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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2、人仙出世

    “什么时候开始?”

    赵都安攥紧无字金经,神色平静地看向老徐。

    事已至此,一切迷惑都已解开,也该到了晋级人仙的时候。

    徐太祖认真说道:

    “尽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能感应到,地藏距离成功只怕不远了。而你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晋级同样需要耗时。”

    徐贞观这时候才从故事中彻底回过神,愣了下,道:

    “需要多久?外面虽形势不妙,但应该还有不少时间。”

    徐太祖却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令几人愕然的回答:

    “不知道。并且,因为森林中空间裂隙已经打开,事实上,整个牧北森林内的时光也被扭曲了,你们在这里一日,外面或许就要过去好几日。”

    什么?赵都安也微微变色,心中一股焦虑涌起,他脸色不善: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还有,为何要浪费时间,让裴念奴带我们过来?”

    他指的是,裴念奴带着他们乘船漂流至此,也耽搁了好几日。

    徐太祖却似笑非笑:

    “你们怎么确定,如今就抵达了森林中央?”

    什么意思?君臣二人再次陷入困惑。

    徐太祖摇头说道:

    “这片禁区的确很神秘,亦有时间流速的不同,但我与昔日的摩耶都不曾真正成为神明。如何又能维持身躯存活数百年?”

    张衍一陡然反应了过来,他说道:

    “所以这里并不是现实?”

    一旁,裴念奴终于开口,看向赵都安与女帝,平静说道:

    “你们难道不曾好奇,皇宫中那几块石碑壁画中,最后一副是什么?”

    昔年,老徐在虞国皇宫留下五块石壁,分别对应五个修行境界,亦是五张图卷:

    《武神图》、《六章经》、《大梦卷》、《人世间》。

    而最后一面石壁,乃是一片空白。

    徐贞观一怔,聪慧如她,突然醒悟过来,脱口道:

    “难道,我们如今其实是在第五幅壁画中?”

    赵都安也明白过来。

    怪不得这片森林中,竟有一个个村落,包括这个小镇中,有太多的不和谐之处,分明与外界没有连通,却能自给自足。且维持着文明的风貌。

    裴念奴淡淡说道:

    “仅凭肉身,我们无法存活这么久,所以只能以神魂状态,存活在画中。

    你们那一晚遭遇妖物时,便已经被我拉入梦中,之后的一切经历,都是在画卷中的旅程,所以自然不会浪费多少时日。”

    徐太祖平静道:

    “这最后一幅,对应人仙之境的画卷,名为《飞升图》。”

    一幅……笼罩在牧北森林核心区域的,巨大的画卷。

    赵都安与女帝对视一眼,然后深吸口气,看向老徐:

    “先将她们送出去吧,既如此,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即刻开始。”

    “好。”徐太祖扭头,和蔼地看向女帝。

    后者鼻子一酸:“先祖……”

    徐太祖微笑道:

    “去吧,身为我徐氏的子孙,虞国的帝王,你理应去做该做的事。”

    徐贞观深吸口气,郑重行礼:

    “不肖子孙,必不负先祖嘱托。”

    徐太祖又看向拓跋微之,淡淡道:

    “你的任务,便是保护赵都安,直到他破关而出。”

    拓跋微之单膝跪地:“是!”

    徐太祖又看向裴念奴,覆着银甲的女术士点了点头,一挥手,裴念奴、女帝、拓跋微之三人化作光束,飞向天际。

    等大榕树下,只剩下三人,徐太祖走向了榕树下那只井口,说道:

    “此地,便是整个森林的阵眼所在。”

    赵都安与张衍一走到井边,低头望去。

    只见古井幽深,其中赫然是破碎开的,空间裂隙,犹如一面被打破的镜子,凛冽的罡风不断撕裂裂缝的边缘。

    而透过裂缝,赫然可以望见,那深埋于“井底”的,一整座停滞在时光中的现代都市。

    “原来如此,贫道先行一步。”

    这一刻,张衍一眼中透出明悟,朝二人拱了拱手,最后看向赵都安,狭长的眸子中流露出最后的柔和,他说道:

    “我死之后,只放不下几个徒儿。望行者照拂一二。”

    赵都安郑重回礼:“天师所托,不敢忘记。”

    再抬头时,只见张衍一已是微笑着跃入井口,那天人神魂被裂隙撕碎,化为无数青光,那磅礴的法力,一瞬间,令整座牧北森林覆上青云。

    这座笼罩整座禁区的,古往今来第一法阵开始启动。

    徐太祖迈开步子,亦走到井口边,这时候,赵都安忽然问道:

    “我又想起一件事,我当年在佛门,在天师府,在皇室都留下了安排。那倘若我转生入江湖,拜入青山呢?会发生什么?”

