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严国,尼娑城,王宫。
国王阿列维坐在偏殿上,目光看向一旁坐着的庄衍,片刻后开言问道:“仙师不似寻常修士。”
庄衍笑道:“如何见得?”
阿列维说道:“前面那石怪我不认得,但那蛇怪毒罗我却知道,它是婆罗门教内的怪物,是梵天之子阿特里的部下。曾经这个毒罗在多国为害,许多人都对其无可奈何,但仙师只轻易就将它打杀了。”
庄衍笑而不语,阿列维见状更觉庄衍非同一般,在略微迟疑后便问道:“仙师,你看我毗严国还有救吗?”
庄衍说道:“有救无救都与我无关,我方才已经说了,我来此只是为了让那些人不要坏了规矩。如果是你自己国内的动乱,我是不会管的。”
阿列维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旋即阿列维看向庄衍道:“仙师知道今天那石怪与毒罗为何要来杀我吗?”
庄衍道:“国主能问出这句话,说明心中已经知道原因了吧?”
阿列维点头道:“我大概知道一些,这么多年来我主政毗严国,努力在佛门和婆罗门教之间寻求中立,两不相附,虽说维持了毗严国的稳定,但也造成了如今国内教众两分的局面。现在我老了,佛门和婆罗门教都想要掌控毗严国,所以两家都巴不得我早死。既然毒罗是婆罗门教派来的,那这石怪应该就是佛门派来的了。”
说到这里,阿列维目中精光闪烁,“毗严国位置非常关键,向北可以扼制吠陀国南进,向南可以直入天竺势力范围,佛门和婆罗门教肯定是要抢占此地信众的。如果佛门成功,至少可以迟滞婆罗门教晚五十年向南发展。”
“无愧当了这么多年的国王,眼光到底是老辣。”庄衍笑着说道。
阿列维却抬起头来,看着偏殿外照射进来的斜阳,微微叹了口气,道:“可惜,我老了,我已嗅到晚风携带的死亡气息。”
尼娑城南,金毗寺,毗严国大王子楚罗向眼前的佛像敬香礼拜,随后朝一旁的主持说道:“我想抽一签。”
主持闻言,二话不说命一旁的小沙弥送来签盒,小沙弥将签盒送上之后,楚罗便抱着签盒,跪在佛像前诚心祈愿,然后摇动了签盒。
约莫十息过后,一枚玉签掉了出来,楚罗当即放下签盒,拿起玉签一看,随后脸上便露出了狂喜之色:“上签,大吉,举诸事必成。”
大王子拿着玉签,朝着佛像叩首一拜,然后起身走出了大殿。
大殿外,五、六个穿着盔甲,外罩‘卍’字法袍的将军立在那里,看到楚罗出来连忙问道:“大王子,菩萨有何示意?”
楚罗举着玉签朗声说道:“上签,大吉,举诸事必成!”
将军们顿时满脸狂喜,随后欢呼起来,其后楚罗下令道:“请诸位将军即刻回去准备,今夜子时,中街会合。”
六名将军唱喏一声,然后飞快转身离开了金毗寺。
其后楚罗也登上了辇轿,就在他即将离开之时,金毗寺的主持却突然跑上前来,将一尊很小的佛像递给了楚罗。
楚罗双手迎过佛像,不解地问道:“长老,这是?”
主持笑着说道:“大王子,这是散脂大将的法像,大王子带上他,他会庇护你的。”
大王子闻言非常高兴,说道:“有散脂大将庇护,今夜大事必成。”
说完大王子乘着辇轿回府,先唤来家人嘱咐一番,然后留下五十多名家将家兵留守王府,接着便等到亥时末,便带着另外一百名家兵出府,直往尼娑城中街去了。
到了中街已是子时,而今晚夜巡中街的正是大王子手下的将军。
此刻六位将军也带着各自的部曲来到了中街与大王子会合,他们每人在城中各有部曲一百五十人,与大王子人马加起来便是一千人。
大王子见众人都已到齐,立刻拔出宝剑说道:“诸位,随我冲入王宫,诛杀婆罗门教奸贼,以清君侧!”
