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抿唇,她一直以为念安是乱世里无辜的孤婴,却没想过那小小的身体里,藏着整个世界的根基。
“为什么只有我记得?”她问出最后一个疑问。
“因为你是破开黑暗的人。”那声音温柔下来,“你的灵魂里有光,与法则本源相契。便是我想抹去,也做不到。”
“对了!”洛璃突然开口,“我的朋友们,有复活的可能吗?”
天道法则沉默一瞬,忽而轻笑出声,“洛璃,你还真是可爱。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如今你的力量,比天道本源还要强吗?”
洛璃闻言,眸中突然一亮,“你的意思是?”
没有人回应,白茫开始淡去,周围的光影渐渐凝聚成诸神城的轮廓。
“洛璃,谢谢。”那声音在消散前最后唤道,“再见。”
洛璃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站在城门口,阳光落在肩头,暖得像一场梦。
北冥羽和宋宛白还在看着她,眼里带着关切:“阿璃,你刚才怎么了?突然就定住了。”
洛璃望着他们,又望向远处嬉闹的孩童,望向城主府方向,帝玄溟此刻应该还在藏书阁修补典籍。
她忽然笑了,眼底的迷茫尽数散去,只剩下澄澈的清明。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语气轻快,“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她转身往回走,脚步轻快。
或许真的像天道说的那样,有些存在不必执着于形。
帝玄溟在藏书阁听到脚步声,抬头便见洛璃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盒,眉眼间带着他许久未见的轻快。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他放下手里的玉简,起身迎上去。
洛璃踮脚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像衔住了一缕阳光:“因为觉得,活着真好。”
食盒里飘出灵粥的香气,混着典籍的墨香,在午后的光影里缠缠绕绕。
窗外,新栽的梧桐灵树抽出嫩芽,在风里轻轻摇晃。
洛璃站在窗边,目光越过修缮中的城墙裂痕,落在更远的天际。
天道法则的话语在她心底激起涟漪,“你的力量,比天道本源还要强”。
是啊,她曾独自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绝望,在百年孤寂中挣扎前行,最终撕裂了法则,驱逐了黑暗。
这份由无数牺牲与坚韧铸就的力量,为何不能用来挽回遗憾?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坚定如磐石。
她没有立刻惊动任何人,接下来的几日,洛璃的身影频繁出现在藏书阁深处,翻阅着帝玄溟清理出的关于神魂本源与生命重塑的古老典籍。
指尖抚过那些泛黄或焦黑的纸页,她的眼神专注而明亮。
帝玄溟偶尔抬头看她,只见她时而凝眉沉思,时而在虚空轻轻勾勒着什么,周身萦绕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柔和辉光。
他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地将更多相关的玉简和残卷整理好,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七日后,一个星辉格外璀璨的夜晚。
洛璃独自一人,来到了诸神城最高的观星台。
这里曾是战况最激烈的区域之一,残留的能量乱流早已平复,只余下空旷的平台和清冷的夜风。
她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一片虚无,她的精神力,不再局限于感知,而是化作了无形的巨手,温柔而坚定地探入世界运转的底层法则之中。
她“看见”了。
看见了蓝潇潇在最后关头挡在了她的身前,看见了无数在魔种狂潮中倒下的年轻面孔,他们的怒吼、他们的恐惧、他们的不舍……
这些被战争强行剥离的印记,如同破碎的星辰,散落在时空的夹缝里,蒙上了尘埃,渐渐黯淡。
洛璃深吸一口气,神魂深处突然涌现出淡金色的光芒,这光芒并非毁灭,而是最本源的创造与生机之力。
“回来吧……”她在心中低语,声音仿佛穿越了亘古,“属于这片天空、这片土地的灵魂……你们的牺牲,不该是终点。”
她伸出手指,并非在现实中,而是在法则的层面,轻轻点向那些黯淡的印记。
首先,是那最为熟悉的、带着点俏皮和执拗的灵光,蓝潇潇。
嗡!
