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七年,正月初六。
洛阳城头的冰凌尚在檐角垂挂,朱雀大街两侧的积雪却已被万千足迹踏作春泥。
寅时三刻,丞相府门前的鎏金铜钉映着晨曦。
十八面赤龙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金线绣着的流云纹路仿佛正在翻涌。
诸葛亮手持象牙笏板步出府门他抬眼望向皇城方向。
见玄武门城楼上有黄门侍郎手持杏黄旗挥动三下,这是陛下已登朝会的信号。
紫宸殿内,刘备扶着金椅缓缓起身。
六十八岁的汉天子两鬓已染秋霜。
但那双抚过双股剑的手依然稳如磐石。
他望着丹墀下躬身行礼的诸葛亮,声音带着幽州特有的沉浑:
“朕闻西川闹饥荒吗,有瘴疠,丞相此去……”
“陛下,”
诸葛亮举起玉圭,笏板上密麻麻刻着兵马调度。
“今河北三万精卒已至渑池,河南四万弩手屯于函谷,京兆五万铁军昨夜抵孟津。”
他微微抬头,目光如羽扇上的鹤翎般清冽。
加上关中六万屯田兵马,十八万人马皆已就位。”
刘备微微一怔,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他看一眼,一旁闭目养神老相李翊。
他今年也已经五十八岁了。
大家都已不再年轻。
老家伙们真的等不了了。
刘备微微颔首,诸葛亮会意,正式出列,朗诵《出师表》。
“臣亮诚惶诚恐,谨拜表以闻:”
“臣本布衣,躬耕南阳。”
“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蒙陛下不以臣卑鄙,召臣入徐州,咨臣以当世之事。”
“由是感激,遂许驱驰。”
“今汉室三兴,九州将定。”
“唯益州残寇负隅顽抗,此臣夙夜锥心之痛也。”
“今观天时人事,皆在陛下。”
“去岁荧惑守心,今春彗星扫魏,建宁地裂三丈,成都蝗蔽五日。”
“曹叡小儿,不修德政,纵容豪强。”
“此天赐雷霆之机,岂可坐失?”
“国内之治,尤胜桓文之世。”
“关中沃野千里,锦缎如云出长江,盐铁之利充溢府库。”
“去岁虽有微旱,然仓廪积粟可支三载,长安军屯新获三十万斛。”
“更兼南匈奴献骑兵三千,西凉贡战马五千。”
“军械之利,甲于天下。”
“今整饬六军,计十八万众。”
“虎步营披重甲者三万,无当飞军持连弩者五万。”
“西凉铁骑一万皆具装,水师楼船二百溯江待发。”
“子龙虽老,犹能开三石弓。”
“汉升虽暮,尚可食斗米肉。”
“魏延、郭淮诸将,皆磨剑十年”
“姜维、马岱辈,尽怀报国赤心。”
“臣尝观舆图,益州虽险,实有可乘之隙。”
“昔高祖据巴蜀而定鼎,光武起南阳而中兴。”
“今陛下承两祖英烈,秉天命人心。”
“若振长策而御宇内,当在此时。”
“臣虽驽钝,愿效愚忠,亲率中军,直捣成都。”
“当使汉旗指处,魏吏倒戈。”
“陛下降诏,黔箪食浆。”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谨奉白羽扇为誓,若不枭曹叡之首,悬于北阙。”
“臣请自削爵禄,归隐终南山。”
“臣亮顿首再拜。”
“章武十七年,春正月庚子。”
诸葛亮朗诵完他连夜写的《出师表》后,满殿皆肃然。
刘备眉头微微皱起,缓步走下丹墀,亲手解下腰间的湛卢宝剑。
剑鞘上的螭龙纹路磨得发亮。
“……孔明,保重,保重啊。”
“望爱卿勿负朕躬。”
刘备说着,还在诸葛亮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仿佛当年,送别李翊出征时那般。
诸葛亮眸中微湿,向刘备再一顿首。
点将台下,不计其数的将士呵出的白气聚成云霞。
关平、关兴兄弟的红脸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张苞的蛇矛已换成丈八点钢枪。
赵广则在调试弓弦——
他们都是京城里的青年才俊,此次出征,绝不是为了到前线镀金。
而是为了捍卫家族的荣耀,而出征的。
未时正刻,洛阳西郊忽然飘起细雨。
但朱雀大街两侧的百姓反而愈聚愈多,有人抬出酿了整冬的醴酒,有人端着才出甑的粟饭。
当诸葛亮的四轮车经过开阳门时,
有个总角小儿突然钻出人群,将还带着体温的麦饼扔到车上:
“丞相!阿娘说丞相过秦岭会冷!”
