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逆明灭了西夏,辽国军队便不再攻击大宋,这让大宋上下缓了一口气,赵煦也知道这是调整的最佳时期,立即从应天府北上,重新回到汴京。
这种勇气令得朝廷上下百官也甚为振奋,原本要亡国的沮丧也一扫而空,这段时间上下齐心,征集粮草、招募兵员、提拔年轻的将领,在朝廷内部也提拔主战派官员,一时一改之前的靡靡之风,连带着内斗也停了下来。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再斗下去,这个国家若是亡了,大家谁也讨不了好,这般情况之下,这个失去了半壁江山的宋朝,竟是又重新换发了某种程度上的活力。
当然啦,朝廷上是这样,但民间百姓可就受苦了,不仅赋税忽而一下子大幅度升高,还被征募了大量的青年从军。
不过百姓从来都没有反抗的余地,也没有人为他们发声,因为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国家若是亡了,谁也讨不了好,所以,再苦一苦百姓吧。
赵煦的心思自然也不在百姓的身上,这段时间,朝廷快速招募了数十万的军队,数十万军队被送去了河北,再边境上与辽军对峙,甚至谋划着收回之前被辽军攻占的城池。
赵煦趴在书桌上,他的神情姿态比之前显得更加沉稳,但身形愈加消瘦,脸上浮着一抹病态的潮红。
他的身体不好,最近工作量又极高,情绪极为亢奋,因此看着有些吓人。
外面有匆匆脚步声响起,随即有宦官出现,那宦官带着激动之色,进门就拜,道:“官家!程参政出使辽国归来!”
赵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道:“快!快快请程夫子进来见朕!”
不一会,程颐进来见过赵煦。
赵煦扫了一下程颐,顿时有些吃惊,程颐明显是梳洗了一番,但原本合身的官服显得空荡荡的,而且其脸色憔悴不堪,甚至有斑驳伤口,明显是受了大罪的!
赵煦赶紧扶住了程颐,道:“夫子!你这是经受了什么?”
赵煦很是显出关切,但程颐却是不接这个话,笑了起来,颇有些落拓的潇洒,道:“陛下,臣,不辱使命,为我大宋蹚出来一条路了!”
程颐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气息,接着说道:“陛下,此番与辽国结盟,臣为我大宋争取到诸多关键条件。
其一,辽国愿归还燕云十六州。
想那石敬瑭当年卖国求荣,致使燕云十六州落入敌手,中原门户洞开已达百年之久。
燕云之地,乃我大宋天然屏障,战略要地,如今辽国若能归还,我大宋北方防线可大大稳固,三十万禁军便能腾出手来,全力投入对苏逆的作战。”
赵煦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振奋,坐直了身子,追问道:“夫子,此等大事,辽国当真应允?”
程颐微微点头,神色郑重:“陛下,辽国虽心有不甘,但如今苏允势大,西夏覆灭之景近在眼前,他们亦深知唇亡齿寒之理。
若不与我大宋结盟,一旦苏允挥师东进,辽国腹背受敌,必危在旦夕。
故而,归还燕云十六州,于辽国而言,亦是无奈之举,却恰是我大宋之良机。”
“好!好!”赵煦连声道好,脸上病态的潮红愈发明显,“这燕云十六州,朕做梦都想收回,如今终有希望。
夫子,快说说其他条件。”
“其二,”程颐继续道,“辽国承诺每年向我大宋提供三十万匹绢、二十万两银,再加十万石粟米。
此等物资,可极大缓解我大宋当前因战事而紧张的财政压力,用于军备扩充、粮草储备,提升我军战力。
而且,这些物资皆从燕云赋税中抵扣,如此一来,我大宋不仅能得物资之利,还可逐步渗透燕云地区的经济,可谓一举两得。”
赵煦兴奋得在殿内走动:“妙哉!如此,我大宋在财力上也能得以喘息,全力筹备对苏允之战!”
程颐神色亦是振奋了起来,道:“陛下,另有一事至关重要。
苏允占据河套后,战马资源不再匮乏,其静塞军骑战实力大增。
而我大宋历来缺马,要与苏逆决一死战,战马乃是关键。
此次臣与辽国商定,开放云州、应州榷场,我大宋以茶盐换辽马,且辽国须允诺,战马交易数量不得少于往年三倍。
如此,我大宋可逐步扩充骑兵力量,在未来与苏允的对战中,方能有一战之力!”
