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梭,眨眼时间便过去了一个月,庄衍住在方寸山中,每日与菩提祖师论道下棋,品茶谈天。
且菩提祖师每次给徒弟讲道传法之时都要带上庄衍,说是让他纠正道法疏漏。
庄衍哪里不明白菩提祖师的意思,说是让他纠正疏漏,可他都不修菩提祖师的道法,哪里能纠正什么疏漏,无非就是让众弟子也认识认识庄衍。
故而这一次讲完道后,庄衍下来对菩提祖师道:“道友也不必如此,你这弟子一出师就各自下山去了,每隔几年就换一批,总不能每次都让我来露面吧?”
菩提祖师闻言略一思索,道:“言之有理,欸,不如这样吧,你也在我斜月三星洞里挂个号如何?”
庄衍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笑着朝菩提祖师说道:“恐怕这才是道友你的真实意图吧?”
“哈哈哈。”菩提祖师大笑一声,说道:“道友以为如何?”
庄衍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了,“可以,只是我要以什么名义呢?”
菩提祖师笑道:“不必以什么名义相邀,来我这斜月三星洞做个掌道祖师即可。”
“好。”庄衍点头笑道。
于是就在翌日,菩提祖师召集方寸山中所有弟子,并公告众人,邀请庄衍为斜月三星洞‘掌道祖师’,与菩提祖师地位相同。
当然庄衍这个掌道祖师只是挂名,与众弟子并无师徒关系。
众弟子当然上前拜见,于是斜月三星洞从此以后便有了两个祖师尊位,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先拜见菩提祖师,然后再去拜见庄衍。
当然,如果庄衍不在,那就去拜见庄衍的神位即可。
这一日,菩提祖师正在堂上讲道,庄衍也在一侧旁听,忽然堂上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之声。
这抽泣之声立刻打乱了堂上清净,也扰乱了菩提祖师讲道,众弟子纷纷皱眉看了过去。
原来竟是刚入门不到两年的小弟子‘觉真’正在哭泣,见众师兄朝自己看来,觉真连忙起身上前拜道:“弟子悲不自胜,扰乱祖师道场,还请祖师责罚。”
菩提祖师将手中拂尘一摆,然后朝觉真问道:“你因何而悲?”
觉真连忙禀道:“回祖师,弟子向祖师学习问卦卜筮之法,昨夜弟子梦见父母在背后呼唤,回头却总不见人,于是梦醒后心中不安,故在今晨卜了一卦,却见卦象大凶,于是心中悲伤,不觉抽泣,扰乱了祖师经坛”
下方众师兄闻言,原本皱着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面容也带上了一丝同情之色。
而这时那位辈份最老的弟子‘颖明’站出来说道:“祖师,觉真师弟学的是问卦卜筮之术,既然卦象有此显示,可见他父母近来确有灾劫,求祖师慈悲,帮觉真师弟家人化解此灾。”
菩提祖师端坐蒲团,闻言只是将目光往轩窗之外探了一眼,随后言道:“此事我已知晓,你家在毗严国王都之中,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只要能在五月初八前一日将家人带出城,便可全一家性命。”
听到菩提祖师之言,觉真顿时涕然拜道:“多谢祖师慈悲,弟子暂别祖师半月,半月后即归山中。”
菩提祖师收徒弟、教徒弟都十分随意,他并不强要弟子断绝俗尘,学成道术后若想下山还可出师回家。
但若弟子尘心太重,修不成道法,他也不强迫,要么自己下山回家去,要么就老死山中,一切只随缘顺性罢了。
菩提祖师挥手道:“去吧,一路小心。”
觉真拜辞菩提祖师而去,刚走不久,颖明便道:“祖师,方寸山距毗严国王都有数千里之遥,觉真师弟未学遁御之法,半月之间如何能够赶回去?”
菩提祖师道:“一切自有缘法,汝且归位,听我讲道。”
颖明躬身一拜:“是,祖师。”然后便又坐了回去。
此时庄衍缓缓站起身来,走出了大殿,不过讲道的菩提祖师和下方听道的众弟子都没有受到任何干扰,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
庄衍离开大殿后,便来到了自己的道居之内,走上木榻盘坐下来,神意立刻降临到了‘尼娑城’内。
尼娑城便是毗严国的王都,此时毗严国都城隍正在城隍府阴司大殿上静静候着。
须臾之后,随着一道神光降下,无边祥瑞立时照亮了整个阴司大殿。
尼娑城都城隍连忙抬起头来,随后飞快上前拜道:“毗严国都城隍乌颜,拜见灵台真君。”
所谓‘都城隍’,只有一个国家都城的城隍才这么称呼,也代表他是这个国家所有城隍之首。
而这个乌颜有着很明显的西牛贺洲西方人相貌,完全不同于西牛贺洲东部众生的样貌。
庄衍点了点头,问道:“你有何事奏见?”