本来有亲卫将那小孩拦住。
但被诸葛亮厉声喝止,他站起身来,接过麦饼。
伸手抚摸孩童的额头,说了一声谢谢。
“击鼓。”
诸葛亮轻叩车辕。
当第一通鼓声响彻原野时,汉军的脚步声震得洛水泛起涟漪。
铁甲上的寒光把春雨都映成银丝,猎猎旌旗卷起的气流惊飞了北邙山的宿鸟。
白马寺的钟声忽然穿透雨幕,与军鼓声交织成奇特的韵律。
诸葛亮羽扇微抬,四轮车缓缓西向。
车辙在泥泞官道上碾出的痕迹,很快被后续的铁蹄覆盖。
函谷关的峭壁上,最早感知春讯的连翘已绽出金蕾。
在更远的西方,秦岭的雪线正悄然退缩,仿佛在为这支军队让开道路。
与此同时,
相府庭院里的垂丝海棠已吐出嫩红新蕊。
李翊半卧在紫檀木雕花榻上,虽已半隐于朝,眉宇间仍凝着经年累月的威仪。
麋贞执素绢扇轻轻替他扇着风,袁莹正将新焙的龙井茶汤注入天青釉盏。
甄宓则跪坐在旁纤纤玉指剥着枇杷。
茶烟袅袅间,廊下传来环佩叮当。
但见长子李治携妻子关银屏踏进花厅。
关氏身着绯色骑射服,腰间还佩着鸳鸯双刀。
行走时革带银扣相击,惊得麋贞手中团扇微滞。
李治却已撩袍跪拜:
“孩儿携妇给父亲母亲请安。”
李翊并不接关银屏奉上的茶,只盯着儿子腰间鎏金箭囊:
“今日便是你随征南大军开拔之期,何故再来虚礼?”
袁莹闻言手中茶盏轻晃,澄黄茶汤在盏心漾开涟漪。
她忙起身替儿子整理征袍,又从甄宓手中接过新絮的玄色斗篷。
“边地苦寒,记得裹着羊乳饽饽就参汤用……”
话音未落已哽咽难言。
“哪来那么矫情!”
李翊掷盏于案,厉声道:
“在军中你非相府公子,不过一执戟郎中将耳!”
李治深深再拜:
“……孩儿谨记。”
“临行前,父亲可还有训示?”
满室寂然,唯闻袁莹袖中绢帕窸窣。
“心如明镜台,何须勤拂拭。”
老相爷的声音忽然浸透沧桑,他抬手止住欲言的麋贞,目光如刀刻进儿子眼底。
“记住,你既戴兜鍪。”
“当以本心为剑,以本意为甲。”
关银屏突然按刀上前半步:
“儿媳愿随夫君同往!”
甄宓慌忙去拉她衣袖,却见李翊竟露出今日首个浅笑:
“虎女配麟儿,倒似当年云长风采。”
转而对李治颔首,“且去罢,你帐下三百玄甲军,昨夜已添置了西国良驹。”
“善加利用,敬畏战场。”
“狮子搏兔尚且全力以赴,况乎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乎?”
“尊重你的对手,尊重你的战友。”
“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治颔首,顿首再拜,辞别父亲。
在一众玄甲军的拥护下,追上了诸葛亮的伐魏大军。
春寒料峭,官道之上,大军蜿蜒如龙。
李治与关银屏并辔而行,随着诸葛丞相的征伐大军。
这一日,
刚至前锋营寨,便见一将疾步迎来,甲胄鲜明。
正是关银屏的二哥关兴。
他见到妹妹一身戎装,与李治同乘并骑,眉头立刻紧锁。
“治兄!”
