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人送走了。”
霍光重新入宫。
没了康大迈,宫内只剩君臣二人,气氛轻松许多,
“嗯,”刘据示意霍光来身边坐下,“此人如何?”
霍光没有跪坐在陛下示意他的位置,反而是按礼制坐下,
“陛下圣明,此人有商贸之才,若再有支持,未必不是西域的陶朱公,西域混乱,他能将商人商道理顺,很不错。”
刘据赞道:“能得到你一句很不错,那就是极好了。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
明日宴会,就用少府的人操办,等下朕告诉刘屈氂一声。”
术业有专攻...陛下偶尔说出的话,总是微言大义,暗合天道,霍光暗自将这句话记下,
见霍光顿住,刘据问道,
“是不是在想,我平日里都不怎么用少府,现在却又用了。”
霍光恭敬道:“是,用两条腿走路,才走得稳当些。”
“是啊,我以前是冷落了自家人,以后更要多给他们机会。”
刘据一语双关,霍光都听明白了,
“陛下说得是。”
君臣又是议论了半天,想到霍光政事还在积压着,刘据才把他放走,汉时丞相处理政务,是在分皇帝的权力不假,反之也替皇帝分走了不少压力,不然若没有丞相帮助的话,全都有皇帝一人决断,这种体力和能力,历史上也就不到一掌之数的皇帝能撑住,
霍卿,为朕分忧良多啊!
刘据起驾,寻到后宫,史皇后宫殿所在,刘据示意侍人不通传,一路溜达进来,史皇后浑然不觉,还在低头聚精会神缝制着一件朱披,脸上泛着温柔的光芒,一时给刘据看痴了。
“陛...陛下!”
史皇后回过神,忙放下朱披,“天气转凉,臣妾为您织了件朱披,之前您披着的有些破了,臣妾本想缝补,想了想,不如新织一件...”
真正的白月光,如马皇后之于朱元璋,朱元璋什么妖艳女人没见过,却始终忘不掉为他带饼的马皇后,
“你有心了。”
“陛下,您先试试。”
“好。”
史皇后将朱披搭在刘据身上,大小正合适,后背被温暖的覆盖住,朱披内又被史皇后精心的缝上了毛毡,史皇后织法高超,哪怕是缝进了毛毡,整个朱披也是极轻,不至于穿久了压累后背,毛毡更不是糊成一片,温暖又透气,
刘据不禁感叹,“极好,你的织法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史皇后手大而有力,又极巧,
史皇后被刘据夸的满脸红,
“臣妾在鲁地都不算得什么,比臣妾织好的,大有人在。”
齐纨鲁缟,天下闻名,鲁国人极擅生产这种精密细腻的丝织品,鲁缟属于高档纺织物的层次,在汉商贸易中格外重要,
“你是皇后,自称我就好,不必用臣妾。”
“是,陛下,臣...我记住了。”
刘据笑问道,
“你家里最近如何?”
“家中都好...”史氏继续道,“我早些时候写信回家,让他们近着海贸的事做一做,家里都很高兴,承蒙圣恩。
他们想把家中的钱,一股脑都投进海贸中,被我劝住了。”
刘据点点头,
史氏继续道:“如今海贸封禁,再开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本着挣钱的心去做,就成了趋利的商人,到最后反倒什么都做不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鲁地织缟一绝,我叫他们先把事做好,布织好了,以后怎么都不愁卖,算是把他们的焦躁之心压下去了。”
“哈哈哈,”刘据很喜欢听这些事,听得开心,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得才是正途,好货不愁买家,先要把份内事做好。”
“嗯!”
史皇后很开心。
提到纺织,刘据就想到了用倭人在江南置的织行,千户织行背后的老板正是刘据,刘据一直在关注着其成长,但不怎么干扰运作,千户织行最大的不同是他们专门生产用来贸易的织品,
是大汉独一家类似于企业运转的织行,
海贸以前,百姓男耕女织都是用于自给自足,皇室有全天下最好的纺织技术,但也是做出来自己穿的,并没有将纺织品售卖的举动,
海贸后,除了此前的两者外,多了种以家族为模式的商业纺织,蒲桃锦大多都是由家庭纺织,问题是,除了豪宗大族以外,普通的人家肯定难以纺织蒲桃锦,
而千户织行,则不是以家庭为单位,是由官方扶持的自主织行,征服倭岛设立织行,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举,如此模式的织行,非要用绝对服从的战俘组成,幸好效果不错,
织行能挣多少钱不是刘据关心的,他最关心的是这种模式,到底可不可以于大汉存在,如果可以存在,刘据就能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史氏这也都在变好,太子想要坐稳,务必要形成一个宗族势力,有稳重识大体的史氏掌舵,不错,况且,这对于史氏而言也是历练。
像霍去病、霍光兄弟二人这般天才是凤毛麟角,大多数的人成长,都要在事上练。
“陛下,舒嬛在冷宫内待得太久,少子年弱,离久了母亲不好。”
此前,舒嬛被刘据一怒之下放逐冷宫,史氏为她求情过一次,那次被刘据断然拒绝,
“你可知,就算你为她求情,朕把她放出来了,她不会记得你的好。”
“我与陛下您说此事,不是为了让她记得我的恩情,而是为了维护陛下您,惩治已够了,舒嬛是过错,没有到永远被打入冷宫,还请陛下三思。”
刘据听到史氏如此回答,想都没想点头道,
“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把她给放了。”
“多谢陛下。”
前后两次提问,刘据却回答却不同,前一次史氏说得不合时宜,这次却是有理有据,舒嬛记不记得史氏的好无妨,刘据是听得史氏的话放出舒嬛,这是事实。
此举更能增强史氏在宫内的威严。
刘据对这位皇后可谓是用心良苦。
........
