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中道:“叔父,这苏允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能让您也如此忌惮于他?
他不过是一介书生,虽然也之前在与西夏的战争之中取得一些战果,但大多是取巧而已。
叔父您一生戎马,乃是名震西北的名将,而且现在手上更是有五六万大军在手。
那苏允虽然号称有十万大军,但延安府北面有西夏人虎视眈眈,至少得留下一半兵马,就算是他真有十万大军,恐怕也只有五万兵马可以动用。
而他主要的力量得放在攻打长安城之上,长安城乃是天下雄城,没有数万兵马根本就难以成事。
所以,这苏允用来封锁潼关一路的兵马恐怕也就几千上万而已,拿来阻拦我们五六万大军,恐怕就是螳臂当车而已,何必畏惧于他?”
种诊摇摇头道:“你们之前级别太低,对于西北事务的各种信息了解得还是少了些。
老夫也研究过这苏允,这苏允可不仅仅是善用奇,在堂堂正正指挥大兵团上的能力才是他最令人忌惮的。”
种师道闻言有些愕然,道:“这苏允之前与西夏打了一场正儿八经的大军作战,便是那次米脂之战,在已经夺下要害城池,将定难五州的西夏军队困住,而且还切断了他们的粮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败得很惨啊,这难道不说明其实他不太会用兵?”
种诊闻言冷笑了一下,道:“这就是老夫说的,之前你们的级别太低,能了解到的东西都是道听途说而已。
米脂之战为什么败了,里面可是有内情的,呵呵,西军里面明争暗斗的传统你们也是知道的,苏允一个书生,却打出了那般耀眼的功绩,这岂不是将西北将门衬托成了酒囊饭袋?
所以,当时负责镇守盐池的军队丢掉盐池,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嘿嘿,在老夫看来,恐怕乃是故意为之,盐池城一丢,西夏军队一下子就活了。
而当时另外两支宋军的败退亦是十分蹊跷,直接将绥德军的侧翼暴露在西夏人的兵锋之下,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韩信在世,也难以取胜!
而就在这种极为不利的情况下,苏允依然守住了绥德军,甚至在绥德军将西夏人打得进退来两难,最后那西夏人只能对绥德军视而不见,直接打其他地方去了。
所以,米脂之败不仅不是苏允的过错,反而显示出苏允在大兵团指挥上无与伦比的能力。
唉,所以老夫虽然手上有着五六万兵马,但面对这苏允,依然是心中惴惴,毕竟种朴那小家伙手上可是有三万兵马,可是一役便被那苏允给击溃,甚至连他都被俘虏了。
种朴乃是你们的兄弟,他的能耐如何,你们也是知道的,可就是被此人一仗击溃,可见此人深不可测啊。”
种师道兄弟二人神色也是凝重了起来。
种师中咋舌道:“这般说来,此人奇正相合,不仅善于奇袭,还擅长大兵团作战,这般说来,岂不是没有一点弱点?”
种诊却又是摇头,道:“不,是人就有缺点。”
种诊此言一出,种师道兄弟二人顿时眼睛齐齐一亮,抢着问道:“这苏允的弱点是什么?”
种诊有心教导两个出色的后辈,自然也不吝惜言传身教,便耐心道:“此人的诸多战绩之中,多是以各种奇妙的奇袭为主,而且很多都是以寡敌众,但又很奇妙的能取得大胜。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人对战机之掌握极为厉害,但这也同样是可以利用的弱点,这个弱点就是,此人极喜欢冒险。
而且我听说此人非常喜欢自己带着骑兵冲锋陷阵,所以,只要我们能够找到一个机会,吸引他前来,说不定我们便可以在阵上击杀他。
这苏允乃是苏学会以及静塞军的唯一核心,也是精神图腾,他若死,其余人便不足为虑。”
种师道闻言大喜,道:“若是能够击杀这苏允,那么不仅能解长安之围,甚至我们还可以趁机收回整个延安府,到得那个时候,叔父便是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功绩之高甚至比那狄武襄(狄青)还要高了!”