关兴对着李治,语气带着几分埋怨,
“沙场凶险,非是儿戏。”
“你为何竟携吾妹同来?岂不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李治闻言,苦笑一声,摊手道:
“关兴兄,此言差矣。”
“非是我要携她,实是银屏自请缨,禀明丞相,欲效父辈之志。”
“我岂能阻拦?内子性情,兄岂不知?”
言语间,颇有几分无奈的自嘲。
一旁的关银屏见兄长责怪夫君,凤目一瞪,正要开口,却听得一阵豪爽笑声传来。
“哈哈哈!何事在此争执?”
只见虎背熊腰的张苞大步走来,他先是对关兴挤挤眼,随即促狭地看向李治。
“俺看治兄是惧内吧!”
“想那洛阳城中,李相爷坐拥数位如花美眷。”
“麋夫人温婉,袁夫人贤淑,甄夫人娇艳,吕夫人更是英姿飒爽。”
“皆被老相爷调理得服服帖帖,阖府和睦,堪称我辈楷模。”
“怎地到了治兄这里,连一位夫人尚且‘制不住’,竟让其亲临矢石之地?”
“治兄,你这驭妻之术,可真得跟老相爷好生学学啊!”
张苞心直口快,声音洪亮。
引得周围几名偏将侧目,嘴角亦忍不住泛起笑意。
关银屏顿时双颊飞红,又羞又恼,手中马鞭虚指张苞,娇声斥道:
“张苞!休得胡言乱语!”
“再敢编排我父亲与诸位母亲,仔细你的皮!”
她性子刚烈,颇有乃父之风。
这一嗔怒,自有一股威势。
骂完张苞,她眼波流转,斜睨向身旁的李治。
声音虽压低,却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哦?听张苞此言,你莫非也存了心思。”
“欲效仿父亲,他日觅得几房美眷,享那齐人之福?”
李治顿觉背脊一凉,冷汗微渗,忙不迭摆手,正色道:
“夫人明鉴!绝无此心,绝无此意!”
“张苞浑人胡吣,岂可当真?”
“吾得遇夫人,已是三生之幸,焉敢他求?”
神情恳切,恨不得指天为誓。
莫说李治没这个心思,便是有,他也不敢。
莫说关三小姐这脾气不好惹。
便是老丈人那里,怎会舍得他的“虎女”受半点委屈?
除此之外,就连自己的亲爹都不允许自己广纳妻妾。
在李翊看来,除非是无后,否则实在没必要频繁的娶妻生子。
因为妻子一多,会折阳元。
阳元一折,便会折寿。
所以李翊都是省着点用的,不想让儿子跟着自己一起“受罪”。
关银屏见李治窘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宛若冰雪初融。
关兴在一旁亦是摇头失笑,张苞更是抚掌大乐。
几个年轻人聚在一处,方才那点小小的不快,顿时在这说笑间烟消云散。
战阵前的紧张气氛,似乎也为此稍缓。
正当几人言笑之际,一名传令士卒快步奔来,单膝跪地,抱拳道:
“报!诸位将军。”
“丞相有令,请速至中军大帐议事!”
闻得丞相相召,众人立刻收敛笑容,神色一肃。
李治、关兴、张苞、关银屏彼此对视一眼,不敢怠慢。
即刻整理衣甲,朝着中军大帐快步而去。
掀开厚重的帐帘,只见帐内烛火通明,鸦雀无声。
齐汉军中的高级将领几乎已然到齐。
文臣如董允、费祎,李严等。
武将如魏延、马岱、庞德等皆已按位次坐定,气氛凝重。
丞相诸葛亮端坐于主位之上。
羽扇纶巾,面容清癯。
目光如炬,正凝视着面前铺开的巨大山川舆图。
见李治等人入内,诸葛亮微微颔首。
以羽扇轻指旁边空位,示意他们坐下。
待众人落座,
他缓缓扫视全场,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君既已到齐,亮,便与诸位详析此番伐魏之策。”
“关乎兴复汉室之业,望诸君畅所欲言,共商大计。”
中军大帐内,烛火跳跃,映照着在座每一位将领凝重的面庞。
诸葛亮清朗的声音在帐中回荡,他手中的羽扇偶尔轻点舆图上的关键之处。
每一个动作都牵引着众人的心神。
“今荆州方面,黄汉升已率水师万五千众,艨艟斗舰逆大江而上。”
“不日即可抵巴东,为我侧翼之援,牵制魏军东线兵力。”
诸葛亮的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
“而如今魏将邓艾,率精兵三万,于沓中屯田筑垒。”
“深根固本,已成我心腹之患。”
他羽扇移至陇西一带:
“故,亮意。”
“分兵三路,以击之。”
“西路军,需精兵三万,出狄道,越山险,直扑甘松、沓中!”