观星台周围的星光骤然明亮了数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引汇聚。
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夏夜流萤,从四面八方、从虚空深处涌来,在洛璃面前盘旋、凝聚。
光芒越来越盛,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宋宛白今夜莫名地心神不宁,他习惯性地摩挲着怀里那块刻着“潇潇”的木牌,走到窗边。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最高的观星台方向,那里,正亮起一片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到令人落泪的璀璨星光。
鬼使神差的,他拔腿便跑,心跳如鼓。
他冲上观星台的台阶,脚步在最后一阶猛地顿住。
星光编织的中心,一个身影正由虚化实。
长发如瀑,熟悉的眉眼,带着一丝刚苏醒的懵懂,正茫然地看着自己微微发光的指尖。
“潇……潇潇?”宋宛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身影闻声抬头,黑亮的眼睛眨了眨,看清来人后,嘴角习惯性地向上扬起,那笑容鲜活无比,带着劫后余生的迷茫,却又无比真实。
“宛白?”她歪了歪头,声音清脆如昔,“我……我怎么好像睡了好长一觉?哇,这里怎么变这么亮了?”
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汇聚的星光,又低头看看自己,“咦?我没事?”
宋宛白浑身僵硬,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冲击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
蓝潇潇见他傻站着不动,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一步踏出星光笼罩的范围。
动作带着她特有的轻快,伸手就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宛白?你傻啦?不认识我了?”
那熟悉的、带着点小埋怨的语气,那活生生的温度。
宋宛白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他再无法克制,一步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失而复得的人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的骨血里。
木牌隔着衣料硌在两人胸口,温热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蓝潇潇肩头的衣料。
他终于哽咽出声,声音嘶哑破碎,“蓝潇潇!”
蓝潇潇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
她愣了片刻,仿佛终于从漫长的沉眠中彻底清醒,属于蓝潇潇的记忆和情感如潮水般涌回。
她不再疑惑,反手也紧紧抱住了宋宛白,把脸埋在他颈窝,闷闷地“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星光依旧温柔地流淌在两人周围,见证着重逢。
洛璃并未停下,她的脸色微微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引导如此庞大的本源之力,即使是她,也感到了巨大的消耗。
她的精神力再次深入法则的海洋,这一次,她准确地捕捉到了那缕温润坚韧、如同皎洁月光般的印记。
木婉清,她的母亲。
观星台的星光似是感应到那缕温润的印记,璀璨渐渐敛去锋芒,化作一片柔和的银辉,像极了木婉清生前常披的素色月华纱。
洛璃指尖凝起的金光轻颤着,比唤回蓝潇潇时更显小心翼翼,那是刻在血脉里的牵绊。
“母亲……”她在心底轻唤,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银辉骤然凝聚,比星光更柔和,比月色更温暖。
那道轮廓渐渐清晰,素色的裙摆轻轻垂落,发间没有繁复的饰,只有一支简单的玉簪,一如洛璃记忆中的模样。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先是茫然,随即被一层温润的水光漫过。
当看清不远处脸色苍白却望着她笑的洛璃时,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小璃……”
这一声轻唤,瞬间击垮了洛璃强撑的镇定。她再也忍不住,朝那道身影奔去。
木婉清张开双臂,将扑进怀里的女儿紧紧抱住。
指尖抚过洛璃的发顶,触到她发间,泪水终于滑落,滴在洛璃的发心。
“我的小璃,长大了啊。”她的声音哽咽着,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欣慰,“娘好像睡了太久,让你一个人……”
“娘!”洛璃埋在她颈窝,眼泪汹涌而出。
她从不是天生的强者,可此刻,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那层坚硬的铠甲悄然融化。
帝玄溟不知何时已站在观星台入口,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对相拥的母女,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对洛璃的心疼,有对重逢的欣慰,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为她终于得偿所愿的温柔。
他指尖微动,一缕精纯的魂力无声无息地飘向洛璃,悄悄为她补充着消耗的本源。
木婉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那个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帝玄溟走上前,在洛璃身边站定,目光落在木婉清身上时,带着晚辈对长辈的敬重:“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