    徐太祖半只脚踏入空间裂隙,闻言头也不回地淡淡道:

    “那么,你将代表青山,与虞国皇室开启约战,战而胜之,从而赢得参悟皇室传承壁画的机会。”

    这一刻,赵都安愣了下。

    他眼中有所明悟,终于明白了,武仙魁为何那么执着于参悟“武神”途径。

    哪怕武仙魁至死,都并不清楚青山宗门历代与皇室约战的真正意义。

    “我知道了。”

    徐太祖消失于井口,整座世界原本下沉的夕阳重新升起,金色的阳光映照大地。

    赵都安抬起头,看见这座小镇开始消失,然后是一个个村落。

    最后,这个世界只剩下那火红色的大榕树舒展开无数枝条,就如无数丝绦。

    他眉心一朵旋转的青莲升起。

    树上的龙魄与头顶的青云向他汇聚。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

    ……

    天亮了。

    牧北森林外围。

    一座帐篷孤零零扎在地上。

    帐篷外的篝火已经熄灭。

    帐篷内,女帝徐贞观与拓跋微之同时睁开了眼睛,彼此对视,一时竟有些不确定,方才的一切是真是幻。

    身旁,赵都安与张衍一皆闭目盘膝打坐,一动不动。

    仿佛沉睡。

    “我们竟果真没有离开这里一步。”

    徐贞观怔怔然,起身,掀开了帐篷的帘子,外面没有袭来的猛兽,没有破碎的战场,黑夜已经散去,旭日升起。

    一身嫁衣,戴着暗金面甲的裴念奴平静地飘在林间,望向森林深处,平静说道:

    “徐蛮子去了。”

    女帝怔了怔,泪流满面。

    这时候,帐篷内拓跋微之低呼一声,探出头来,朝着二女道:“张天师也死了。”

    一股巨大的哀戚袭上心头。

    当日,徐贞观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只是默默寻了块地,将张衍一的尸体掩埋。

    而后又寻了一块干净的大青石,将盘膝打坐的赵都安放在了青石上。

    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一天过去。

    三天过去。

    五天过去。

    牧北森林内,世间仿佛永远不会流动,永恒地定格在冬天。

    徐贞观守在大青石下,每日只是抬头一遍遍看向端坐如神祇的赵都安,然后一次次失望地低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贞观再难以维持精神,她感受到,随着时间流逝,自己这部分无法回归本体的神魂,已逐步行将消散。

    又一个清晨。

    徐贞观靠在大石下,容颜憔悴至极,她最后看了眼赵都安,见其仍旧一动不动,她撑起身体,用最后残存的力气,帮他掸去了肩膀上的一片落叶。

    而后,她重新在青石下坐了下来,扭头对裴念奴说:“我要先走了。”

    裴念奴平静而冷漠:“好。”

    徐贞观又看向拓跋微之,说道:“记得告诉他,我在外面等他回来。”

    拓跋微之歪着头,说:“好。”

    徐贞观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在青石下,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这傀儡身躯内的一点残魂灰飞烟灭。

    于是,守在赵都安身边的只剩下一人一魂。

    裴念奴整日整日飘在树杈上,似乎觉得只要坐的够高,就能看见六百年岁月。

    拓跋微之做了一把扫帚,一次次清扫着积雪和落叶,就如同在腊园中的许多年,身为祭司的她守着身后的神明。

    转眼,这世间又过去一年。

    某日清晨,太阳初升,拓跋微之再一次拎起扫帚,走到青石前,抬起头的时候,她手中的扫帚“砰”的掉在了地上。

    她跪在地上,颤抖匍匐,如同见到了神明之上的存在。

    高高的树上,裴念奴也终于收回了视线,面甲后,一双虚幻的眸子怔怔地看着青石之上。

    赵都安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无比的纯粹,清澈如刚刚降生的孩童。

    又仿佛蕴藏着整个世界。

    “我睡了多久?”他问道。

    裴念奴飘了下来,虚幻的神魂不可遏制地颤抖:“不知。”