“此路之要,不在急克,而在缠斗。”
“务必牢牢钉住邓艾主力,使其不得东顾。”
“中路军,亦需三万劲卒,自祁山而出,抢占武街、阴平之桥头!”
“此处乃陇蜀锁钥,一旦扼守。”
“则可断邓艾归路,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最后,羽扇重重落在秦岭一线:
“东路主力,计十二万,由亮亲统。”
“分由斜谷、骆谷,两道并进,直取汉中!”
“汉中,益州之咽喉,天下之势所在。”
“克复汉中,则蜀门大开,兴复汉室,方可期也!”
诸葛亮打仗最大的特点就是稳重。
飞龙骑脸的局,他没必要浪。
所以在伐魏的行军布阵上,诸葛亮也表现的相当成熟稳重。
就是一陆军牵制魏军主力,一路军切断魏军联系。
而自己这路主力军,则稳扎稳打,老老实实大进成都。
这不一定是效率最高的打法。
但一定是最稳妥的打法。
只要不犯错,伐蜀之功便成了。
况且,古往今来。
有多英雄豪杰,把许多必胜的局面给打输了。
这么多活生生的例子,诸葛亮绝不能冒险。
战略方略清晰明了,帐中众将闻言,皆露振奋之色。
费祎率先拱手:
“丞相庙算,深谋远虑。”
“三路并进,虚实相生,魏贼必首尾难顾!”
杨仪、董允等文臣亦纷纷点头称善。
马岱、廖化等宿将亦觉此策稳妥,可最大限度地发挥己方兵力优势。
战略既定,接下来便是任命统帅。
诸葛亮目光投向西路:
“邓艾此人,深谙兵机,非等闲之辈。”
“西路军独悬在外,面对强敌,统帅之人,需智勇兼备,沉稳持重……”
话音未落,一员虎将霍然起身,声若洪钟:
“末将愿往!
”众人视之,正是镇北将军魏延。
他抱拳慨然道:
“丞相!延随陛下浴血征战,历大小百余阵。”
“后又得李相辅悉心指点,韬略兵机,未尝懈怠!”
“那邓艾,一屯田守户之犬耳,何足道哉?”
“延必为丞相擒之,献于帐下!”
诸葛亮看着这位功勋卓著的老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魏延勇猛善战,确是一把利刃。
但其性情骄矜,用兵喜行险着。
与邓艾这等沉稳狡黠之敌周旋,恐非万全之选。
他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文长勇武,军中皆知。”
“然西路关系重大,需与邓艾长久相持,非仅凭血勇可济……”
魏延脸上激昂的神色微微一僵。
诸葛亮目光转向另一侧,落在年轻却目光沉静的姜维身上。
“伯约,你久在关中,与邓艾数度交锋,深知其用兵习性。”
“此番西路重任,非你莫属。”
“汝可能当之?”
姜维尚未答话,长史费祎微微蹙眉,出言道:
“丞相,伯约虽智略不凡,然终究年轻,资历尚浅。”
“统三万大军独当一面,面对邓艾这等老练之敌,是否……”
他话语未尽,但担忧之意显而易见。
姜维闻言,从容起身,先对费祎一揖。
随即面向诸葛亮,声音坚定而沉着:
“丞相,文伟公所虑甚是。”
“然维与邓艾交手数次,深知其虚实。”
“去岁洮西之战,彼为我所破,损兵折将,至今元气未复。”
“维愿立军令状,必不使邓艾一兵一卒东援汉中!”