赵煦又是吃惊,又是欣喜,但不免还是有些担忧,道:“若尘此事是真,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这一系列条件下来,朕怎么觉得有些心惊胆颤的,夫子,辽人素性多变,这些条件……他们能信守承诺?”
程颐目光坚定,说道:“陛下放心,如今形势下,辽国比我大宋更惧怕苏允。
为保自身安危,他们定会全力配合我大宋。
况且,臣在盟约中已设下诸多条款,对辽国形成制约。
若他们胆敢违约,我大宋可联合其他势力,对其施压。
再者,燕云十六州归还在即,辽国若想在未来与我大宋的合作中获取更多利益,也不敢轻易违背此约。”
赵煦沉思片刻,微微颔首:“夫子所言极是。
如今有了燕云十六州、岁币物资,还有战马交易,我大宋胜算大增。
只是,苏允狡诈多端,此番他吞并西夏,实力大增,我大宋与辽国联手,当真能将其击败?”
程颐点点头说道:“陛下,苏允虽强,但并非不可战胜。
如今宋辽结盟,两国合力,兵力、物资等方面皆有可观优势。
且苏允灭西夏后,其内部亦需时间整合,周边势力对其也多有忌惮,并非铁板一块。
我大宋可联合辽国,制定详细战略,从南北两线夹击苏允。
同时,暗中联络苏允吐蕃诸部,使其后院起火。
如此,苏允首尾难顾,我大宋定能寻得战机,将其击败,恢复我大宋山河。”
赵煦站起身来,在殿中来回踱步,良久,他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地看向程颐:“夫子,此番全赖你出使辽国,为我大宋争得如此良机。
朕定当不负所望,全力以赴,与辽国携手,共击苏允,恢复我大宋荣光!”
程颐跪地叩首:“陛下圣明!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望我大宋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早日平定逆贼,重振国威!”
赵煦闻言脸上尽是喜色。
自他登基以来,只有在一开始清扫太皇太后的势力,提拔自己看好的官员时候,才有这般欣喜的心情,只是之后便再无好消息。
但今日程颐出使归来,不仅燕云十六州有望回归,辽国还会资助大宋,甚至还放开了战马的交易……我大宋果然有天佑!
程颐带着两国议和条件归来,顿时引爆了整个汴京。
这是大宋第一次在对外外交之中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而且还不是大宋打赢了战争,甚至是大宋在将将灭国之际,程颐靠着自己力挽狂澜,给大宋朝蹚开了一条生路!
当然,一些有识之士自然知道辽国之所以这般是因为那苏逆给辽国的压力太大,或者说是为了让大宋去跟苏逆火拼,因此才给出了这么好的条件。
但这样有识之士并不多,大多数人在盛赞程夫子孤身赴辽,舌辩辽国君臣,给大宋争取到了这么多的好条件,因此程夫子才是真正力挽狂澜的擎天柱!
也有人盛赞辽国国主耶律洪基心怀慈悲,果然不愧是仰慕仁宗皇帝的外邦国主,果然有一颗向往大宋之心……
当然,还有人认为,这是因为大宋官家的英明领导,正是因为官家圣明,才会天下归心云云。
总而言之,有了这番结盟,大宋内部已经是振奋不已,不复之前丧家之犬神态,甚至有人放话,要立即收回西北,乃至于灭了那明贼!