    赵都安有些走神。

    拓跋微之说道:“女主人说,她在外面等您回去。”

    赵都安说道:“我知道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这一刻,无穷的玄妙在天地间滋生。

    “你们且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赵都安丢下这句话,向南方迈出一步,人已消失不见。

    ……

    ……

    拒北城。

    作为整个虞国在北方铁关道最大的军事重镇,城头上,本该有精锐的甲士日夜巡逻。

    然而今日的拒北城,偌大城中却早没有了北方边军精锐的影子,只剩下一群人人带伤的残兵败将。

    约莫一年前,伴随女帝陛下一纸调令,罗克敌率领北方边军驰援西平道。

    之后,漫长而惨烈的战争中,不断有伤员被迫退出战场,被运送向后方。

    城头上,浪十八独自一人,倚靠在一根旌旗旁,静静地抱着一坛北地最烈的烧刀子。

    他依旧长发披洒,只是脸上的胡茬更加凌乱,人也憔悴沧桑,好似老了十岁。

    那柄与他形影不离的长刀被当做破铜烂铁般丢在地上,垫着浪十八身下那张椅子的脚。

    霁月如幽灵一般,走上了城头,来到他身边,看着他满身酒气的样子,平静说道:

    “你该回去,你在这里喝酒,迟早被冻死在夜里。”

    浪十八抱着酒坛,没有看她,醉醺醺的样子,自嘲道:

    “回哪里?我如今已成废人,除了这里,还能回哪里?”

    他说话时,拍打着自己那已经失去知觉,萎缩的双腿。

    身上更没有了半点武夫气机。

    当初,浪十八重伤在淮安王府养伤,后来某一日,般若菩萨出现在镜川邑,用术法将浪十八治好,只是修为终究不可逆地跌入神章。

    之后,般若菩萨欲往西平参战,浪十八选择跟随,却在后来惨烈的战争中,再次负伤。

    这一次,伤势之重,已难以挽回,浪十八只能作为伤员,被送往后方,原本是要送回京城,可浪十八却主动选择回到了拒北城,回到了他最开始生活的地方。

    再然后,城头上就出现了个醉醺醺的“守将”,只是燕山王早已伏诛,日复一日,面对着北方的雪原,又在守着什么?

    霁月沉默了下,忽然道说:

    “若大人回来,想必也不会愿意看到这这般自暴自弃。”

    浪十八扭头,盯着她,喃喃道:

    “一年了,大人已经消失了一年了。你为何不听调遣,从京城来了这里,整日在城头上游荡?

    我知道,你知道大人去了北方对不对?可一年了,你觉得大人若当真进了那片连天人都无法涉足的禁区,真的还能回来?”

    霁月突然劈手将他手中的酒坛夺过来,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若不信大人终会回来,何必也守在这里?这城头上还真缺一个残废的哨兵?”

    浪十八醉醺醺的样子,伸手又去夺酒坛,骂道:

    “我做什么,用不着你一个孤魂野鬼来管!”

    霁月怒极,抱起酒坛,便丢下城墙。

    沉重的酒坛破开冷风,呜咽着,坠向高高的城墙下。

    浪十八伸出双臂,无力地扑在城头上,绝望地伸手抓了个空,然后,他突然浑身僵住,一动不动。

    霁月冷笑道:“你又发什么疯?说话!”

    浪十八仍旧不动,只是挣扎着,用双臂死死扒着城头,怔怔地望着北方的雪原。

    这一刻,他迷蒙的双眼中醉意迅速消散,喃喃道:

    “有人。”

    人?

    霁月皱起眉头,将信将疑地扭头望去,黑发后方,白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一片终年笼罩在风雪中的,无边无际的皑皑雪原。

    此刻,风暴之中,一个人形黑影突然出现,呼吸间,便从一个小小的黑点,骤然一步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赵都安意外地看着他们,说道:

    “你们怎么在这里?”

    霁月如遭雷击,她浑身颤抖着,不敢置信地用力摩挲着双眼,然后猛地捂住嘴巴,发出哀鸣。

    浪十八一个不稳,几乎摔下椅子,仰起头,自喉咙中吐出一句:“大人……”

    堂堂武夫,热泪夺眶而出。

    赵都安一怔,刹那间,已洞悉一切。

    他张开双臂,扶住二人,柔声道:“我回来了,你们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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