“若违此誓,甘当军法!”
诸葛亮羽扇轻摇,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朗声道:
“好!要的便是伯约此等胆略与担当!”
随即正色道,“姜维听令!”
“末将在!”
“即拜你为征西将军,总督西路三万兵马。”
“出狄道,进击沓中,务必拖住邓艾主力!”
“末将领命!必不负丞相重托!”
姜维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帐中众将纷纷向姜维道贺。
唯有魏延,虽亦随着众人拱手,面色却沉静如水。
他退回座位,目光低垂,心中波澜暗涌:
“姜伯约……黄口小儿,不过仗着丞相弟子之名,竟得此重任!”
“我魏文长随陛下开疆拓土时,他还在天水牧马!”
“丞相……终究是亲疏有别。”
“有意偏袒自家门生,压我这等老臣之功!”
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懑与失落,在他胸中郁结,如同阴云悄然汇聚。
“中路之师,当如长缨系鼎。”
丞相指尖轻叩桥头要塞,“须得前援西路伯约,后护东路粮道。”
“然此地山险水急,纵有奇功亦难显赫……”
帐下诸将默然。
魏延犹自抚剑蹙眉,张苞关兴相顾无言。
正如诸葛亮所言,
中路军是三路伐魏军中最特殊的存在。
他既没有西路军的功高,又比东路军打起来艰辛。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大家都不太愿意去做。
这时,忽见一名青衫文士执笏出列,玉磬声清越:
“雍州刺史陆逊,愿绾此中军帅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陆逊虽是降将,但凭借其原来在吴国中的势力,以及在关中立下的赫赫战功。
其军事地位,在齐汉中已经超然。
他竟然愿意接下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着实令人感到意外。
但只有陆逊清楚,
一场军事行动,必须有人去做绿叶。
诸葛亮身为首相,刘备居然会把他派到前线,亲自操舵伐魏一事。
而太子刘禅,则负责监国督战。
这一切的背后,还有老首相李翊兜底。
总之,这场战役的主角不是自己。
但陆逊会来事儿,他知道自己该在这里面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孔明眸中星河骤亮:
“伯言,汝当真愿为此事乎?”
“……丞相。”
陆逊躬身如青松映雪,“用兵之道,岂在争功?”
“昔周郎赤壁鏖兵,程普老将军甘为侧翼。”
“今逊请效前人之德,愿为大军砥柱。”
羽扇定在半空,烛火映着诸葛亮微湿的眼角:
“有伯言坐镇中路,亮可安心矣!”
当即亲授虎符,又命军需官呈上西域舆图。
“今着尔等速往龟兹、疏勒购良驹三千,另向匈奴左贤王易马五千。”
话音未落,帐中已起窃语。
马岱忍不住抱拳问道:
“丞相!蜀道天梯石栈,骑兵难展四蹄。”
“今何故大费钱粮,购置这许多战马来?”
诸葛亮以扇掩口轻咳,陆逊却已抚掌而笑:
“妙哉!曹魏此刻必在成都悬图推演。”
“见我军马辔如云,定以为要北出萧关伐鲜卑。”
原来,大汉目前的军事行动都是采取严格保密的。
通过购置战马,让魏人误以为我们是要北伐鲜卑。
就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都对此表示佩服。
“十万大军出秦川,先锋需得虎胆龙威。”
诸葛亮羽扇轻点斜谷险关。
“逢山开道,遇水迭桥,非万夫莫当之将不可任。”
帐前铁甲铿锵,忽见一将掀帐而入,声若洪钟:
“某愿往!”
众视之,乃许褚之子许仪也。
但见许仪虎步生风,玄甲映日,腰间双戟犹带寒霜。
众将相视而笑,廖化抚掌道:
“许家虎子,正当其任!”
诸葛亮轻抚玉如意,眸中精光闪动:
“汝乃虎体猿班之将,父子俱有威名。”
“今授汝先锋印,领五千铁骑、一千锐卒,分三路取汉中。”
羽扇忽展,划过三道险峻山峦。
“中军出斜谷,左军取骆谷,右军探子午谷。”
“此三路皆猿猴难攀之地,当使军士负土填壑。”
“伐木为桥,遇石则凿,遇涧则渡。”
“若有迟误……”
案头令箭应声而断,“军法不容!”
