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
纳塔丽娅拥有某种神奇的、能够通过吞服取得情报的力量——对方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含糊其辞(或许罗兰‘痛快付钱’这一举动令其心情愉悦)。
“和你一样,罗兰。我的导师也身负多种秘术器官…”
舌头,鼻子。
胃袋。
这也是她能精准识别出‘异种’的缘故。
纳塔丽娅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年轻姑娘见了情人般扭捏起来:“只是‘拥有’,小仙德尔。我只是‘拥有’…”
说完,又痴迷盯起罗兰的脸。
“多数人‘持有’,少数人‘拥有’,几乎没有人能真正‘成为’…看来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力量」极大的器官,能够从根本上做出改变…”
什么叫「力量极大」的器官?
她似乎瞧出了罗兰的疑惑,亮出个个都有毛病的牙齿,笑得双颊两片肉都被抵开:“像你这里的。”
指着罗兰的心口处。
‘龙’。
她很小声,似乎怕谁听见一样。
“最不一般的异种,才有「极大力量」——看来你的故事并不比我的逊色,异种。”
罗兰沉默片刻,点了点额角:“您错过了眼睛。”
“我当然没有。”
纳塔丽娅神色古怪:“看来你还没弄清自己的‘眼睛’到底来自哪儿,对不对?”
“我并不向您隐瞒,纳塔丽娅女士。但它确实来自一名‘人类’——我的姐姐。她给了我这枚能够点燃世界的蜡烛…”
“哈!姐姐!人类!人类!人类只能给你一个谎言!一场毁灭!一个从希望到绝望的、周而复始的故事…”纳塔丽娅笑得前仰后合,忽又在他措手不及时,阴下脸:“但绝给不了你「器官」…小异种。”
她欣赏着罗兰平静下的了然。
他本人早有猜测。
“如果你想知道它的秘密…”纳塔丽娅贪婪地张开五指又合拢:“至少一条胳膊…”
“我看我们还是先把这一次的交易完成,女士。关于圣女,您有什么能告诉我的?”罗兰瞥了眼已经重新塑出白骨的断指。
他的确算不上‘人类’了。
“圣女…”纳塔丽娅咧开嘴:“就像威士忌中的冰块,异种。她只是‘仪式’的一部分——那是你的亲人吗?”
“不。”
“情人。”
“不。”
纳塔丽娅嘿笑着盘起腿,边吮着指缝中的金色血丝,从记忆中翻出了一张五光十色的故事…
“圣女平时都要做些什么呢?导师?”
重新倒回的时间磨平了脸上的皱纹。
纳塔丽娅凝视着眼前垂吊起来的鹅颈试瓶,脓绿色的液体在其中咕嘟沸腾着。
一如她弟子跃跃欲试的心。
“…一些你该承担的责任,莫妮卡小姐。”她目不斜视地盯着一颗颗不断膨胀的球泡,看它们炸开又聚合,聚合再破裂。
女人下意识拈着自己长长的袖口。
不宽不窄的白色教服兢兢业业地掩盖主人那枚脱轨的心脏。
“那么,我该承担什么责任呢?”对方追问。
被称为莫妮卡的姑娘俏生生立在试验台不远处——金黑相间的缎子裙,棕发棕眼,漂亮的和这乱糟糟的实验室全然不相干:她原本也不该在这儿,只是为了沾一沾‘极负盛名’的光…
纳塔丽娅。
她名义上的导师,学术上的打击者。
“承担除了智慧以外的任何责任,莫妮卡。你为什么非要在我工作时问这些?”纳塔丽娅不想分心与这毫无智慧踪影的‘弟子’交谈,尤其在她有了个重大发现时。
“连我父亲都知晓您的名字了,导师。他希望您参与工厂的落成仪式,在这之后,还有些‘私人’的…我是说…”
纳塔丽娅盯着鹅颈瓶不出声。
“导师…”
莫妮卡暗暗撇嘴。
他父亲可花了不少钱将她送到修道院参与圣女遴选——当然,受过良好教育的姑娘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待:她在每一个环节都表现良好,几乎以压倒性的优势,从众多参选者中脱颖而出。
而成为纳塔丽娅的弟子,就是莫妮卡父亲为最终抉择做出的‘小小准备’。
事实也证明。
风头正盛的纳塔丽娅女士,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影响圣女的选择——她轻而易举获得了‘圣女’的名头。
也为家族带去了许许多多往常从未有过的‘优待’——我帮助了父亲、母亲,我的兄弟姐妹…
对吧?
我是最好的,最优秀的。
想到这儿,莫妮卡稍稍抬起下巴。
“你的父亲?”纳塔丽娅终于开恩分了些眼色出来:“被你父亲‘知晓’算不上什么伟大成就——尤其是那些刚到伦敦就大肆挥霍的乡巴佬…”
莫妮卡不敢相信纳塔丽娅会这样诋毁她的父亲:“恩者在上!您怎么能这样讲话?!”
“‘恩者在上’?两个月前,在我见到你时…莫妮卡,你只会说‘我爸爸可有钱了’…”纳塔丽娅觉着新鲜:“我很难不这样评价你的父亲,莫妮卡小姐。他知道‘圣女’意味着什么吗?”
莫妮卡一脸肯定:“当然。不仅父亲,还有我的母亲,我的妹妹,我的哥哥,他们都为我骄傲。”
“他们应当为你骄傲,”纳塔丽娅饶有深意地点头:“为你的‘付出’…”
“…导师?”
“圣女的责任并不算太多,修道院的嬷嬷会带你领教那些你该见的…”
少女转了转眼珠,故布忧色:“我很担心,导师。我担心…我做不好…”
纳塔丽娅将那只鹅颈瓶从银丝编就的吊线上解了下来,倒进试验台上的金属模具里。
“所以,你需要一个熟悉的人陪着你,一个说话‘算数’的人,是不是。”
少女‘高兴’坏了:“您能帮我吗?”
“我当然要帮你,莫妮卡小姐。否则,你父亲出的金镑就等同扔进壁炉了…不是吗?”纳塔丽娅一眼就看破这女孩的小心思——不仅如此。近日来,她还听见不少对方的‘趣事’。
譬如不知廉耻的频繁出席各个酒会,无论正式受邀,或通过一些实在不上台面的手段得来的邀请。
除了‘不经意’展现自己姓氏的殷实与高贵外,这面‘纳塔丽娅弟子’的旗帜也为对方带来了不少本不该得到的青眼。
「一个到处显摆自己有双新鞋的暴发户」。
这就是淑女圈子中对她的一致评价——绅士们倒没有讨论鞋,只在闲暇时聊这位‘莫妮卡’的父亲。她的姓氏,毫无名气、新的像刚出炉的烤面包一样没什么价值的家族…
以及,她引以为豪的、愚蠢的破烂工厂。
上流圈子时常会跳出这样的笑话。
倘若没有这些人,伦敦该多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