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尘太后自懵懂入世以来,求得皆是离尘之路。
但她始终是一只牵丝纸鸢,既不能乘风离开,又不甘落入多愁人间。
那条捆绑她的丝线一开始是常年相伴的贴身侍女,后是追随她的下属,还有那些下属的亲眷。
后来她才知晓,那条束缚她的尘世丝线由情与责编织,粘连是不舍、内里是因果。
那时她便想放下一切,学那佛门大和尚祛诸烦恼得大自在。
可真在有苏国呆了一段时间后,她才发现自己是个俗人,忘不了怨,逃不了责。
她曾与母亲言避世烦恼,只记得母亲揉搓她的脑袋笑言。
“既避不开,那便不逃了,我家小狐狸也长了爪牙,何须避那人间烟尘。”
初闻此言心中乱,唯恐爪破牙断裂。
今日见星宿宗禅师初知鬼车名、轻取鬼车躯,那般来去自由,不为外物所困,她方有所悟。
却是天下虽大,细究起来不过尘世与秘境两地,她避不开,也不能藏在房舍惶惶度日。
虞皇落败之事足以证明这天下一直在变,昨日之强未必强,明日诸事不可知。
若有一日战火烧到有苏国,她还能躲去哪里?
父母虽强只需两人稍阻,便能有人出剑要了她的性命。
为此她要融入尘世,去赢上一次,既消心中之怯,也为自己求个前路。
思虑至此,她不由迈开双腿,朝着星宿宗禅师离开的方向追去。
好在木德禅师还未走远,她没费什么功夫便追上那道身影。
“禅师欲往何处行?”
对于素尘太后的追逐,周元颇为惊讶。
此时他已有诛杀鬼车之名,素尘太后应当避他才对,怎敢鲁莽接触,试他有几分善恶。
不过,虽不明其意,但他还是回了一句。
“夜色甚美,我准备游览城中诸景,待明日一早好去拜访玄机真人。”
“事急吗?可要我将玄机真人唤醒。”
“···,不必如此,我有正门可走,无需扰人清梦。”
周元说的实话,此时已至丑时末,大致为深夜三点左右,过不了两个时辰便会天色放明。
他并不打算将素未谋面的师叔,从天狐妃怀中强拉出来。
见木德禅师不为所动,素尘太后只得道出真正来意。
“禅师,我对星宿宗之事有些了解。
我有月辰素曜本命,亦算得上与星辰有缘,不知我可能加入星宿宗。”
“届时金德禅师督大梁、我来引导大虞,四国之地可得二,未尝不能图谋天下。
再有金德禅师背景深厚,我亦不差。
我等联手既可走商获利,也能借家中长辈之力探索前路。”
素尘太后之言很有道理,其实力与背景皆不差,在人间也有不小的影响力,确实是值得星宿宗拉拢之人。
只是周元习惯了往星宿宗塞自己人,并未考虑引外人入内。
不过事已至此,倒也不是不能给素尘太后一个虚名。
“太后欲来,我自是欢迎。
不过我还需寻问其他禅师的意见,不好立即给太后答复。”
“不急,禅师传信即可,我愿静待佳音。”
事实上,此事周元可一言而定,但通知好友一声会显得相互尊重。
当他将此事通知孔爵与隐世一脉的紫炁道人后,两人皆表示同意,但各自感想却有不同。
孔爵认为木德禅师交友广泛,下至幽冥、上至月宫,如今连那有苏国也能扯上交情。
如此下去,恐怕用不了几年显世七星便会齐聚,且会成为人间最强盛的势力。
紫炁道人却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星宿宗好像越来越强了,甚至强的超出了他的预料。
恐怕历代宗主做梦也想不到,星宿宗非但没有衰败,反而有了节制天下的迹象。
忧的是,星宿宗好像成了秘境妖魔的联合通道,长此以往下去,只怕他们这些本界人更像是宗内异类。
不知该如何面对的紫炁道人辗转反侧再无睡意,遂起身登观星楼,遥望星辰天象。
“祖师在上,如今我星宿宗兴盛至极,早晚会做出种种大事。
那时或许会盛极而衰、为世人所不容;也或许会挣破枷锁、借妖魔之力光照天下。”
“祖师您看到了吗,这阵风好大好急,摧山崩、断江河,不知是否会换了人间。”
周元不知星宿宗发生了何事,他终究走的过快了,不似常人行路带微风,而是气旋登岸引飓风。
如今他的所思所行确确实实在影响人间之地,且呈分散之势,或有更多地区被他影响。
“禅师,星宿宗众人如何说?”
“已经答应了,过些时日金德禅师会办私宴,你若不怕宴藏凶险,可趁机赴宴结识诸位禅师。”
素尘太后闻言一阵纠结,之前好不容易坚定的意志,又有了些许动摇。
忽然她想起许亨联合楚国的策略,是为无共同之利,当有共同之敌,如此方有结盟之实。
如今共利不显,但共敌还是存在的。
“禅师,不如我们联手击败许亨,彻底掌控大虞?”
此话听起来没有问题,到底是一国之富值得争取,但周元游历天下的副产物就是一张盘根交错的关系网。
“太后说笑了,许亨是我师兄,我岂能去打压他。”
周元之言使素尘太后如坠冰窟,好在她今日追来了,否则早晚会被星宿宗与许亨联手擒拿。
见一计不成,气氛尴尬,素尘太后赶忙换了一个目标。
“不如我们联合许亨,压制魏国如何?”
“太后又说笑了,我为魏国重臣,怎能合外欺内。”
再闻不妥之言,素尘太后如坠深海,感觉上下不得幽暗沉闷,不过她还有一计必定可行。
“禅师,楚国如何,合我三国之力,定会大有收获。”
“土德禅师为楚国封君,需问问他的意见。”
周元对楚国确实有看法,但那些妖魔封君被外力所迫时,不知会掀起多大范围的血祭,还不如让楚皇维持稳定。
连出三计、计计不成,素尘太后不由心生颓意。
她低头掰动手指清算这些势力时,突然发现了什么。
四国之地好像皆与星宿宗有关联,仿佛一张弥天大网正在静待猎物现身。
“不是,他们不会在针对我吧。
我今日不入局,是不是早晚要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