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透过结着冰花的窗棂,在周益民的帆布床上投下斑驳光网。
他翻了个身,手背触到枕边冰凉的手表,猛地惊醒——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正指着十点一刻,表链上凝结的细霜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啧。”
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棉睡衣领口灌进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昨夜火锅的辛香还残留在鼻腔里,混着煤炉熄灭后的冷涩。
然后如同往常一样,打开商店界面,把今日的秒杀产品给全部买了下来。
周益民仔细一看,有一百桶汽油、一百斤苹果、一百斤草莓、一百斤猪油。
想到现在时候不早,便准备梳洗一下。
来到洗漱缸里的水结着薄冰,周益民抄起搪瓷盆砸开冰面,冷水泼在脸上时,颧骨传来的刺痛让他清醒过来。
牙刷在牙缸里搅动的声音格外响亮,他盯着镜子里胡茬初现的脸,突然想起藏在樟木箱底的货物,动作愈发迅速,毛巾擦过嘴角时还滴着水,就已套上了油渍斑驳的皮夹克。
摩托车在四合院门口发动时,排气管喷出的白雾惊醒了蜷在槐树下的流浪猫。
周益民戴着半指手套,指尖刚触到车把就被冻得发麻,好在发动机的轰鸣很快驱散了晨间的冷意。
城郊的土路上覆着未化的积雪,车轮碾过结冰的车辙时,车身猛地侧滑,他下意识捏住离合,目光扫过车斗里用帆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纸箱——三百斤猪肉的腥味若有若无地透出,混着苹果的甜香,在凛冽的风里格外清晰。
破烂院子的木门虚掩着,门轴上的铁锈被晨光镀成暗红。
周益民推着车挤进去,脚下的碎砖发出“咔嚓”声响,惊起梁上几只麻雀。
这是座废弃的砖窑,窑口堆着半人高的稻草,蛛网在残垣间随风轻晃。
他蹲下身,帆布下的纸箱棱角分明,掀开稻草时,冻硬的猪肉块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苹果箱底垫着松针,青色的苹果表皮蒙着细霜,他特意选了带枝桠的,枝叶间还挂着未化的冰晶,乍一看像堆放在田里的普通果蔬。
摩托车离开砖窑时,周益民特意绕到后山转了圈,后视镜里,那堆稻草在风中起伏,渐渐缩成一个模糊的土丘。
钢铁厂的烟囱在远处喷出白烟,他看了眼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车棚里停好车,他没去自己办公室,而是直奔丁主任所在的二层小楼,皮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格外急促,口袋里的钥匙串随着步伐轻响,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丁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周益民看见对方正对着窗棂哈气,在玻璃上画着歪扭的图案。
他抬手敲门,指节触到的门板带着暖气管道的余温,门内传来的“请进”声里,还夹杂着钢笔尖划破纸张的轻响。
推开门的瞬间,煤炉的热气裹着烟草味扑面而来。
丁主任的食指还悬在玻璃上,指尖的水汽在晨光里蒸发成细小的白雾。
他转身时军大衣带起一阵风,将桌上的报表吹得哗哗作响,最底层那张泛黄的《职工冬季取暖补贴申请表》露出半截,上面用红笔圈着几个名字。
“东西.都妥了?”丁主任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尾音里的颤栗。
他盯着周益民的皮夹克,目光在车斗曾经放置货物的位置逡巡,仿佛能透过布料看见那些冻得硬邦邦的猪肉块。
“砖窑后头的稻草堆,三捆一压,看不出名堂。”周益民吐着烟圈,看烟雾在暖气片上方打转。
“苹果带枝桠,混在菜贩子的推车里能过关。”他顿了顿,余光扫过丁主任胸前的厂徽,金属别针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就是运输.”
丁主任正要点头,忽然像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烟灰簌簌落在磨破的袖口上:“益民,不如这样,我给一辆卡车你,你去将这些东西都给运到指定地方。”
他猛地拍了下大腿,军大衣上的雪花抖落在地。
他伸手在结着油垢的桌面上画了个更清晰的路线图,指腹蹭过报表上的墨渍:“今晚十点,后勤仓库那辆解放牌归你调遣。从砖窑直接走外环,避开巡逻队的卡点——”
笔尖突然顿住,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亮得惊人:“卡车斗蒙层帆布,再堆几捆废钢材,谁看了都以为是拉废料的。”
周益民并没有拒绝,反正也是顺手的事情:“好。”
“不过得找个靠谱的跟车的,我一个人顾不过来装卸。”
丁主任连连点头:“益民,你有没有看中的人?”
虽然说靠谱的人,他能找到,不过,不知道能不能跟周益民搭档。
周益民想了想:“那我找大忠帮忙吧!”
