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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我们中出了一位扫把星

    在摇曳的烛火下,伊森很快进入了梦乡。

    或许是因为枕头和床板太硬的缘故,伊森久违地做了一场噩梦。

    这是一个奇妙的噩梦,他很清楚自己正处于梦境的世界,见到了不存在于现实之物,天空是黑色的,遍布盘根错节的树根,看着就像仿佛将天空与大地倒转,脚下则是如虚空的黑暗,他便以违反物理规则的方式站在这黑暗之上。

    而在那由根须构成的天空之上,倒吊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庞大到祂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中心,目光所及之处便全都被祂所填满。

    伊森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呼唤,来自那个距离他并不遥远的未知之物。

    他在梦境中的步行速度亦违反了物理规则,他只向前走了三两步,就到达了那庞大的身影之下,这让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在群星之上与安波利斯之间的谈话,当时在他们的头顶上方,似乎也有这样的庞然大物存在着。

    只是和他所见过的安波利斯、巴扎托斯等源生旧神不同,眼前的巨影充满了人工改造的迹象,伊森看见了在祂身后不停转动的黄铜罗盘,还有十三根蒸汽铜管从轮盘中延伸出来,一直通向了在黑暗更深处若隐若现的装置。

    被锁链束缚住的胳膊表皮开裂,裸露出下方已被更换成青铜的骨骼,青铜管上有散发出蓝色荧光的纹路,这些纹路就如血管一般侵入了祂的血肉,一直汇聚向了祂的头颅,那是一张被数不清绷带缠绕着的脸,让人根本没法识别出绷带之下的面容。

    但伊森还是认出了祂。

    或者说是几乎在见面的瞬间,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阿尔戈斯。

    一个有着无尽好奇心,永远都不知疲倦的冒险家。

    他还能感受到这个被锁链缠绕和流淌着“蓝色血液”的物体试图向他伸出手,却因为那一条条密集的锁链让祂无法动弹。

    这场久违的会面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两人还未正式开口说话,来自现实世界的杂音就侵入了梦境,脚下的虚空猛烈地摇晃了起来,一条条裂缝将梦境切碎,而当现实的烛火重新照进伊森的视线,他已然不知何时从床滚落到了地板上。

    “哎呦喂!”

    他扶着腰,坐在地板上。

    猫猫也从睡梦中惊醒,连忙化为人形把伊森从地板上扶了起来,还紧张地为伊森进行起了腰部按摩。

    现在还是深夜,更准确地来讲是大半夜。

    树屋外火光冲天,慌乱的惊叫声不断钻了进来,还伴随着地板的震颤。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迅速靠近月森城,看起来城市外围的巡逻队伍已经被突破了。

    就连凛冬也是一副慌张的模样,只不过她慌张的是另一件事。

    “不是我把你踢下床的。”

    “我知道,我自己摔的。”

    谈话间,情报大师罗威娜已完成了侦查,紫色的小蝙蝠扑腾着翅膀,努力从半开着的窗户钻了进来。

    “城外面来了个奇怪的魔物!”

    “奇怪的魔物?”

    罗威娜也算是见多识广,能被她以“奇怪”形容想必不会是魔物图谱里能见的种类,话音未落,又是一道红色的火光划破夜空,这如同信号弹一般的火光几乎立刻唤醒了整个城市,门外传来了破门而出的声音,途经此地的召唤师们不论身份、立场,都响应了信号弹的号召,有些人甚至连衣服裤子都没来得及收拾好,就冲出了房间。

    “城主发布了紧急召集令。”

    罗威娜继续展现着“不要小看我的情报网”这句话的含金量,来到月森城的第一天,她就已经把这里的文化摸清楚了,与此同时,她还陷入了深深的怀疑,“难道我们一行人里有一个扫把星?”

