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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3、白头女官望神明(月底求月票)

    北方雪原上,冷冽的风卷起粗粝的雪沫子,打在坚硬的城墙上。

    “你们久等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回荡在耳畔,身为女子的霁月终于再也维持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脱力地扑在赵都安有力的手臂上。

    泪珠自纯白的瞳孔中滚滚落下,哽咽着说:

    “一年了,我们都以为,您不会回来了。”

    一年了么?

    赵都安眼中透出些许恍惚,在《飞升图》中,不知岁月,与世隔绝,一场修行,竟已过去一载春秋。

    “与我说说,你们这一年的经历。”赵都安抬手,掸去霁月的泪珠。

    接下来,两个情绪激动的下属你一嘴,我一嘴,大体说出了他们所知的讯息。

    包括赵都安等人消失在黄金大门后,浪十八如何上战场,又退下,霁月又怎么一次次守在天师府门外,最终毅然奔赴北方。

    “战争局势如何?陛下……她又如何?”

    赵都安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浪十八激动的神色一点点落寞下去。

    霁月低声解释道:

    “并不乐观,您离开后,整个虞国的兵力陆续投入西平战场,可西域佛门的人,却不知为何出了一大批厉害人物,哪怕总兵力处于劣势,可修行高手层面却超过了朝廷。”

    浪十八也苦涩说道:

    “当修行高手的数目足够多,寻常的士卒就失去了意义。

    哪怕陛下与天师府诸多神官在,可却也只堪堪将敌人拖在西平战场,却无法将其击退。

    更糟的是,随着佛门占据西平道的时日越来越长,西域祖庭的力量似乎也侵入了西平,令那些僧兵更为强大。”

    他羞愧地低下头:

    “属下无能,在战场上被大净上师断了双腿,如今已再无法为您效力。至于最近半年的战况,我们也所知不多,只听说每况愈下,西平防线已是岌岌可危。”

    赵都安沉默地听着,心中并不很意外。

    他望向西方,视线仿佛洞穿了无数距离,轻声呢喃:

    “地藏……”

    在得知了玄印乃是地藏转世后,他就明白,西平之战,已不再是凡间军队可以对抗的了。

    而得知女帝尚在,他心中悬着的石头一松,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放心,我回来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大人……”霁月懵懂地看着他,忽然问:

    “张天师他们没和您一起?”

    赵都安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一只手掌轻轻地按在浪十八沧桑的额头上。

    一朵宛若青云汇聚的莲花笼罩浪十八周身,这位已是残废,沦为废人的昔日北地将领惊愕地感受到,自己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腿竟刺痛起来。

    裤管下,枯萎的小腿血肉飞速充盈,他破损的气海愈合,体内寸断的经脉重新接续。

    只是几个呼吸间,浪十八震惊地发现,自己竟恢复了巅峰状态,重回世间武夫境界。

    “大人您……”二人震惊无比地望向赵都安,大脑一片空白。

    这等手段,已非修行者可为,堪比神迹。

    “我先走一步,择日再叙旧。”

    赵都安收回手,微微一笑,再次迈步,凭空消失在了城头上。

    若非身体的恢复真实无需,二人甚至怀疑方才所见都是幻觉。

    浪十八站起身,尝试活动着自己的身躯,而霁月似乎已然明白了什么,蓦地望向雪原尽头的牧北森林,激动地心想:

    大人他……成功了……吗?

    拒北城内,一名名伤重退下的老兵惊愕地听到城头上,传来激昂的战鼓声。

    一名名老兵汇聚在城内,仰头望去,一人惊呼:

    “十八统领!十八统领怎么站起来了?!”