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令得朝堂上下振奋。
三日后,辽国的信使快马加鞭抵达汴京,带来了耶律洪基的亲笔书信与首批交割的岁币物资。
金漆木匣在御案上被缓缓打开,旁边列着清单:三十万匹绢、二十万两银,再加十万石粟米等条件赫然在列,这些物资已从幽州粮仓启运。
随函附来的还有燕云十六州的行政图册,耶律洪基用朱砂在“析津府”上重重圈点,墨迹未干处洇着几分仓促——显然,辽国正以近乎讨好的姿态推动盟约落地。
五日后,大宋君臣再次听到好消息,辽国北枢密院急令燕京留守司“即日起筹备交接事宜”。
根据前方军方报告,驻燕云的三万辽军分批撤往松漠草原,率先开放居庸关、古北口等天险关隘,甚至将囤积在涿州的二十万石军粮遗留粮仓,任由宋军接收。
随后耶律洪基下诏“燕云汉民仍用宋律”,将十六州的户籍、赋税账册用骡车装载,由萧胡睹之弟萧胡笃亲自押送汴京,沿途逢州县便张榜宣告“辽宋一家,共讨逆贼”。
之后辽国更是默许燕云士族向大宋“自荐为官”,涿州知州李复率先易帜,率衙役百姓跪迎宋军斥候,其“识时务”的奏报被赵煦批红置顶,诏告天下。
之后更是打破百年禁令的战略输血云州榷场的重新开放堪称震撼。
原本仅供边民互市的土围子,十日内被辽国扩建成占地百亩的石堡商市,三千顶毡帐里堆满来自克烈部的良马,马群嘶鸣声隔日可闻。
耶律洪基特许“宋使可直入辽国牧场选马”,右相耶律俨甚至亲赴马市监工,要求“凡膘肥体健者,优先供给大宋”。
首批交割的五千匹战马中,竟有三百匹是辽国贵族专用的“银霜骢”,马具上的鎏金纹饰尚未褪去。
随后辽国更是宣布“茶盐入辽,十年免税”,以极低代价换取大宋紧缺的战马。
当满载茶叶的车队驶入上京临潢府时,耶律洪基竟在城郊设帐迎客,亲自为宋使斟酒,席间笑称“愿与大宋共饮苏允之血”。
之后北疆防线的紧急收缩为向大宋证明“全力西调”的决心。
原陈兵黄河的十五万辽军主力,半数调往西京大同府,沿桑干河修筑防线,甚至将“铁林军”这一王牌重骑部队部署在应州,明言“为大宋守北门”。
辽国细作每日向汴京递送“苏允军报”,从兴庆府的粮草囤积量到静塞军的训练频次,事无巨细。
某次密报甚至提及“苏允欲征发河西丁壮二十万”,吓得赵煦连夜召见枢密使议事。
辽军主动焚毁了在河北境内修筑的所有烽燧,改派使者携美酒牛羊,与宋军将领“会猎于白沟河”。
瀛州守将王雨传回的密折中戏称:“辽人昨日射猎,竟将野兔驱入我军营地,似有媚宋之意。”
耶律洪基深谙“师出有名”的重要性,在辽国上下掀起舆论攻势。
他亲率宗室在木叶山祭祖,宣称“联宋伐明,乃太祖耶律阿保机遗志”,甚至杜撰“太宗耶律德光曾言‘燕云终当归汉’”的谶语,为割地之举披上“天命”外衣。
辽国史馆加急编纂《讨苏逆檄文》,历数苏允“屠城掠地、毁佛灭道”之罪,将其比作“新黄巢”。
同时翻刻《大宋仁政录》,在辽国州县学宫强制诵读,营造“辽宋同文同种”的氛围。
当然,在急切的示好之下,辽国亦暗藏机锋。
先是在首批岁币交割时,辽国账册上赫然写着“燕云赋税折抵三成”。
原来,耶律洪基早将燕云汉人农户编为“二税户”,同时向辽宋双方纳税。
程颐识破此计后,当场撕毁账册,迫使辽国承诺“燕云税赋全归大宋”,辽使羞愤难当,但当下情形,也只好同意。
而为满足战马“三倍供应量”,辽国大肆掠夺草原部落马匹,克烈部因“献马三千”引发内乱,其首领遣使向苏允求援,竟被耶律洪基派“鹰军”屠帐灭口。
此事被大宋细作探知,程颐在枢密院直言:“辽人驱虎吞狼,终将自噬。”
而当大宋提出“盟约十年”时,辽国却坚持“以讨灭苏允为限”。
萧胡睹在会盟时笑里藏刀:“若苏允早灭,辽宋情谊长存;
若苏允难灭……呵呵,程夫子可知‘唇亡齿寒’另有解法?”
这些明争暗斗,皆被程颐密奏赵煦。
然而此时的大宋,正沉浸在“中兴”的狂热中——当第一波燕云流民涌入汴京,高呼“吾皇万岁”时,赵煦已听不见老臣关于“辽国包藏祸心”的谏言。
他连夜起草《御驾亲征诏》,笔尖在“复西北、灭逆明”六字上反复晕染,仿佛看见自己的名字,即将刻入太祖太宗的功勋簿。
唯有程颐,在夜深人静时望着案头的燕云地图,用朱砂在“居庸关”旁画了三道密圈。
那是辽国尚未交割的三处暗堡,正如他藏在心底的疑虑——这看似“主动”的示好,究竟是辽国的救命符,还是大宋的新枷锁?
其实所有人都心里清楚,辽国耶律洪基近乎献媚一般的讨好,是想要让大宋与逆明打个死去活来,可大宋君臣心里又十分明白:大宋与那苏逆之间,本来也该决一死战!
这一战,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