“愿誓死随大王子!”六位将军和他们的部曲也纷纷拔刀高呼,随后一千多人在大王子的率领下,举着火把浩浩荡荡杀到了王城大门外。
因为毗严国的局势是南、北两分,就连国都尼娑城也是如此,北面的信婆罗门教,南边的信释教。
所以阿列维就干脆把整个尼娑城分为南北两半,以‘中街’隔开,而他的王宫也就座落在中街的正中央。
故而大王子的军队很快就冲到了王宫大门外,可当这一千多号人浩浩荡荡冲到这里时,却发现厚重的城门挡在眼前,他们似乎没带攻城器械.
“不好,大王子,我们没有攻城器械。”一名将军说道。
大王子也蒙了,但很快便有另一位将军说道:“快,马上回去抬攻城锤来。”
“来不及了。”
看着王宫城墙上影影绰绰亮起的灯火,大王子一咬牙道:“现在去抬攻城锤太迟了,迟则生变,所有人跟我一起去撞门!”
说着大王子便领着一千兵士朝城门冲去,而这时王宫的宿卫将军看到下面的情形也有些疑惑,朝旁边问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人?他们要干什么?”
毗严国在阿列维的治理下还算稳定,以至于国都近十年一直没发生过什么乱子,所以宿卫将军一时也有些不解,当然更重要的是王宫宫城的城门不是那么好破的。
宿卫将军旁边的副将也很疑惑,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说道:“今天有两只妖怪闯殿袭杀国主,被那位仙师诛杀,听说宫内向宫外调了人过来清理那些妖尸,会不会是这些人?”
宿卫将军闻言,当即点头道:“很有可能,待我问问。”
于是宿卫将军拿着火把,趴在城头朝下面问道:“喂,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可是王宫城门!”
听到宿卫将军的问话,下方的大王子军队已经开始撞门,但那城门极其厚重,一两百人挤上前去撞了一下,竟纹丝不动。
大王子此刻骑在马上,抬起头来朝城楼上喊道:“我们是来清君侧的!”
说到这里,那些人又开始‘呼嘿呼嘿’喊着号子开始撞门,城头上的宿卫将军没听清,朝旁边副将说道:“他说什么?清什么君的?”
副将道:“将军,我听清了,他们的确是来清理妖尸的。”
宿卫将军恍然大悟,赶紧又朝下面喊道:“大家不要急,我这就给你们开门。”
说着宿卫将军赶紧让副将去打开城门,副将立刻下去传令。
此时大王子那一千多人齐上阵,硬是推不开城门,大王子心急如焚见此情形马上号令众人一起后撤三步,然后再一起往前冲,模仿攻城锤一样一举撞开城门。
只见大王子带着一千人齐齐后退三步,然后号令一声,又一起冲了上去。
可就在这时,那城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千多人刹也刹不住,哗啦啦全部扑倒在了城门甬道之中。
大王子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看着眼前已畅通无阻的王宫,当场便将手中宝剑一挥道:“士兵们,王城已被我们攻破,速速随我杀进去清君侧!”
一千多人你扶我我扶你站了起来,然后在大王子的率领下直接杀入了王宫。
而那开门的副将和那些王宫禁军都是一脸茫然,不对啊,不是说来清理妖尸的吗?怎么是来清君侧的?
