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想象中的有些出入,但方正坤还是拿到了回乡的‘船票’。
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禁军和锦衣卫再次占据了方家内外,还多了好几个太监跪在灵前‘陪’着他哭灵。
哭的比他这个亲儿子还要伤心欲绝。
声情并茂到让他都有些恍惚的以为这是他爹在外面的私生子。
更让他浑身难受的是,不管是吃喝拉撒还是睡觉,仿佛都有人盯着他,弄得他什么都不敢做。
他对着前来吊唁的刘玉容无意间透露出了一些自己的不适。
刘玉容回宫就去找了萧昱照,一脸悲痛:
“陛下,老师已经去了,让锦衣卫和禁军还围着方家,是否有些不妥?毕竟老师尸骨未寒,怎么都要给他几分颜面……”
萧昱照正气凛然:
“刘尚书这么说,岂不是误会了朕的一片良苦用心?朕派锦衣卫和禁军去方家,这是保护他们啊!回乡路途遥远,没有人护送怎么行?方家一群病弱,得有人帮忙才能置办起灵堂,朕,这是想让方老的身后事,办的体面一些啊!”
萧昱照一脸悲痛和被误解的不悦,这让刘玉容哑口无言。
他嗫嚅一下开口:“陛下一片苦心,臣曲解陛下实属不该,还望陛下恕罪。”
萧昱照叹气:“朕不怪你,刘尚书啊,马上该春闱了,你该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了。”
刘玉容表情一凛:“臣遵旨。”
等刘玉容走后,萧昱照表情也有些阴沉,对朝恩问道:“黄时混进去了吗?”
朝恩低声道:
“混进去了,此时正在方家的禁军中,等方家启程,黄时便混入送行的队伍中,一路盯着方正坤,如果能找到丹书铁券则毁之,找不到的话,到了江南会去找徐巡协助,拿下方绍成、方恒林两人,还有监察司的诸位协助,到时必会想办法将方家一网打尽。人死灯灭,到那时,方阁老留下的人情也不值钱了,江南的丑闻一爆发,谁还敢冒着风险为他们说话?到那时,陛下可放心处置他们。”
萧昱照眉头紧锁:“没想到临死之前,摆了朕一道,一位三朝元老到朕手中都落个这个样的结局,也难怪这几日就连车公肃、赵尚书、龚尚书等人,还有宗亲里那些,全都有些惴惴难安,帮着求情让他落叶归根,他们这是担心自己啊!”
谁没有老的那一天呢?
如果萧昱照在方荀刚死就要清算方家,这些人不会认为他是公事公办,只会觉得他没有一点人情味儿,冷漠无情,谁在他手底下做事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更何况人刚死,还是那样的死法,此时文武百官对方荀的同情心达到了顶峰,他更不能手腕太过凌厉了,不然将来史书要怎么写他?
手腕狠戾,不念旧情,薄情寡义,自己地位还没站稳就要对辅政大臣动手……等等。
可方家做下的那些事情,怎能轻轻放过?
走私海贸,偷漏税银如此之巨,这都不杀了以儆效尤,岂不是等于皇帝的威严被人挑衅,别人将他的脸面扔地上踩?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也不能放过方家。
方家离京那日,王学洲屁股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能够下地跑了。
但他没有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出面。
禁军在前面开道,太监哭声震天,方正坤捧着牌位,扶着棺椁一路泪洒京师,朝着护城河边停靠的船只而去。
萧昱照做足了功夫,百官随行,殷殷叮嘱相送。
方颂优一身孝服,黯然的看着人群中那一抹显眼的身影。
等船开启,方正坤才看着李氏问道:“长明应该在通州码头吧?别让他跟我们一路了,让他先一步回老家,通知他两位叔叔准备迎接父亲。”
李氏拭泪:“他祖父都···好几天了,他一直不出面,这岂不是让人诟病?”
方正坤厉斥:“你知道什么!你就不该让他回京!让他回来身陷囹圄?幸亏拦住了!等到了通州,那边的官员在码头送行时,我会吸引禁军等人的注意力,你想办法让五娘告诉他回长洲。”
李氏点头。
船舱中,春华一脸紧张的将双手摊开:“夫人,刚才在岸边,有人趁我不备,往我手中塞了这个!”
正在发呆的顾舒然扭头,从她手中将叠在一起的纸打开。
看完,她又惊又喜,还有些难以抉择,咬着下唇眼中阴晴不定,手抚在肚子上,渐渐的攥紧。
——
石明从码头回城,直奔王家。
“方家的人走了!信我也让人传给了顾姑娘身边的丫鬟手中。”
王学洲不解道:“送过去就送过去吧,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石明神秘道:“我本以为方家就这么被放过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我在禁军中看到了几张熟面孔,我们锦衣卫的,嘿嘿。”
王学洲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方家干的事情可不小,不过是方荀死的正是时候,风头浪尖上,陛下不愿意败坏自己名声罢了。”
石明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王学洲屁股上的伤口已经无碍,能够下地行走了:“我去大师兄那里一趟,杨禾呢?给他抓过来做我护卫。”
石明精神一振:“没问题!这小子终于有正事做了,我这就给你抓回来去。”
他早看不顺眼了,整天往人家姑娘身边凑什么?和他一起玩不好吗?
居然想撇下他。
杨禾没一会儿就屁颠颠的跑了回来,面色红润,双眼明亮,看上去过的很不错的样子。
王学洲看了一眼便放心了,带着杨禾去了邵家探望。
“最近怎么样了?”
听到王学洲的话,邵泰微微点头:“好多了。最近京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感觉很热闹。”
家里人担心他,没有和他说这些。
但王学洲听到邵泰说话已经正常,便觉得他好多了,也不避讳:“方荀死了,自刎于午门。”
“什么?!”
邵泰错愕,随即皱眉:“这不是逼陛下暂时不要动方家?”
王学洲摊手:“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呢?江南那可是他老窝,让儿子回去这不是鸟入林,鱼入海?想要拖延时间给儿子想办法罢了。”
邵泰咬牙:“老狐狸!我那好友如果听闻此事,还不知道该如何····方荀一命算什么?被他儿子迫害的人,何止一命?!我那好友,他都家破人亡了!自己也被追杀落得终身残疾,生不如死!全靠报仇这一口气撑着,眼看就要捶死他们了,方荀这时候死了,实在是可恨!”
看他情绪激动,王学洲连忙开口:“好了,我看陛下也没想放过他们,此事不会等太久,就有结果。”
邵泰深吸一口气:“嗯。”
到了十月中旬,秋后处斩的日子。
方津、韩侍郎、工部所副、主事等一干主谋,全都被判了斩立决。
菜市场口血流不止。
康汝良也因为此事被牵连,遭陛下厌恶,判了三年的牢狱之灾,关押在了暗无天日的镇抚司监狱,能不能出来还是另一回事。
原本因为方荀自刎一事,疯狂对萧昱照谏言,暗讽天子的六科给事中,突然像是被卡了脖子一样,生硬的转变了态度。
开始夸赞起萧昱照有明君之范,有容人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