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接过净魂丹,指尖触到瓷瓶微凉的弧度,瓶身流转的灵光映得她眼底亮了亮:“辛苦你了,书雪。这些丹药先让清理魔气的灵师带上,若遇着棘手的魔气残留,别硬扛,回来告诉我。”
安书雪点头时,鬓角碎发跟着晃了晃,眼底藏着的倦意被她强压下去:“我知道分寸。对了,要不要现在去联系其他主城,看看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帝玄溟闻言走到城墙缺口处,望向东方天际。
晨光已漫过云层,却穿不透远处弥漫的淡灰色雾霭,那是大战后能量紊乱形成的屏障。
“先等等。”他声音沉了沉,“能量乱流未散,强行传讯容易被魔气干扰,反而误事。让北冥羽的人探路时多留意雾霭变化,等屏障弱了再说。”
洛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断墙下,几个年轻灵师正合力将一块断裂的城砖搬到推车上。
砖面还沾着暗红的血迹,被晨光晒得微微发烫,他们搬得很慢,指尖划过血痕时,都下意识顿了顿。
她忽然转身走向宋宛白昨夜坐过的断树,树桩旁,那半块染血的玉佩不知何时被人用灵丝系在枝桠上。
晨风拂过,玉佩轻轻晃荡,映着晨光闪闪烁烁,像极了蓝潇潇生前总爱眨的眼睛。
宋宛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握着一把刻刀,刀身还沾着木屑。
见洛璃望过来,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想着刻块木牌,把她的名字写上,等城墙修好了,嵌在缺口最显眼的地方。”
他举起手里的木块,上面已浅浅刻出“潇潇”二字,笔画有些抖,却透着一股执拗的认真。
洛璃心口一暖,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木牌:“好。等城墙补好了,我们一起把它嵌进去。”
宋宛白低头看着木牌,指尖抚过“潇”字的三点水,忽然道:“我跟阿羽去探路吧。”
洛璃微怔。
不等洛璃回应,他已转身走向北冥羽的队伍。
北冥羽正给队员分发疗伤药,见他走来,愣了愣,随即拍了拍他的肩,没多问,只递过一瓶清障丹:“东域雾大,这丹药能驱魔气,拿着。”
队伍出发时,洛璃站在断墙上望着他们的背影。
宋宛白走在队伍中间,脊背挺得笔直,手里的刻刀被他别在腰间,木牌则小心揣进了怀里。
风掀起他的衣袍,他没有再回头。
“他会好起来的。”帝玄溟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掌心轻轻覆在她后腰,“我们都一样。”
洛璃点头,目光落回营地。
沈抚州正蹲在丹炉前,帮忙用魂力催动火焰,炉口腾起的药香混着泥土气息飘过来,竟奇异地让人安下心。
洛清竹在给伤员换药,动作轻柔,有个断了胳膊的小灵师疼得抽气。
他便掏出颗糖塞过去,笑得温温柔柔:“忍一忍,吃完糖就不疼了。”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每个人身上,给断壁残垣镀上一层金边。
那些凝固的血迹在光线下渐渐泛白,像是被时光悄悄舔舐过,留下浅浅的印记。
洛璃忽然想起大荒百年里,无数个独自坐在冰雪上的夜晚。
那时天地一片死寂,连风都带着冰碴,她总怕自己回不来,怕再也见不到这些人。
可此刻,他们就在身边。
有人在炼药,有人在疗伤,有人在清理战场,有人带着希望踏上探路的征程。
她轻轻靠向帝玄溟,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笑了。
“阿溟,”她说,“你看,光真的照进来了。”
帝玄溟低头,吻落在她发顶,带着晨光的温度:“嗯,是你把光带回来的。”
远处,推城砖的小车轱辘碾过碎石,发出“咯吱”的轻响。
丹炉里的药香越来越浓,混着少年灵师们低低的笑骂声。
不知是谁搬砖时不小心砸了脚,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风穿过断墙的缺口,不再是昨夜的呜咽,倒像是带着暖意的呼吸,拂过每个人的脸颊。
废墟之上,希望正随着晨光一起,一寸寸生长。
接下来的十几日,确认周围没有了魔种威胁,大家都退进了诸神城休息。
其他主城也都将依附于阎野的势力尽数解决,幽族全程都没有出现,洛璃想应该是桉做的。
洛璃的伤势在一周后就已经大好了,也
一月后,诸神大陆上所有魔气被尽数清除,各大主城也都重建得差不多了。
城内残存的半数房屋虽多有破损,却足够遮风挡雨。
洛璃选了间临窗的阁楼,窗外正对着那道贯穿城墙的裂痕,此刻已被临时搭建的木架围起,几个擅长阵法的灵师正贴着墙根绘制加固符文。
帝玄溟几乎每日都泡在城主府的藏书阁,那里的典籍半数被魔气侵蚀,纸页焦黑如炭。
他却耐着性子,用自身灵力一点点涤荡。
洛璃有时会带着丹药过去,见他正蹲在地上,将散落的玉简一片片拼拢,侧脸在窗棂漏下的光斑里显得格外柔和。
“这些旧典还有用吗?”她把丹药递过去,鼻尖萦绕着新炼的凝神丹香。
帝玄溟接过丹药,指尖触到丹药的温度,抬眼时眼底带着笑意:“不清楚,不过闲下来了,那就都看看。”
洛璃没再追问,看了看周围,“念安呢?从回城后就没见到他。”
谁料她这话一出,帝玄溟疑惑地抬眸,“念安是谁?”
