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京城鸡飞狗跳的京察开始了。的确是鸡飞狗跳。
吏部尚书杨博提前放出话来,新朝新气象。这一次京察不是走过场,要切切实实淘汰一批贪官、庸官。
京察第一日,杨天官不在吏部坐堂,竟出人意料的来到了北镇抚司。
林十三赶忙迎了上来。杨博是朝中公认的功臣、能臣。林十三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国之柱石。
他见到杨博二话不说,立即触发被动技能——呐头便拜,梆梆梆给杨博磕了三个响头:“杨老部堂大驾光临,十三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杨博笑道:“你如今是北镇抚司的掌司官。照规矩,见到我拱手便是,何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林十三感情真挚的说道:“杨老部堂经年征战沙场。抚甘肃、镇蓟辽、掌宣大,任夏官。论战功,您老彪炳史册、光耀千秋。”
“再论文治之功,您久掌吏部,澄清吏治,任贤用能,惩贪治恶。功在万代。”
“您老简直就是大明的脊梁呐!我见到您老给您磕三个头算什么?恨不能顶礼膜拜!”
别看林十三在驯象所蹲了几年,嘴上功夫不减当年。
做官嘛,无非是花花轿子众人抬。就算后世的什么大总统被戴高帽他也乐,戴高乐嘛。
何况林十三说的这些话有个七八分是发自内心,说的情真意切。老杨博脸上乐开了花,心里美滋滋。
杨博笑骂道:“你小子,不愧是锦衣卫第一戴高帽的高手。”
“罢了,我今日找您来是有要事。”
林十三有些奇怪的问:“杨老部堂。今日是京察大计的第一天。您老不在吏部坐堂,怎么来北镇抚司了?”
“您说的要事,跟通关开海相关?”
老杨博却道:“不,跟京察相关。我跟你借人来了。”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吏部尚书借锦衣卫的人,显然不合规矩。
刚才一通海夸归海夸。林十三谨慎的说:“杨老部堂,您若要调用北司袍泽,需跟皇爷打声招呼。”
“皇爷若首肯,有圣旨下来。那没二话,我林十三愿唯您马首是瞻,粉身碎骨、投江跳海、倒立窜稀、吞粪自尽都绝无二话。”
杨博解释:“没那么复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好容易来北司一趟,你总该赏碗茶喝吧。”
林十三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恭请杨老部堂入大堂训话。”
孙越跟着林十三这么多年,很有眼力见。他领着一众北司袍泽齐齐拱手高声道:“恭请杨老部堂入大堂训话。”
杨博进得北司大堂,喝了几口茶后娓娓道来:“你知道,吏部和都察院管着京察。就等于掌握着京官们的官帽。”
“免不了有京官要拉关系、走门子,给吏部和都察院的人送银子、婊子。以求在京察之中过关。”
“故,我跟都察院那边的两位掌院都御史商议了一番,下了一道令。”
“京察期间,吏部、都察院所有官员,吃住全在衙内。不得踏出官衙一步。”
“在这期间,我求你们北司派五百人,分头守住吏部、都察院。”
“吏部、都察院诸员需外出考察官员时,由北司的人陪同。”
“有北司的煞神们在,一来可以震慑存有私心之人。二来也可严格排查,以防官员趁外出考察期间,与被考察者互通消息,私相授受。”
林十三想了想,道:“监察百官是北镇抚司的本职。这并不算您老找我借人,而是我循本职往外派人。”
杨博颔首:“所以我说,这事儿不必惊动皇上。”
林十三朝着孙越喊道:“听见杨老部堂的吩咐了嘛?立即去挑选五百名精明强干的袍泽,等待杨老部堂吩咐差事。”
杨博笑道:“在你的地盘,差事还是你来吩咐。我可不能越俎代庖。”
不多时,五百袍泽在校场聚齐。林十三给他们讲明了差事。
杨博道:“十三,多谢了。”
林十三恭恭敬敬的说:“能为杨老部堂效劳,能为京察大计出力,既是下官本职,更是下官的福分。”
“以后大明若有了战事,您老出将建功时,十三愿为您牵马执鞭。”
林十三一通彩虹屁,拍的老杨博舒舒服服。
杨博笑道:“好了好了,高帽子不要再给我戴了。吏部那边两位侍郎等着我回去呢。”
如今的吏部左侍郎是刘进。右侍郎则是张四维。
张四维不光是杨博的蒲州老乡,还是杨博的亲戚。
这个亲戚链是这样的。
杨博的儿女亲家是王崇古。张四维是王崇古的外甥。论起来,张四维要喊杨博一声姻伯。
故张四维属疆臣党,又或者说是晋党的骨干。
张四维可不是杨博那样大公无私的人。
且说这日,孙越带着人在吏部大堂门口当值。
外出考察京官的,是吏部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三位堂官在京察期间是不出衙的。
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人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背着一个小包袱来到了大堂门口。
孙越问:“什么人?”
仆人答:“小的是吏部右侍郎张四维张老爷家里的仆人。我家夫人给老爷做了几样时令小菜,又理出几件换洗衣物,派小的送入衙里。”
孙越开动他那不太灵光的大脑袋想了想:师父崇敬杨老部堂。张侍郎是杨老部堂亲家的外甥,都几把自己人。这面子我要给。
说完孙越挥了挥手:“快进去吧,菜别凉了。”
仆人来到了张四维的值房。
张四维见食盒上雕刻的花纹,眉头一挑。
这带花纹的食盒颇为特殊,藏有暗格。张四维打开食盒的暗格,里面却空无一物。
张四维有些奇怪:“要递什么信?提了这食盒却没有一片纸。”
仆人压低声音:“咱晋籍的官员们给老爷送了一堆厚礼。”
“吏部由锦衣卫守着,夫人说可不敢冒险带着礼单进来。万一被锦衣卫搜了去,事情就无法收拾了。”
“故夫人让小的花了三日时间,背诵下了全部礼单,送礼之人的姓名,来此说予老爷听。”
张四维走到值房门口,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后关上了房门。
张四维道:“那些老乡也是多事。这节骨眼上他们送的哪门子礼?多少人都盯着我呢。”
“这么多人往咱家里送礼,隔日锦衣卫的呈报就能递到皇上面前。”
“都是山西人,都瘠薄老乡。我能不暗中向着他们?”
自古朋党聚之,便要相互庇护。晋党的首领虽是个贤臣,不代表下面的人个个都贤。
故晋党也不能免俗。
仆人道:“老爷容禀。老乡们把那些礼都悄无声息的送在咱蒲州老家。咱府的大门、偏门,已经紧锁多日了。”
“夫人还让在门口挂了一条咸鱼,仿悬鱼太守之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