身毒
张骞站在司马相如身后,见司马相如奋笔疾书,心中暗赞司马相如的字,清扬飞舞,光是看着就满嘴生蜜,
司马相如停住笔,剧烈咳嗽起来,他的消渴疾不好医治,只能勉强稳定下来,张骞抬手给他递过水,
司马相如看向张骞,表示感谢,咕咚咕咚喝水喝下之后,气喘匀了,明显好了些,
司马相如不想张骞提自己身体的事,开口道,
“我这字如何?”
“好,千金难求,你这字拿去都能卖钱的,还有价无市。”
张骞见司马相如不愿多说,压下心中的担忧,
“哈哈哈哈!”司马相如开怀大笑,“等我精神好些,我写一幅最好的字送给你。”
“那我可恭候了。”
“自然。”
“你现在是写信?”
“嗯,”司马相如点头,“在给我岳丈写信,之前我给他写的信,他一直没回,我再写一封问问。”
闻言,张骞担忧道,“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不会,”司马相如自信道,“我岳丈身体好得很,我大致也猜到了,他不给我回信,是因心有担忧。”
“哦?”
司马相如继续道:“岳丈这人厉害得很,他就是喜商道,不愿意做官,不然以他的能耐,早就做到三公了。”
张骞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当司马相如是玩笑话,
“卓家尽是些不争气的。”
“卓家人若都不行,只靠你岳丈,卓家也不至于做的这么大吧?”
“是不能,卓家人怎么说呢,是有经商的能耐,缺点也明显唯利是图,要不是岳丈压着,这家早散了,冶铁还是朝廷的买卖,他们要是做起海贸,朝廷要的铁,就做不够数,岳丈想到这些,应没把海贸的事和家里说。”
张骞:“啧,中原叫得出姓名的大商人,都是或多或少和海贸有着生意往来,卓家不干,家里人定然对此是不满吧。”
“是!”司马相如点点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书信一封,问问岳丈如何,唉,他家那儿子也不成器,但凡他争点气,岳丈何苦这个年纪还在操持家里。”
张骞拍了拍司马相如的肩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将军!”
小将胡不同走进,张骞望着他一笑,眼中难掩喜爱之色,
不得不承认,班兴练得这群兵太香了!
自拉来西域的这批兵马后,张骞把情报工作一股脑扔给了他们,胡不同这群良家子做得很好,整个情报系统都运转得更流畅了,
“小胡,你来了,何事?”
“有大秦的情报。”
张骞和司马相如对望一眼,收起调笑之色,表情严肃,他们对大秦的情报,还停留在苏拉掀起大秦内乱,此事终于有结果了?
“快说。”
“是,将军,大秦元老院通缉苏拉,苏拉叛乱,叛军和大秦军杀在一起,苏拉放出了关押在监牢里的马略,两人一拍即合,控制了元老院,大秦高层重新洗牌了。”
胡不同说的话不长,但包含的信息量极大,每一个字中,恨不得都要让张骞深深品味,
“马略...”
张骞喃喃开口。
司马相如说道:“苏拉亲自来与我们贸易时,我们支援他兵器,他就是打着营救马略的名义而来,呵呵,没想到又把这人弄出来了。”
“苏拉光凭他单打独斗,才能叫来多少人马,要我看他的叛乱是雷声大雨点小,展现一下自己的力量,让元老院明白,想要吃掉他会崩掉几颗牙,估计说的是洗牌元老院,实则换汤不换药,同一个贵族家族换一个人出来话事而已 ,
要想一家独大,现在的苏拉还不够格。”
张骞三言两语,就把局势拆解了七八,
胡不同认真听着,觉张将军说得很有道理,听到这个情报时,他就稍有迟疑,
实际来说,以苏拉的那点兵力,完全不足以控制整个罗马......
但胡不同仅仅是猜测,不能向张骞这般推测的有理有据,若不是自己掌握着第一手情报,胡不同真怀疑张将军刚从大秦回来,都是他亲眼所见。
“能做到如此地步,在死局中盘活了,苏拉还是厉害。”张骞点头,又看向胡不同,“应不止如此吧。”
“是......”胡不同稍有尴尬,本想卖个关子,竟然被张将军全都猜出来,暗自心惊张将军的料事如神,“这份情报是苏拉送来的。”
“呵呵。”
张骞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司马相如哎呦一声,“与你说得是分毫不差。”
“他还说什么了?”
胡不同缩了缩脖子,从怀中取出被剪断的蒲桃锦,苏拉的亲笔信就是在这上面写的,
“您还是自己看吧。”
张骞接过,快速浏览过去,上面的文字不多,是用汉字写得,不知是苏拉从哪儿找来的代笔,明明十几息的功夫就能看完,张骞却反复看了一刻钟,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拆开抖落干净,好读出苏拉暗藏在文字下的算计,
见张骞回过神,司马相如道:“给我看看。”
“嗯。”
司马相如拿来,先扫了一遍字,
“呦,大秦还有会写汉字的人呢?”
“如何看出的?”
“一看就是仿得,仿得很像,咱们这儿不会如此相比行笔。嗯......措辞还挺恭敬的,”司马相如仿佛能看见苏拉的大胡子,在自己面前一开一合,“哈哈,到最后,不还是换个人来找我们通商吗?”
胡不同稍微挺直后背,
张骞没急着开口,反看向胡不同,饶有兴趣问道,“苏拉的这封信你怎么看?”
胡不同早有腹稿,
“听完方才说他们换汤不换药,以苏拉的兵力征服不了大秦全境,我从此处想,苏拉要收买人心,才能洗白他叛乱的身份,从监牢里放出的马略也是一样,他们都要想办法告诉国人,他们不是为了权力......”
说到这,胡不同顿了顿,
张骞和司马相如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