    在无数道视线中,冰冷的城墙上,一袭红衣旁,浪十八满脸泪水,大笑着疯狂地挥舞鼓锤。

    这一日,激昂的战鼓声回荡全城,一扫半年来颓丧,重回巅峰。

    ……

    京城上空。

    赵都安的身影凭空出现,俯瞰这座他最熟悉的大城。

    他没有选择立即赶往西平,而是想先了解下局势。

    一年过去,如今的京城本该是春日,可却一反常态地仍旧一片肃杀,好似仍旧处于冬日。

    原本繁华的街道,也因战争的阴云,而格外寂寥。

    赵都安皱了皱眉,再次跨出一步,人已出现在皇宫深处,养心殿内,一间御书房外。

    皇宫的花园中,也是一片寂色,女官们好似被人为屏退了,都守在殿外,这院子中却显得空空荡荡。

    赵都安沉默片刻,抬手推开书房雕花门扇。

    御书房内,陈设依旧。

    只是在那张铺着黄稠的桌案后方端坐的,却并非熟悉的白衣女帝,而是头戴无翅乌纱,穿着六尚女官一等官袍的莫昭容。

    当初,靖王身死,莫愁与神机营率兵剿灭靖王府残党,而后,双方就没再见过。

    一年过去,莫愁也回到了宫中,只是相较于当初那个他熟悉的骄傲冷漠的女子,眼前的莫愁已消瘦了太多,也憔悴了太多。

    官袍于她已经显得宽大了,便是连那乌纱帽下,黑亮柔滑的长发,也竟添加了一根根白发。

    此刻,莫愁失魂落魄地呆坐在桌案后,在她面前,是堆积成山的折子与前线军情汇报。

    听到门开的声音,莫愁头也不抬,沙哑着声音道:

    “出去。”

    顿了顿,见没动静,她近乎吼叫着抬起头:

    “我让你们滚出去,没听……”

    戛然而止!

    莫愁呆呆地看着站在书房门口的那熟悉的身影,整个人如坠梦中,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你……你……”

    赵都安眼神复杂道:

    “莫昭容,好久不见。是我,我回来了。”

    不是梦……莫愁大脑一片空白,继而,她突然如被针扎般猛地站起啦,打翻了手边的砚台,被墨汁迸溅了一身也不顾。

    她近乎颤抖地,快步走了近前,死死盯着赵都安的脸。

    又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角,感受着那熟悉无比的眼神,她眼眶中忽然有泪水滑落,愤恨地说:

    “你回来做什么?你还回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陛下和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现在回来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不如死了!”

    莫愁情绪失控!

    这一刻,巨大的委屈和悲伤将她本就因长久劳累,濒临崩溃的精神吞没了。

    她一边骂,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赵都安的胸口,好似在发泄着积压在心中整整一年的情绪。

    “你知不知道,你失踪后,陛下回宫等了你多少次?一次又一次……多少百姓都盼着你这个平叛大将军再力挽狂澜,可却一次次失望……

    整个天下都在传,你已经死了,逃了……李莲英死了,董太师也病倒了,我一个人代陛下稳住后方,我一个人……”

    莫愁边哭边说,从一开始的声嘶力竭,到后面声音一点点微弱下去。

    赵都安轻轻扶着她,感受着胸口衣衫被打湿,他看着莫愁鬓角那一根根本不该出现在她这个年纪的白发,缓缓说道:

    “哭够了么,哭够了,就与我说说我离开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

    莫愁揉了揉红肿的眼眶,竟当真丢开他的衣袖,踉跄着走回去,跌坐在椅子上,神色恢复了平静:

    “你要知道什么?”

    她的确成长了太多,哪怕如此的失态,却也可以迅速地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

    当年那个跟在女帝身边的贴身宫女,如今也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女宰相”。

    “一切。”赵都安说道。

    莫愁整理了下心情,冷冷说道:

    “当初,你杀死靖王后离开,我们余下的人南下建成道,成功击溃了靖王府残党,靖王世子徐景隆于战场上被炮火射杀,当场殒命。

    支持靖王府反贼的沈家试图举家逃亡岭南道,被卫显宗带兵捉拿,我做主废掉了沈家,学着你在淮水的办法,分化了当地家族,留下漕运总督宁则臣掌管建成。

    而后石猛率领神机营赶赴西平,我带文臣回京,才得知后面发生的许多事……”

    “陛下以神魂归来,与我说了你和张天师去了牧北森林,寻找破局之法的事。

    但自你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半点音讯,陛下也不知你们境况如何,是生是死。

    后来……陛下某一日说,她察觉到,与你一同前往的那一缕分魂已经魂飞魄散了,陛下……以为……以为你们可能已经死了。”

    莫愁深吸口气,控制了下情绪,才继续说道:

    “之后,陛下便发狠,举国征兵入西平,连拒北城的兵马都带走了,海供奉也不再守着皇宫,也一并去了西平,临走前,杀了徐简文。

    偌大虞国,只留下赵师雄的兵马留在云浮,提防獠人……除此之外,举国迎战。

    可……西域的那些僧人不知怎么,一个个如有神助,陛下某次回来与我说,她怀疑是玄印以分身之法,同时降临在许多个僧人身上……

    而张天师不在后,陛下独自守着西平,直面玄印和法王,独木难支,整个局势开始崩坏……”

    说着说着,她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她捡起了桌上摊开的一封军书,丢给赵都安:

    “这是最新送来的军情,陛下前不久,为挽救局势,率领一批高手杀入西域关塞入口,玉门关。

    本想奇袭,却遭遇失败,如今陛下那一支孤军,已陷落在玉门关内,陷入敌人的地盘,而偌大西平,也已节节溃败!”

    赵都安抬手,接过那丢来的军书,扫了眼,沉默着抬起头,说道:

    “所以,你才屏退宫女,独自在这里黯然神伤?”

    莫愁仿佛被激怒了,她冷冷地盯着他,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

    “军书中要朝廷派出援兵,解救陛下,可我……我又哪里还有援兵可以派?你告诉我,那里还有援兵?你告诉我……”

    赵都安认真地道:

    “还有我。”

    他很认真地走上前,将那封军书放在桌上,抬起手,在莫愁愣愣的目光中,帮她正了正头顶的乌纱帽。

    赵都安郑重道:

    “我这就去一趟西平。你好好休息一下,与京中群臣,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出书房。

    突然,莫愁叫住他,她双手丝丝扶着椅子扶手,带着一丝丝期翼,小心翼翼地,声音沙哑地问:

    “你可能将……将陛下……救回?”

    赵都安脚步一顿,半只脚跨过门槛,没有回头,忽然问道:

    “既然已是春天,为何今年京中如此萧条?”

    莫愁下意识地回答:

    “陛下说,这一年来天地巨变,气候也紊乱起来,春天迟迟不来……”

    “我知道了。”

    赵都安一步跨出,人已消失不见,下一刻,他出现在京城上方,万里高空上。

    赵都安冷眼环顾四方大地,蓦地朝着南方抬手一抓!

    “敕!”

    万里之外,春风袭来,风中一尊虚幻的女子神明浮现,赫然乃是此界【春神】!

    “去!”赵都安抬手擒拿春神,面无表情,将春神随手丢向京城。

    改天换地!

    这一日,温暖的春风裹着细密的春雨,温柔地拂过整座京师,城中无数树枝抽出嫩芽,迅速生长为青叶。

    一束束桃花绽放枝头,鲜艳的桃花压低了枝头。

    无数京城百姓惊愕地纷纷走出家门,震惊地望着生机盎然,无数花草绽放的世界。

    赵家。

    “娘!花开了!全城的花都开了!”

    赵盼儿猛地推开卧房的门,朝着屋内望着刺绣出的大郎画像抹眼泪的尤金花呼喊。

    梨花堂。

    钱可柔、沈倦、侯人猛三人冲出衙门,望着院子内绽放的大梨树,茫然不已。

    皇宫。

    莫愁怔怔地扶着书房的门框,望着姹紫嫣红的御花园,细细的雨丝温柔地打湿了乌黑的房檐,打湿了她憔悴的脸庞。

    院子外头,一群女官因方才听到书房内传出吼声,急忙一窝蜂冲进来,就看到了莫愁怔怔站在春雨中的一幕。

    “莫大姑娘!您莫要淋了雨,染了病该怎么好?”

    有女官冲过来,然后怔住,匪夷所思地盯着莫愁的鬓角:

    “您……您的头发……”

    头发?

    莫愁茫然地抬手,摘下了无翅乌纱,这时,另外一名女官捧着一面圆镜递到了她面前。

    莫愁清楚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满头秀发乌黑如炭,不掺杂一丝白。

    她憔悴的脸庞也迅速红润,血肉充盈,转眼之间,镜中女子已是明眸皓齿,神采如昔。

    “赵都安……”

    莫愁猛地猜到了什么,眸子中绽放从未有过的光彩,她急忙望向天空!

    隐约只见,一道白虹,向西而去!

    寥落旧皇城;

    宫花一日红。

    白头宫女在;

    翘首望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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