种诊点点头道:“希望如此。不过仍然要有谋略,你们兄弟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击杀这苏允?”
种师道想了想道:“这苏允喜欢奇袭,肯定会挑选有利地形,从潼关至长安,有三个地方最适合伏击。
一是函谷关一段。函谷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两侧多是高山峡谷。
尤其是在关前的狭长通道,易守难攻,若在此设伏,可利用地形优势,对进入通道的我军形成“瓮中捉鳖”之势,使其难以展开兵力,发挥不出人数上的优势。
二是崤山山脉。这一区域山高林密,地势起伏大,有许多山谷和沟壑。
如在山谷两侧的高地设伏,待敌军进入山谷,可从高处发起攻击,滚木礌石齐下,给我军以突然打击,且我军在山谷中难以迅速组织反击,容易陷入混乱。
三是潼关以西的丘陵地带。
这里地形起伏,有众多的山丘、土坡和茂密的植被。
可以在山丘之间的通道或山谷中设伏,利用植被进行隐蔽,当我军经过时,出其不意地发动袭击,打完后还能迅速分散隐藏于丘陵之中,让我军难以追击。
所以,侄儿认为,苏允一定会在这三个地方步下伏兵,等到咱们踏入其中的时候予以袭击,因此我们只要针对性的布置,苏允若干亲自前来,咱们便有机会击杀他!”
种诊听完种师道的分析,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师道,你对地形的分析倒也透彻,不过我们不能仅仅被动防御,而是要将计就计,诱敌深入。
苏允既然喜欢冒险,那我们便投其所好,设下一个让他难以抗拒的诱饵。”
种师中眼睛一亮,急切问道:“叔父,您是说故意露出破绽,引苏允上钩?”
种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错!我们先佯装不知苏允的伏击计划,大张旗鼓地向函谷关进军。
行军途中,故意让部分粮草辎重队伍脱节,并且安排几个‘胆小怕事’的将领,时不时传出畏惧不前的言论,让这些消息传到苏允耳中。
他必定会认为我们军心不稳,是个绝佳的奇袭机会。”
种师道皱了皱眉头,思索道:“可是苏允生性谨慎,仅凭这些恐怕难以让他完全相信。”
种诊拍了拍种师道的肩膀:“所以我们还要在函谷关做文章。抵达函谷关后,故意只派少量兵力把守关口,做出一副仓促应战的模样。
同时,在崤山山脉和潼关以西的丘陵地带,安排小股部队来回穿梭,制造出我们在各个区域都兵力分散的假象。”
最重要的是,”种诊目光炯炯,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要放出风声,说我种诊亲自坐镇中军,为了尽快解长安之围,决定冒险穿越函谷关。
苏允得知我在军中,又看到如此‘破绽百出’的局势,以他喜欢冒险的性格,必定会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前来突袭。”
种师中兴奋地搓了搓手:“等苏允上钩后,我们便来个反包围!”
“正是如此!”种诊神色冷峻,“我们提前在函谷关两侧的高山上埋伏下强弩手和投石车,等苏允的骑兵进入峡谷,立刻封锁前后出口,用密集的箭雨和巨石进行攻击。
同时,安排一万精锐步兵从崤山山脉秘密迂回,切断苏允的退路,防止他突围逃跑。”
种师道补充道:“叔父,我们还可以在峡谷中设置一些陷阱和障碍物,比如壕沟、拒马,进一步限制骑兵的行动。
而且要安排一支骑兵在后方随时待命,一旦苏允试图突围,便立刻追击,务必将他拦截下来。”
种诊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此外,我们还要准备一些烟雾弹和火把。
在发起攻击时,利用风向,向峡谷中释放大量烟雾,扰乱苏允军队的视线,同时用火把点燃事先准备好的易燃物,制造混乱。
只要苏允一露面,便集中所有兵力,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击杀!”