但他们已经来不及后悔了,大王子的人可不管那些,既然是来清君侧的,那肯定要清的彻底一些。
所以下一刻副将以及十多个城门禁军的脑袋就飞了起来,城楼上的宿卫将军此时才意识到不对,看到下面已经杀进王宫的大王子军队,连忙开始集结城楼上的禁军并组织抵抗。
但由于事先并无防备,导致他集结了半天身边也只有六十多人,宿卫将军看着王宫火光冲天,大王子一千多人的庞大队伍,一时心生怯意,一边让那六十多个禁军抵抗,一边自己跑到城楼边上,攀绳缒城而下,一溜烟逃之夭夭了。
却说大王子一路杀来,不管是谁,见到就杀,哪怕宫女侍从都不放过。
阿列维在自己寝宫睡的正香,突然就被外面的吵杂之声吵醒了,醒来后见外面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在愣然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但下一刻他的寝宫大门就被推开了,大王子楚罗带着六位将军来到了阿列维面前。
阿列维从床上坐了起来,大王子提着满是鲜血的宝剑,看到自己父亲后连忙说道:“父王别怕,有婆罗门教贼人要害你,我是来清君侧的。”
说着大王子快步上前,阿列维刚要开口说话,大王子手中的宝剑直接‘噗呲’一声插进了阿列维的心口。
阿列维顿时呜咽一声,随后口吐鲜血,挣扎了几下后便倒下身死。
大王子拔出宝剑,然后跪在床边嚎啕大哭起来:“该死的婆罗门教贼,你们杀了我的父王,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说完,大王子起身喝道:“婆罗门教贼人杀了国主,尔等速速与我清剿贼众,为国主报仇。”
六位将军高声大呼道:“报仇!报仇。”
随后一场极其血腥的杀戮在王宫内蔓延开来,就连后宫都没能幸免,除了大王子楚罗的亲生母亲外,其余的妃子都遭到了惨无人道的虐待。
而先前逃走的那个宿卫将军,早已跑到了北城的三王子府报信。
三王子闻报后立刻聚集了自己手下的力量,一千名军士,外加三千多人的婆罗门教教众,四千人浩浩荡荡杀到了王宫。
而此时正在对自己父王妃子施暴的大王子刚刚一个哆嗦,就听到一位将军来报:“不好了大王子,三王子带着一千多部众和数千教众杀进宫来了。”
大王子大吃一惊,急忙起身边提裤子边问道:“怎么没控制城门吗?”
另一名将军道:“只顾着清君侧了,忘了关城门。”
大王子立时慌乱起来,急忙组织手下兵士反击,可这个时候他手下兵士都开始在后宫肆意妄为,奸污宫女,大王子忙了半天也只聚集起来三百多人。
然后他们就被三王子的军队一波冲垮,大王子和他母亲都被三王子军队抓住,押到了三王子面前。
大王子看着面前的三王子怒道:“你这混账,敢对大哥无礼?!”
三王子此刻已看到被手下找到的被大王子杀害的生母尸体,他双目血红,上前将大王子生母压在身下道:“今日便做尔父!”
说着便在大王子眼前将他生母奸污,最后又一刀斩下了大王子母亲的头颅,将其提到了大王子面前道:“叫爹。”
大王子目眦欲裂,哈哈大笑道:“你爹早死了!”
“什么?!”三王子大吃一惊,这时他手下的人抬着一具尸体走了过来,“三王子,国主被大王子杀了。”
三王子瞳孔一缩,而此时大王子则发疯般笑道:“你爹你妈都被我杀了,哈哈哈哈。”
三王子不语,抓起一把弯刀便砍向了大王子,直到将其剁为肉酱方才罢休。
而大王子怀里的散脂大将法像也掉落下来,三王子看到这法像立时冷静了起来,随后下令道:“马上关闭王宫,并发布诏书,佛贼蛊惑大王子弑父杀君,天理不容,已被我率兵剿灭,从今日起,毗严国尊婆罗门教为国教,全国灭佛!”
却说那散脂大将法像因为被人血所污,未显灵应便返回了金毗寺神龛精舍中,见到帝释天等人后一脸凝重地道:“太残忍了,简直是人间悲剧。”
帝释天等人也一直在关注此事,此事听到散脂大将此言,也都默然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鬼子母神这才开口说道:“王位之争,素来如此。”
帝释天也道:“人心之恶,亦是如此。”
无论是大王子还是三王子,他们本性都是邪恶残忍的,只不过他们恰好一个信佛,一个信梵罢了。
而毗严国的不幸,就在于它正好处于佛门与婆罗门教相争的最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