周大忠肯定是百分百能信得过。
丁主任并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
周益民看到后,眼前一亮,这可是好东西,雪花膏,要知道这个东西,在黑市中炒到天价的雪花膏。
突然想到,现在快过年,这个雪花膏正好可以送给张燕。
丁主任看见周益民收下后,也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丁主任,你记得先把车备好。”他站起身,皮夹克的拉链拉到下巴,遮住了半张脸。
“今晚我去仓库看看车况,你让周大福下班之后,把钥匙带给我就行。”
丁主任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
周益民看见事情也商量得差不多,便离开。
廊里的水泥地结着薄冰,周益民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办公室走,军绿色胶鞋碾过冰碴的脆响,混着仓库传来的叉车嗡鸣,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推开“采购科”的木门时,门框上的冰棱“啪嗒”掉在脚边,突如其来的动静,把采购四科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有一些人正想发脾气,看是谁弄出这么大东西,突然看见是周益民,他们的科长,立马就坐了下来。
生怕站起来会吸引到周益民的注意。
办公室里弥漫着账本油墨和防潮剂混合的气味,不过周益民已经习惯,并没有觉得什么。
径直坐了下来,看到热水壶没有水,就走出办公室去接了一壶热水,便回去。
他扯掉沾着雪粒的围巾,刚要端起冻成冰坨的搪瓷缸,忽然想起老陈打着石膏的腿,指尖在桌面上叩了叩,抓起内线电话。
“让周大忠到我办公室来。”电话那头传来冷库铁门的吱呀声,周益民望着窗外飘落的雪沫补充道。
“现在就来。”
放下听筒时,他注意到日历上用红笔圈着的“廿三”,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送灶”,墨迹被茶水洇出个浅褐色的圈。
不到五分钟,周大忠的军大衣带着股寒气撞开房门。
年轻人额前的碎发沾着雪珠,棉鞋后帮踩得塌塌的,进门就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十六叔,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他的声音带着气喘,接到电话之后,就从办公室一路小跑过来,如果不是担心路滑的话,速度还会更加快,说话间喉结滚动,目光落在周益民指间转动的钢笔上。
“老陈摔断腿的事,你还记得吧?”周益民往搪瓷缸里倒热水,白雾腾起时模糊了他的眉眼。
周大忠回答:“当然还记得,老陈现在就在红星医院住着院呢?”
周益民这时候开口:“好,趁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我们两个就去看一下吧!”
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员工,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探望一下。
周大忠连就回应:“该去。”
周益民对于周大忠的反应,还是挺满意:“准备下,现在就走。”
两人刚走到走廊拐角,周益民突然停住脚步。
墙上的标语“物尽其用”被岁月磨得发白,他盯着“物”字,忽然想起探望病人总不能空着手。
“你先去摩托车那里等我,我拿点东西。”他拍了拍周大忠的胳膊,转身往办公室走,军大衣下摆扫过堆在墙角的空纸箱,发出哗啦声响。
周益民的办公室抽屉里藏着不少“宝贝”,既然是摔断了腿,应该是要补钙才行。
但是现在并没有什么钙片,所以只能是牛奶,然后就从商店空间里拿出一袋奶粉,还有一斤左右的苹果,这两样东西,可以说是非常好的礼物。
要知道现在奶粉和水果,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说是非常的珍贵,几年都不一定能尝上一回。
为了不被其他人看见,周益民又从中拿出一个包出来然后把这些东西,都塞进军绿色帆布包,拉链拉到只露个角。
周大忠站在摩托车旁,并没有上车,毕竟他又不会开,看着帆布包鼓囊囊的形状:“十六叔,包里是什么东西?”
周益民并没有隐瞒:“看望病人,总不能空手过去吧!我就带了一包奶粉和一点苹果。”
周大忠没有想到周益民会如此大方,要知道这些东西,如果拿出去卖的话,少说能卖到二三十块钱。
而且还是那种供不应求的那种,毕竟奶粉一直都很珍贵,水果对于现在的天气来说,运输过于困难,所以价格也飞速上涨。
两人并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周益民一个跨步就跨上摩托车,周大忠也没有闲着,也跨了上去。
周益民把帆布包往车斗里的棉被下一塞,抬头看见丁主任办公室的窗帘又拉开条缝,他对着那个方向扯了扯嘴角,跨上摩托后座时,棉鞋碾过的冰碴溅在车胎上,瞬间化成细小的水珠。
摩托车驶出钢厂大门时,门卫探出头:“周科长这是去哪儿?”
周益民望着远处医院的红十字,声音裹在风里有些发飘:“出去一趟!”
摩托车里的帆布包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奶粉偶尔碰撞苹果的闷响,混着引擎的轰鸣,像串藏在寒风里的秘密。
钢铁厂和红星医院,距离并不是很远,周益民开摩托车都不用五分钟就到了。
摩托车碾过医院门前结冰的柏油路,在住院部大楼前刹出长长的冰痕。
周益民跳下车时,帆布包随着车身晃动发出细微碰撞声,他下意识伸手按住,抬头望见“红星医院”四个褪色的红字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玻璃门推开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混着暖气片蒸腾的热气,将两人身上的寒气瞬间驱散。
挂号处的窗口蒙着层雾气,周益民凑近时,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水珠:“同志,请问骨伤科的陈建国住哪间病房?”
玻璃窗后的护士推了推眼镜,手指在登记簿上快速滑动,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三楼 307,刚做完换药。”她抬头时目光扫过周益民手中的帆布包。
又多问了一句:“家属?”
“厂里同事。”周大忠抢着回答,棉鞋在瓷砖地上蹭出声响。
护士听见后,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周益民和周大忠两人,就顺着楼梯走上去,很快就上到三楼。
307病房的门虚掩着,消毒水味里混着股淡淡的膏药气息。
周益民抬手敲门时,听见里面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叮当声。
推开门,白炽灯刺得人眯起眼,老陈仰躺在病床上,右腿高高吊起,打着石膏的腿上还沾着换药时的碘伏痕迹。
“老陈!”周大忠快步上前,不小心踢翻了床边的搪瓷盆。
“听说你摔着了,我们来看看。”
老陈挣扎着要起身,被周益民按住:“躺着别动。”
帆布包落在床头柜上,发出闷响,油纸包的苹果香气隐约透出。
老陈的目光在帆布包上停留半秒,又迅速移开:“周科长和周股长你们两个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还带啥东西.”
周益民从包里掏出奶粉,陈建国都被周益民的“大手笔”给震惊到。
“周科长,这可不行,太贵重,我不能收。”
“摔断腿,一定要多补充钙才能好得快一点。”周益民把奶粉放在枕边,油纸包的苹果挨着输液架。
陈建国听见后,没有多说,任由周益民放下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