种师中握紧拳头,眼神坚定:“叔父放心,此次定要让苏允有来无回!”
种诊环顾两个侄儿,沉声道:“此计虽妙,但必须严格保密,不能有丝毫疏漏。
从现在起,全军上下进入一级戒备,所有将领必须严格按照计划行事。
一旦成功,不仅能解长安之围,还能彻底扭转西北局势!”
夜色渐深,种诊营帐内的灯火依旧明亮,三人还在反复推敲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次日清晨,种家军的炊烟比往日迟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升起。
几名将领在大帐外争吵的声音故意被放得极大:“这函谷关地势凶险,苏允必定设伏,此时进军与送死何异!”
种诊掀帘而出,当着众将士的面狠狠摔碎了手中的茶盏:“再敢言退者,立斩!”
这番作态,连同营中粮草车辙杂乱的痕迹,很快便被苏允安插的细作传回了静塞军大营。
行军第三日,种家军抵达函谷关前二十里处。斥候来报关口仅有数百老弱残兵驻守,种诊却一反常态地命全军扎营休整,任由士兵们聚在河畔嬉笑打闹,兵器随意丢弃在河滩上,帐中传出的骰子声彻夜不绝。
与此同时,崤山方向扬起阵阵尘土,小股宋军骑兵来回驰骋,故意在山脊间暴露身影。
潼关以西的丘陵地带,砍柴的樵夫、采药的郎中往来频繁,殊不知这些人皆是军中精锐乔装,腰间藏着的不是柴刀药篓,而是传递军情的密信。
第五日黎明,种诊亲自点兵,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向函谷关。
队伍中,粮草车故意卸下了部分挡板,金灿灿的粟米在阳光下格外刺目,押运的士兵却懒懒散散,连车辕断裂都无人在意。
待先锋部队踏入函谷关隘口,种诊的亲兵突然纵马狂奔,将“种”字帅旗插在关前最高的土丘上,猩红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而在暗处,一场精密的猎杀网正在收紧。
函谷关两侧的悬崖上,上千强弩手裹着兽皮趴在青石后,连呼吸都用竹筒引向地面。
三百架投石车被藤蔓覆盖,石弹早已装填完毕,只等一声令下。
崤山的一万步兵借着晨雾潜入谷底,刀刃上涂抹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后方五千骑兵将马蹄裹上厚布,随时准备截断苏允的退路。
种诊握着剑柄的手掌沁出冷汗,却死死盯着峡谷深处——那里,正是他为苏允量身打造的葬身之地。
然则,他这一等便等了三天时间。
三天三夜,种诊的营帐中烛火几乎未曾熄灭。
他时而盯着舆图上函谷关的位置,用刀尖反复刻画着伏击区域。
时而走到帐外,遥望寂静的山谷,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种师道兄弟俩轮班守在叔父身旁,看着种诊原本乌黑的鬓角,竟在短短几日内添了几缕白发。
“报——崤山伏兵已三昼夜未合眼,是否轮换?”
第七次斥候来报时,种师中忍不住开口:“叔父,莫不是苏允察觉到了什么?”
种诊猛地转身,腰间佩剑撞在案几上发出清响:“不可能!那些故意露出的破绽,连你们都能瞧出端倪,苏允岂会看不破?他定是在等……”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激烈争吵声。
“再这么等下去,粮草都要生霉了!”
“我等不是缩头乌龟,凭什么在这峡谷里喂蚊子!”
数十名将领竟不顾守卫阻拦,闯进大帐。
为首的偏将将头盔狠狠摔在地上:“种帅!弟兄们都说,您这是怕了那苏允,故意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种师道脸色骤变,抽出佩剑就要呵斥,却被种诊抬手拦住。
老将军的目光扫过众人涨红的脸,看到有人铠甲未系、有人兵器生锈,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三日前,本帅就派人在谷口散播消息,说种家军怯战不前。”
种诊的声音突然拔高,“如今三日过去,苏允若真以为我们畏惧,为何还不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