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之镜」。
一面能够解答世间所有问题的镜子——有趣的是,多数故事中,能够诞生如此效果的‘宝贝’,代价通常是使用者自己。
即:你付得起得到答案的代价吗?
如同某颗树。
但「全知之镜」不一样。
这面镜子不需要某个人付出代价,也不针对某个问题产生代价。
它要‘全部’。
仙德尔·克拉托弗只听说过,却从未有资格亲眼见证,自然不明白所谓‘全部’的意思——据加里·克拉托弗说(当然,倘若她作为女儿,向父亲提出问题,父亲是乐意为她解答的——只在父女关系最温馨的这一刻),「全知之镜」的主体并非那面镜子。
而是镜子里的‘东西’。
“已经没有人敢再用它了。”
老主教叹气。
“每一次提问,里面的‘东西’都越来越靠近醒时世界…原谅我,恩者。我不得不说,王室愚蠢的吓人。”
这面能回答世间一切疑问的镜子,倘若落到个有智慧的人手里——能将社会向前推进多少?
多少解不开的难题,无论医学上、科学上,亦或困扰帝国的迷雾,只要几个问题,这艘永远沐浴金光的巨大战船便能继续在波涛中航行上百年…
可王室和议会里的蠢货们都干了什么?
“你并没有比他们高明多少,父亲。假如我手握重权,世间一切唾手可得。你认为我还需要一面只会回答问题的镜子吗?”仙德尔轻笑:“镜子啊,镜子,对于我来说,‘没有镜子’才重要。”
加里·克拉托弗双眸微阖:“啊,也许他们正是这样想的…你继承了你母亲的智慧,仙蒂。”
当然。
也继承了疯狂。
——你成天在想些什么呢?女儿?
加里·克拉托弗清楚「圣徒」之路的代价,也自认了解包括他在内,能够踏上这条道路的仪式者心中的‘黑暗’——即恶念。
他比其他人都优秀。
找到了一个能够存放这些恶念的‘匣子’:伦敦每一年的新生儿,男孩,足够收容他那随着年龄增长愈发枯竭的恶念了。
但他的女儿…
仙德尔·克拉托弗。
还有那个预言…
“我很难想象,真有人会对着一面‘无所不知’的镜子询问有关‘世界’的问题,父亲。”
“你不能要求一名年轻的、虔诚的信徒哑口无言,仙蒂。”谈及这个问题,加里·克拉托弗也有些想笑。
他年轻时。
年轻时,还是个希望将‘父神辉光’播撒每一寸土壤的狂热信徒。
有幸面对那面镜子,他理当会问出多数信徒要问的:
关于世界未来的问题,关于信仰,关于他最崇高伟大的父神的问题。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他发誓自己不会这么干了。
他后悔了。
他没法负担它。
‘世界?人类,你问了个好问题。答案是:当然——你想知道多少?’
镜子里的东西笑着抬起腿。
多少个答案,多少的距离。
由于‘非法’使用,年轻的教徒自然不会蠢到放纵自己的贪婪心——他只问了个最简单的:
和我的后代有关吗?
答案是:有。
所以。
仙德尔·克拉托弗。
“‘去他妈的世界’——我也曾这样想。仙蒂,可我是加里·克拉托弗,圣十字的主教,这乱糟糟地狱的支柱,诸多蠢货中鲜少清醒的…无论你对‘信仰’、‘教徒’、或‘议会’的异常权柄有所质疑…”
老人诚恳看着自己的血脉:“我也年轻过,亲爱的。我和你有过同样的质疑…但这个世界呢?我们只考虑醒时世界发生的…你难道愿意它们堕入炼狱?”
加里·克拉托弗没有等待女儿的回答。
他相信那不是个好答案。
“‘被预言操纵的傻瓜’——仙蒂,政府呼吁市民,切勿将柴与煤油灯过近放置…为什么?”
仙德尔淡淡道:“因为火焰。”
“的确。可木头和油会让人死状凄惨?那些戴着单片镜的傻瓜凭什么如此笃信自己口中的‘科学’?”
仙德尔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因为他们有知识,清楚了世界的规则。”
“所以你明白了,”加里·克拉托弗摊开手:“我也同样有着关于神秘方面的知识,自然清楚世界另一面的规则…”
少女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远离伊妮德·茱提亚,仙蒂。”加里·克拉托弗沉声。
倘若他这一次猜测正确…
那么,消灭掉源头,也许,他的女儿能…
——这是加里·克拉托弗唯一的血脉了。
如果可能,他真不愿意见到令人悲伤的结局。至于仙德尔·克拉托弗‘恶念’造成的影响…
那又怎么样呢?
死上几百个、或许几千个市民…
他的女儿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这不算什么大的代价。
只要这重历史稳定向前延伸…作为父神的最虔诚的信徒,他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清楚一些渎神的秘密,可依然要对得起自己的信仰。
“人真是复杂,克拉托弗主教。”
仙德尔抱手转身,朝向来时埋进浓雾的潮湿小路。
“所以我们是万物之首,仙蒂。几个男孩没法污染我的信仰,就像东区流浪汉的性命无法诋毁你的天赋…你明白吗?”老人瞥了眼女儿干净无尘的羊皮靴。
他当然什么都知道。
那些流浪汉,或者领着孩子的女儿,倘若能让一名天赋非凡的仪式者存放多余的恶念,他们死得其所。
“远离伊妮德·茱提亚。有必要的话,和你的小情人离开伦敦。至少等到…”
“等到你们想办法消灭她?”仙德尔仿佛听了个笑话:“我不认为有谁有这个本事,主教阁下。还是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每个教派都藏着不少沉睡的、上了年纪的九环、甚至不朽者?”
“等到我明天推开门,遍地都是高环了?”
加里·克拉托弗看着灰发少女,神色复杂。
他的女儿变得健谈,性格也多少偏离了从前的轨迹——环境造成了这一切…
还是因为,某个人?
“当然不,仙蒂。”
老主教手掌相互揉搓。对于这件‘荆棘袍’,他越来越无法忍耐。
“圣杯的诱惑,足以让许多高环面对他们曾经的恐惧…”
“在我看来,圣十字是一个谎言接着又一个谎言。父神,创世,圣杯…”作为曾经的圣女候补,仙德尔·克拉托弗知晓这仪式举行了多少次——怎么可能会成功?
至多满足议会中某些人肮脏无耻的渴望…
圣女。
哈。
“看来「大漩涡」…否则,我不认为那个霍恩敢招惹伊妮德·茱提亚。因为圣杯?”
老主教不置可否。
“你倒不认为,我的罗兰是‘圆心’。”
“罗兰·柯林斯?”加里·克拉托弗一愣,旋即笑道:“一个都踏不上冠神道路的仪式者…空凭借一张脸受茱提亚青睐的男妓…”
少女湖蓝色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的父亲。
现在,她心情好多了。
“的确如此。但我生来就爱男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