洛璃一愣,蹙眉开口:“你不记得了?”
帝玄溟依旧疑惑,“我应该记得吗?他是谁?”
洛璃抿唇,“没事。”
她起身,“你先忙,我出去一趟。”
帝玄溟也没再追问,吻了吻她的脸颊,“去吧。”
洛璃大步走到外面,找到忙碌的洛清竹他们,“见到念安了吗?”
他们也给了她同样的回答,
“念安是谁?”
“阿璃你记错了吧,我们诸神城没有叫念安的人啊。”
“念安?是人名?”
“不清楚,阿璃你在说什么?”
一股巨大的荒诞感升腾而起,洛璃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直接离开了这里,去找了洛枭和时衡他们。
洛枭正指挥着灵师修补城主府前的石阶,听见洛璃的问话,眉头拧成个结:“念安?这名字听着耳熟,却想不起是谁。阿璃,你确定有这么个人?”
时衡站在一旁清点物资,闻言抬头,指尖在名册上顿了顿:“我刚核对完所有幸存者名录,没有这个名字。是战后收留的流民?”
洛璃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指尖发凉。
怎么会这样?
一个婴儿,怎么会凭空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她转身冲向城门口,北冥羽和宋宛白刚从城外巡查回来,盔甲上还沾着晨露。
“你们见过念安吗?”洛璃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就是那个孩子。”
宋宛白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木牌在怀里硌得他心口发疼,他奇怪嗯摇了摇头:“没印象,阿璃,你怎么了?”
北冥羽皱眉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头:“从未听过。阿璃,你是不是太累了?”
风从城门穿过去,吹得洛璃鬓角的碎发乱舞。
她望着远处正在重建的城池,几个孩童在街道上追逐,笑声清脆。
可这鲜活的景象落在她眼里,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隔膜。
只有她记得?
洛璃冷静下来,念安甚至不能称为一个孩子,而是一个不能自理的婴儿。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他?
哪里出了问题?
忽而,洛璃福至心灵,大荒!
她去到大荒之前,隐约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就在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她整个人突然被拉扯,似乎坠入了另一个意识空间。
洛璃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白。
她微微蹙眉,这是什么地方。
“洛璃。”
飘渺的声音传来,带着疲惫感。
洛璃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天道法则?!”
她眉头微蹙,“念安,是你的化身?”
白茫中传来一声轻叹,带着亘古的疲惫,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是,也不是。”
洛璃身形微顿,不解地望着这片虚空。
“天道无形,本不该有具象。”那声音缓缓道,“强行撕裂法则,我自身也受了重创,险些溃散。拼尽全力也只能凝出一缕本源,寄于新生之体,借人间烟火气温养。”
洛璃忽然想起初见念安时的情景,那婴儿裹在破旧襁褓里,明明身处废墟,却不哭不闹,黑亮的眼睛里映着漫天火光,竟透着一种奇异的安宁。
“那你现在……”
“世界已安,魔气尽散,法则正在自行修复。”那声音渐渐变得缥缈,“我也该回归本源了。”
洛璃心头一紧:“那念安呢?他会彻底消失吗?”
“他本就是一缕本源所化,如今使命完成,自然要回归。”
那声音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词句,“但你不必惋惜。你记住他,便是他存在过的证明。而且……”
虚空泛起一圈涟漪,像是有人在轻轻眨眼。
“我在人间待了这一程,看了太多生死离合,倒也懂了些道理。”
那声音里竟带了丝笑意,“或许往后,这世间的风,都有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