乌颜连忙拜道:“启禀真君,近日毗严国内恐有一场大乱,小神特此求见禀奏真君。”
庄衍问道:“可将详情禀来。”
乌颜立时报道:“启奏真君,一个月前毗严国内有六道佛光降下,其后又有六道梵光落到了毗严国内。小神这几日终于打探清楚,那佛光乃是灵山帝释天及众诸天菩萨下降,而那数道梵光,则是婆罗门教的野神及仙人。”
对于那些非天庭敕封的‘神灵’,一律都称作‘野神’或者‘毛神’。
说到这里,乌颜怕庄衍不懂,便又补充道:“佛门与婆罗门教向来水火不容,如今两方各有大能下降在毗严国内,只怕是有一场大战。”
最后乌颜说道:“此事我向阴司禀报,但阴司发来回函,只言此乃人间事务,当归灵台真君管辖,故而命我上奏真君。”
庄衍颔首道:“好,本君知晓了。”
乌颜躬身一拜,其后便见殿内祥光收摄,庄衍的神意也随着祥光瑞气消失不见了。
收了神意之后,庄衍便在房中持坐,待到日落西山,夕阳照进轩窗的那一刻,这才乘着斜阳晚风走出了道居,来到了菩提祖师所在的讲经殿上。
此时众弟子都已离去,庄衍径直走入殿中道:“道友,我要出山一趟,特来告别。”
菩提祖师笑着朝庄衍道:“是为毗严国之事?”
庄衍点头道:“正是,我身为人间福德大司命,代天镇守人间,当亲往毗严国巡察。”
“好。”菩提祖师点头道:“道友且去便是。”
话音方落,庄衍的身形已消失在了大殿之上。
与此同时,毗严国王都尼娑城,王宫内,毗严国现年六十七岁的国王阿列维睁开了有些浑浊的眼睛。
一个东方道人打扮的年轻人出现在了阿列维眼中,对于已经见多识广的阿列维来说,这已经不稀奇了。
阿列维在两边侍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目光盯着庄衍道:“敢问是哪里来的仙师?”
两边的侍从以及殿上的侍卫们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们便看到了显出身形的庄衍,下一刻侍卫们马上拔剑冲了上来。
“住手。”阿列维阻止了那些侍卫,然后朝庄衍鞠躬一礼,随后又道:“看仙师的装束,不似我天竺方域之人?”
‘天竺方域’也就是‘天竺文化圈’的意思,西牛贺洲东、南区域和南瞻部洲中原相似,而西、北区域则截然不同,是另一番风貌。
庄衍道:“不要问那么多,我到此自有来意,与你无干。”
庄衍话音落下,便径直走到阿列王王座旁边,挥手变出一把檀椅然后坐了下来。
下方的侍卫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大喝一声直接冲了上来,但庄衍只是一眼扫去,那些侍卫便纷纷倒飞出了大殿。
看到这一幕,阿列维立刻扭头朝庄衍看去,庄衍倒是风轻云淡,朝阿列维笑道:“坐吧,从今天起的一个月内,你要习惯身边多个人。”
阿列维缓缓坐下,然后开口说道:“你是从东方来的道士?”
“你见过道士?”庄衍问道。
阿列维点点头,说道:“我北面是吠陀国的势力,南面是天竺国的势力,我这毗严国就是两大势力的缓冲区,不管是释教的‘佛’,还是婆罗门教的‘梵’,两家神仙修士、眷众信徒时常在我国内争斗不休。我虽两不相扰,但却无法阻止我的国家和子民分裂。”
庄衍问道:“那你国家现在局势如何?”
阿列维道:“北边的归信婆罗门教,南边的归信释教,南北相仇,争斗不断,我死后国家必定以南北为界,分崩离析,甚至血流成河。”
说到这里,阿列维自嘲道:“就连这国都尼娑城,都分成了南北两城,南城的是释教信众,北边的是婆罗门教信众。”
庄衍道:“我估计等不到你‘死后’了。”
阿列维瞳孔一缩,正要询问缘由,忽然感到身子一虚,然后剧烈咳嗽了几声。
而在庄衍眼中,阿列维身上的人王气运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消散一空。
与此同时,在尼娑城外南郊一座法坛边,帝释天手结咒印道:“阿列维人王气运破了。”
一旁的密迹金刚惊讶道:“这么快?”
帝释天脸上现出一丝疑惑,道:“我也奇怪,此番破除阿列维人王气运似乎太过顺利了些。”
而在尼娑城北郊,也有一座带血的石头法坛,法坛前婆罗门教阿特里仙人手结法印,也有些出乎意料地道:“好了,可以让毒罗出手了。”
身后一位女仙人惊诧道:“这么快吗?”
