼,家中又是上有老母卧榻,下有弟、妹嗷嗷待哺,又汉祚新立,天下百废待兴,讨活路别提有多难;

    无奈之下,终还是窦母含泪做主,将暂时无法为家中提供任何帮助的幼子窦广国,卖给县中豪强为奴,才总算让脆弱的家庭缓了一口气。

    被卖给豪强为奴,窦广国的童年自也就算不上多么光明——被卖出去没多久,窦广国便被家主带去了宜阳的矿山,成为了奴隶中最苦命的矿奴。

    而在观津县,凭借窦广国的卖身钱缓过一口气的窦氏,却依旧没能躲过坐吃山空,穷者愈穷的悲惨命运。

    小儿子卖了,卖身钱吃没了,窦妇又抱病多年,无可奈何之下,就只能轮到女儿:窦漪房被卖出。

    此时,已经是孝惠皇帝年间。

    窦漪房心气很高。

    至少在当时,窦漪房宁愿拼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不愿委身于豪强富户之中,成为一个兼力奴、舞姬,以及生育机器的苦命人。

    于是,窦漪房毅然决然的报名参加选秀,并最终幸运的通过筛选,以良家子的身份被送入宫中,成为了吕太后身边的侍女。

    窦漪房入了宫,领走还留下了一笔钱,窦氏又只剩下两张嘴,窦建只需要顾着病母,生存压力自是骤减;

    不数年,窦母病故,孑然一身的窦建也不愿继续留在写作家乡,读作伤心地的观津,便外出闯荡。

    至此,清河郡观津县窦氏,便算是彻底散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老大窦长君到处奔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宫中的窦漪房则被吕太后赐给了当时的代王刘恒,去了代都晋阳。

    老三窦广国,则从很小的年纪开始,便在宜阳的矿山经受人间的磨难。

    直到窦广国二十岁那年,这兄妹三人的命运才有了一次重大的转机。

    ——窦广国二十岁当年,窦广国所在的宜阳矿山泥石倾泻,供矿奴们休息的整个窝棚,都被碎石、流泥掩埋。

    上百矿奴死于非命,唯独窦广国因为年小力弱,在争抢铺位时被‘前辈们’排挤到了窝棚边缘,方得以侥幸生还。

    出了这样的事,那上百冤魂的家人自是哭天喊地,要那矿主给个交代;

    而当年买下窦广国,并带他前往宜阳挖矿的矿主,则最终选择离开宜阳这个是非之地,跑到长安避避风头。

    天子脚下嘛!

    就算有些亡命之徒要为死去的父亲、兄长报仇,到了天子脚下,也总得顾忌一些。

    再者,在宜阳的矿山挖‘钱’挖了几十年,矿主也早已腰缠万贯;

    经历如此磨难,矿主也颇有了些大彻大悟,便打算余生都在天下最繁华的都邑,享受自己前半生奋斗得来的劳动果实。

    于是,矿奴中唯一幸存的窦广国,也随即跟着矿主来到了长安。

    不知是不是对自己大难不死而感到庆幸,窦广国到了长安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寻有名的卜士占了一卦,以问前途吉凶,

    谁知卦象却得出丕极泰来的卦辞,说窦广国非但不用再有性命之忧,反而还会在几日之内就摇身一变,成为皇亲国戚,并得封为侯。

    对于这个卦辞,窦广国自是完全不信;

    只是几天之后,当听说当朝皇后姓窦,并且是清河郡观津县人时,窦广国一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

    原来,在被吕太后赐给代王刘恒之后,窦漪房非但得到了代王刘恒的极尽恩宠,还先后为代王生下了二男一女;

    而在吕太后驾崩那一年,汉室天下发生了近乎改天换日的剧变,曾经的穷王、恭王刘恒摇身一变,瞬间成了天子的主!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巧就在代王刘恒入长安承继大统前后,代王后吕氏,以及王后所出的四个嫡子,都不明所以的死在了代都晋阳。

    于是,在来到长安入继大统的第二年,也就是太宗孝文皇帝元年,天子恒颁布诏狱:故代王后薨,子嗣亦绝;皇庶长子刘启英年早慧,才智过人,可继宗庙。

    公子启生母窦氏温良淑德,可母仪天下······

    就这样,于幼年时期失散,并天各一方的姐弟二人,便在命运的安排下于长安重聚——以截然相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极端身份诧异相会。

    成为皇后之后,窦漪房对身份的骤变感到无所适从;

    又恰逢诸吕之乱平定不久,不知有多少人趁着混乱尚未完全平定的档口,同代王一家子攀亲戚。

    于是,当窦广国鼓起勇气出现在未央宫外,表示自己是当朝皇后一母同胞的幼弟时,宫门外的侍卫非但没有提起重视,反而对窦广国的自白嗤之以鼻。

    ——那段时间,不知有多少手眼通天的人,在打听过窦皇后的身世之后跳出来,说自己是窦皇后的兄长窦建、弟弟窦广国。

    而在见过那群前仆后继的骗子之后,窦皇后已经从最初的惊喜,到后面的失望,再到忐忑······

    最终,窦窦皇后甚至都绝望了。

    所以当宫门外传来消息,说有一个自称窦广国,年方二十余,却浑身上下乌漆嘛黑,长的四五十岁模样的人找自己时,窦皇后只无奈的发出了一声长叹。

    “知道我有个弟弟,就都要来做我的弟弟吗······”

    如是轻喃着,窦皇后只绝望的摇摇头,示意中官往宫门外传个话。

    ——以何为证?