    她顿了顿,补充道,“紧急召集令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这是只有在有可能毁灭整个城市的危害时才会发布的强制征召令,任何一个看见征召的召唤师都有义务响应号召。”

    而不出意外的,这种“几十年也不会出现一次”的危害,在他们来到月森城的第一个晚上就出现了。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伊森只需要站在树屋朝下张望一下,就能清楚地看见罗威娜所描述的“奇怪”的魔物——一只巨大的甲虫,背上是金属甲壳,还插满了黄铜制地的管子,蓝色的荧光正沿着青铜管注入甲虫的身体。

    这早已让它失去了昆虫的身体结构,而更像是某个疯狂科学家以甲虫为原型建造的战车。

    而此时此刻,这个战车正在碾碎周围的林木以及一切阻碍者的步伐,全速朝着月森城进发着。

    巡逻卫队出现了大量的伤亡。

    月森城的人们很少使用“伤亡”这个词来描述战况,因为通常来说无论你是卫兵还是作为反派的偷猎者团伙,在战斗至眼前一黑、精疲力尽之后,只需要去就近的恢复站,就能满血复活,这便是绯红女王向所有人许诺的国度,一个抛弃了死亡、伤痛概念的,温和的国度。

    而现在,绯红女王制定规则被打破了,第一批与甲虫魔物正面交锋的巡逻卫兵已几乎全灭。

    月森城的召唤师们被聚集在了一起,城主作为指挥官活跃在这支部队的第一线,他的伙伴恰好也是伊森的熟面孔。

    ——狼神。

    灰白的毛发,猩红的眼睛,加上那几层楼高的庞大身躯,让不少因召集而来的召唤师们感到了安心。

    对于这位老朋友,彼岸的评价是……

    和黑胡椒搭配调味口感更佳,炖汤则口味差点意思。

    狼神有什么技能他们已经忘记了,但口感却永远地留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作为狼头堡一战的战利品,他们之中每个人都品尝过狼神的滋味,尤其是柯洛伊小姐,最后大半的肉都进了她的肚子。

    在见到狼神这位好朋友的第一时间,柯洛伊小姐便发出了“咯咯”的轻鸣,这是开心的表现。

    但根据罗威娜调查来的情报,王国的格局和帝国不同,只有功成名就的召唤师才有资格担任变成城市的城主,绝不会出现城市名义上的守护者是连剑术都不会的格莱汀男爵这种情况。

    而在不涉及到旧神这种超规格存在的局面之下,狼神已经算得上相当强力的魔物了,毕竟狼头堡曾经的黑色卤蛋也对它寄予厚望,认为这是能以一己之力毁灭溪木镇,乃至对齿轮城都带来巨大破坏的超级魔物。

    城主面色凝重,面对不断迫近的巨型甲虫,狼神率先以撕咬之势扑了上去。

    在伊森看来,这场面颇有些极巨坑团战的味道,随着城主发出了表率,越来越多的召唤师向各自的伙伴发布了命令。

    然后,不出意外的……

    在接近巨型甲虫之前,狼神便被从甲虫身体两侧屈伸出来的巨大软管给抽飞了出去,每一个软管都仿佛存在自主的意识,它们仿佛寄生于甲虫的身体里,在狼神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之前,就像是看见了食物一般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

    狼神张开了嘴,可还未等那能量成型,其中一个软管便将汇聚的能量吸了个干净,它们贪婪地汲取着能量,在软管的缠绕下,狼神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着。

    “罗威娜,使用亚空裂斩!”

    为了防止大家的老朋友好不容易再次登场又再度沦为食物的命运,也为了防止这场战斗的场面朝着触手Play的方向发展,火箭队成员伊森向他的伙伴下达了命令。

    召唤师们都听见了这样的指令,那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技能,但他们都看见了直奔战场正中心而去的紫色蝙蝠,蝙蝠的体型看起来很小,很容易便被淹没在了发起冲锋的众多魔物之中,然而它翻转的翅膀却在夜空中划开了一条裂痕。