阿特里仙人也是满脸不解,说道:“我也奇怪,先不管这么多,人王气运已破,先杀了阿列维再说。”
说回王宫这边,不多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声,随后便见十几颗血淋淋的脑袋飞进了大殿,正在咳嗽的阿列维面容一惊,定睛一看,发现那些头颅竟然是方才被庄衍送出大殿的那些侍卫。
紧接着一股妖风吹入殿内,随后一个蛇首人身的妖怪卷着黑风冲入殿内,只见它左手持刀,右手持剑,面容十分狰狞恐怖,吓得殿内侍从、宫女纷纷尖叫逃命。
“毒罗!”阿列维倒是认出了这个妖怪。
那蛇妖毒罗看着阿列维道:“想不到你还认得我。”
阿列维道:“三十年前就是你给我的国家带来了湿婆神的怒火和惩罚,我又怎么会忘记?”
毒罗狞笑道:“这次我将给你带来死亡!”
毒罗话音刚落,大殿外忽然又是一阵黑风刮了进来,毒罗连忙避开,随后朝着左前方看去。
只见那黑风散去,一个丈高石人也出现在了大殿上,那石怪看了看阿列维,又朝一旁的毒罗看去。
随后石怪与毒罗同时向对方发问:“你是谁?”
但很快石怪便反应过来,说道:“我恁爹。”
毒罗愣了一下,旋即道:“我是谁与你这贱灵无关。”
说罢,两个妖怪不再理会对方,而是同时朝着阿列维冲了过去。
两个妖怪一身妖力尽放,强大的力量化作劲风袭面而来,两个妖怪同时冲到阿列维面前,似乎也发现了对方和自己的目标一样,眼中再次露出一丝惊愕之色。
而阿列维已经闭上眼睛等死,但久等不来,只得睁开眼睛,然后便看到那两个妖怪同时倒飞了出去。
阿列维先是一愣,随后飞快将目光看向了一旁坐着的庄衍身上。
只见庄衍站起身来,抬手朝着毒罗与石怪轻轻一压,只听‘轰隆’两声巨响,石怪与毒罗闷哼一声,直接被莫大力量给镇压在地。
毒罗喷出一口鲜血,满脸惊骇地朝庄衍道:“你是谁?”
石怪也惊呼道:“道友何方神圣?”
庄衍冷笑一声,说道:“尔等竟敢肆意妄为,以咒术强破人王气运,又遣妖怪袭杀人王,真是胆大包天。”
石怪与毒罗心头大惊,石怪急忙问道:“那么你到底是谁呢?”
庄衍道:“我是正义的路人甲。”接着又口敕道:“以法犯戒,当斩。”
敕令一出,两道神光落下,直接将石怪与毒罗斩杀当场,魂归地府。
石怪散成一堆石头,毒罗则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一条被拦腰斩断的黑色巨蟒,鲜血瞬间淹没了大殿的地面,泛起了浓浓的腥臭味。
庄衍看着一旁的阿列维道:“这里待不了了,等侍从宫女们清理,你先去后宫待待吧。”
阿列维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朝庄衍道:“上仙,我后宫也去不得。”
庄衍诧异道:“为什么?”
阿列维道:“我后宫也分成两派,一边信梵,一边信佛。”
庄衍大为震惊,道:“你的儿女不会也分成两派吧?”
阿列维惊讶道:“上仙怎么知道?”
庄衍:“.”
看着无语的庄衍,阿列维问道:“上仙是来保护我的?”
庄衍瞥了他一眼,随后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来维持秩序,让那些人守规矩的。”
说罢,庄衍站起身来,朝阿列维道:“那就随便去个偏殿待一待吧,这里太臭了。”
阿列维这次倒没说什么,自顾自站起身来跟在庄衍身后,双脚踩着满是腥臭的血水往偏殿去了。
而在尼娑城南、北郊外,佛门众人的法坛和婆罗门教众人的法坛同时爆炸,帝释天和阿特里仙人被炸得满脸发懵。
但是很快,他们耳旁就响起了一道神音:“尔等竟敢肆意妄为,以咒术强破人王气运,又遣妖怪袭杀人王,真是胆大包天!”
帝释天双手一颤,退后一步咧嘴吐舌作惊讶状道:“不好,是灵台真君。”
身后的几位诸天菩萨也是面露惊色,鬼子母神道:“灵台真君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现在怎么办?”
密迹金刚道:“还是先走吧,看来我们还是太着急了,不能直接插手人间之事,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好,那就快走!”帝释天点了点头,然后飞快作出决定与几位诸天菩萨驾起祥云离开了此地。
而婆罗门教那边,阿特里等人也很快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那人是庄衍,但也知道这肯定是天庭的人插手了。
鉴于三相神的命令,阿特里等人自然不敢与天庭正神叫板,当即也收了法坛退了回去。
至于石怪和毒罗的身死,两边都没有放在心上,小棋子罢了,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