    这个话,窦皇后在那几天的时间里,同无数人说过,只是从不曾得到过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只是这一次,命运,要跟窦皇后玩儿真的。

    “请转告皇后:在我儿时,曾同皇后攀树采桑,不慎失足跌落。”

    “当时我实在太过年幼,身子骨也太过瘦弱,一摔便坏了腿脚,在家中卧榻歇养了一个多月······”

    当宫门卫带着这个消息来到椒房殿,窦皇后终于稍打起了精神。

    确实有过这么一件事。

    但窦皇后无法通过这仅仅一件事,就判断出来人的身份,究竟是不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窦广国。

    原因很简单:清河郡南部,尤其是以观津县为中心的方圆百里,是天下著名的桑葚产地。

    就算那来人不是窦广国,只要打听到皇后的籍贯是清河郡观津县,便可以结合观津县‘盛产桑葚’的美名,编造出一个这样的谎言。

    凡是生于清河郡的少年,有几个没爬上桑树采过桑葚?

    又有几人没从树上摔下来,在家躺上个十天半个月?

    拿不定主意,窦皇后最终决定:见一见这个‘窦广国’。

    无论此人是真是假,都在见过之后再做出判断。

    “我们是几岁分离的?”

    “——皇后的年纪,民记不得了。”

    “——只依稀家主曾说过:草民是在五岁的年纪委身为奴,之后不久,皇后便选秀入宫······”

    一听这话,窦皇后彻底不淡定了。

    世人只知当朝窦皇后,曾有过一个哥哥叫窦建,字长君;有一个弟弟叫窦广国,字少君。

    就连着,都还是窦皇后托人去找时,所透露出的、仅有的信息。

    窦皇后很确定:自己托人寻找兄弟手足时,并不曾透露这二人的年纪。

    甚至若非自己成了皇后,恐怕连窦漪房的年纪,都仍还会是鲜为人知的秘密。

    ——窦漪房记得很清楚:弟弟五岁被卖给了豪强,之后不久便被带去了宜阳,据说是去挖矿;

    而在弟弟离开之前,刚下定决心要参加选秀的窦漪房,也曾有过最后的诀别······

    “还有什么事,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听闻皇后此问,窦广国只不假思索答道:“民依稀记得当年,皇后要去郡衙报名选秀,而民也即将被带往宜阳。”

    “于是,民于皇后在观津十五里亭的驿站生离死别,约定来日再会。”

    “临别时,民用温水为皇后洗了发;”

    “而皇后见民饥寒交迫,更亲自乞食于驿站上下。”

    “皇后说:再见许就是在九幽冥曹,生死诀别之迹,总归要让幼弟吃上一顿饱饭······”

    说完这番话,窦广国早已是泣不成声;

    而听闻这番话,窦皇后也终是抑制不住情绪,毫不迟疑的冲上前,一把搂住失散多年的弟弟,姐弟俩抱头痛哭。

    听闻皇后与弟弟团聚,天子恒也为之感慨不已,便派御史前往清河郡,打听舅哥窦长君的下落。

    很显然,比起曾经‘托人找找’的代王姬嫔窦漪房,天子恒所能动用的力量无疑打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没过多久,窦氏兄弟姊妹三人团聚长安,天子恒也难得没有吝啬,赏赐窦氏兄弟田地、宅院还有大笔金钱,让他们便此在长安住下。

    得知此间时,薄太后也对儿媳的身世感到心疼不已,便也颁下一封懿旨,追封窦皇后的父亲为安成侯、母亲为安成夫人;

    安成侯爵虽然没有让窦建、窦广国兄弟二人承袭,但也还是在清河郡设立了窦氏墓园,封邑二百户;

    这二百户人家,便是窦氏墓园的守灵人;租税所得,便是窦氏墓园的开支来源。

    以上,便是太宗窦皇后、孝景窦太后,当今窦太皇太后,与南皮侯窦建、章武侯窦广国团聚的整个过程。

    而这件陈年故事,能为刘荣带来的思考是:窦老太后,是一个极重旧情、亲情的人。

    虽然对老刘家的皇帝···咳咳,多少有些刻薄,但对自己手足兄弟、子侄晚辈,那真是好的没得说。

    至于近日的军事会议,窦婴、窦彭祖二人不请自来,显然也有老太后在背后授意。

    其目的,说难听点,就是不想让窦氏一族,被汉家朝堂核心决策层孤立,不想让自己子侄'没人一起玩儿';

    说好听点,倒也可以粉饰为:为刘荣出谋划策,甚至是以窦老太后的宏大政治视野,给刘荣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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