    裂痕印在了那挥动着的软管之上,如寄生虫般的脑袋应声而断,裂痕余势不减,击打在了甲虫的背脊上。

    下一刻,无法阻挡的奔袭就此停止,被切痕一分为二的金属甲壳缓慢地滑落在地上。

    坠地的余波顷刻间便将许多小型魔物掀飞了出去,在烟尘散去之后,召唤师们终于看清了甲虫的内部构造,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很难将其称之为生物,驱动着甲虫前进的并非生物本能,它的体内也全然没有血管与内脏,而是精密运作的轴轮。

    当这些轴轮因切割而停止转动之时,甲虫的行动便停止了。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城主怔在了原地。

    人力无法对抗的异常魔物,甚至他们暂时无法确认这究竟是不是魔物。

    他的内心一阵后怕。

    倘若不是那只突然出现的紫色蝙蝠,以及他从未听说过的名为亚空裂斩的技能,这个甲虫将余势不减地冲进月森城,而他作为月森城的城主,竟然只是一个照面就被击败了。

    他想要从人群中找到紫色蝙蝠的召唤师,但视线却立刻看见了那些哀嚎的巡逻队成员,他们有的人身受重伤,也有的人永远失去了伙伴。

    出于某些未知的原因,这只甲虫打破了绯红女王的庇护,让战斗成为了生与死的角逐。

    “快救治伤员!”

    这是他作为城主,首先要做的。

    而另一端的伊森已经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当迷之甲虫出现时,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在月森城多做停留了,就在刚才,他从老安那里得到了一些有关阿尔戈斯的信息。

    一位永远都不知疲倦的冒险家。

    一位在旧神之战爆发前,就“走失”了的旧神。

    尽管老安并不知道阿尔戈斯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祂很确信以前的阿尔戈斯和伊森梦境中见到的样子截然不同,在“走失”前,阿尔戈斯的模样在老安看起来很正常,那些厚重的金属都是后来加上去的。

    更重要的是,阿尔戈斯不会闲来无事用锁链把自己悬吊在空中,祂从来都不是那种有着强烈受虐倾向的旧神。

    伊森如愿见到了辛西娅所信仰的旧神,但伊森不得不指出,他们就连“被拐跑”的特性都一脉相承。

    根据伊森的描述,老安推测出了最有可能的结果。

    阿尔戈斯就身处这个位面,而那场梦境便是阿尔戈斯在向伊森问好,当梦醒时,祂的造物就出现在了月森城的外围,这想来也绝不是巧合。

    镜像世界。

    老安如此推断,作为天空的树根,作为地面的黑暗虚空,那里更像是把整个世界倒转了过来,而这一切,都指向了作为位面正中心而存在的巨木,它直达云霄,传言那云顶之上的世界,便是绯红女王的居所。

    那么,如果绯红女王和一位旧神发生了战争,其结局又会如何?

    无论这场战争的胜负如何,这个位面都会走向湮灭。

    这便是老安能预测到的唯一的结局。

    所以伊森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继续留在月森城参加表彰大会了,他也并不想被诸多召唤师惦记。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投入了救援工作,在他即将离开月森城,朝着王国的核心,也即神木之所在进发时,一个矮小的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是一个留着金色单马尾的少女,张开双臂,摆开了架势,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你就是伊森。”

    和偷猎者团伙相比,她的穿着打扮更像是贵族人家的大小姐。

    金发少女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但我知道,只是假名字。”

    “没想到居然被你识破了。”

    伊森附和道。

    应该是白头巾偷猎者团伙走漏了消息。

    “夏洛特,记住吧,这是你劲敌的名字!”

    金发少女看起来气势十足,但从她略微颤抖的语气,以及有些打颤的双腿,不难看出她的内心极度不安。

    这是城主女儿的名字。

    如果他没有出现的话,也许白头巾偷猎团伙真的能带回来一颗龙蛋,而这枚龙蛋将作为成人礼的礼物,交付于夏洛特之手。

    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夏洛特或许会在今夜的袭击中得到单亲龙妈妈的认可,与雏龙一起踏上冒险。

    夏洛特没有退让,她还在等待敌伊森对她做出回应。

    “坂木。”

    伊森说道,“火箭队的坂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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