许仪单膝跪地,虎盔映着朝阳。
“仪纵肝脑涂地,必为大军开坦途!”
接过先锋印时,铠甲铮然作响,惊起帐外栖鸟。
是夜,许仪亲率工兵营星夜兼程。
至褒斜道险处,见千年古栈道朽坏,当即解甲负木,与士卒同扛巨梁。
遇深涧阻路,命人以铁索连弩射对岸,悬空架桥。
有偏将谏曰:
“将军贵体,岂可亲涉险工?”
许仪拭汗大笑:
“昔家父随陛下征战沙场,舍生忘死。”
“今吾负木开蜀道,皆为本分!”
残阳如血,映照着秦岭千仞绝壁。
许仪解开腰间绳索,将最后一段铁楔钉入岩缝。
玄甲早已被石屑染成灰白。
“将军!”
副将捧着水囊的手在微颤,“此段栈道已连修三日,不如让士卒们……”
许仪割断手中麻绳,望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深涧。
“子午谷天险,今大军旬日即至,岂可因我辈迟延?”
说着,指着对岸斜插枯枝的岩缝。
“见那石隙否?明日拂晓前,定要架起悬桥。”
是夜暴雨倾盆。
许仪命人燃起松明火把,亲自督造绞盘。
当铁索第一次横跨深涧时,他夺过工匠手中大锤,赤膊击打岩钉。
每声锤响都惊起山鹰,碎石混着雨水从他颊边滑落。
三日后,子午谷最后一段栈道即将合龙。
许仪检查桥桩时,忽见新铺木板有裂痕。
他俯身细察,靴底湿苔打滑,整个人坠向云雾深处。
电光石火间,
他竟拔出腰间短戟刺向岩壁,火星四溅中下坠稍缓,终被突出枯树拦在半山。
当亲兵们缒绳而下时,只见将军倚在树根处。
胸前插着半截断戟,手中仍紧握绘满修路笔记的羊皮图。
“桥……”
许仪呕出鲜血,染红图纸上的汉水标记。
“北岸桥桩……要加深……”
全军缟素那日,有白鹤徘徊殉难处不去。
诸葛亮亲至新桥,见许仪最后刻在栏杆的遗言:
“此身可碎,此路必通”。
丞相以羽扇轻叩石壁,潸然泪下:
“虎臣如此,何愁汉室不兴!”
汉军大营内白幡招展,哀角悲鸣。
全军缟素,正为殉国的许仪将军举哀。
中军帐前,诸葛亮亲自主祭,三军将士无不垂泪。
祭礼既毕,夜幕低垂。
诸葛亮独坐帐中,望着摇曳的烛火长叹。
“许仪乃虎侯独子,今番殉国,叫吾如何向仲康交代……”
他执笔的手微微颤抖,墨迹在绢帛上洇开。
终是写不下这封报丧的书信。
忽闻帐外脚步急促,魏延未等通传便掀帘而入,面上犹带三分笑意。
诸葛亮蹙眉道:
“文长何故夤夜来见?”
魏延拱手道:
“丞相忧思甚重,延特来献破敌之策。”
不待诸葛亮询问,他径自说道:
“今我军走得子午谷小道,西路军与中路军也还没到达地点,魏人必然还未察觉到我军动向。’
“若能遣精兵五千,自阴平小道越摩天岭,直取成都。”
“则曹叡小儿可擒矣!”
“……这可不是万全之策啊。”
诸葛亮手中朱笔一顿,在军报上留下殷红一点。
“……此计太过行险。”
“阴平七百里绝地,若敌人在险处设关,纵有万人亦难施展。”
“届时前不得进,后不得退,五千将士皆成枯骨。”
“丞相过虑矣!”
魏延急趋前两步,“曹叡黄口孺子,安能识破此计?”
“若依正途进兵,非三五年不能克平川蜀之地。”
“届时粮草耗尽,士卒疲敝,又当如何?”
“住口!”
诸葛亮拍案而起,案上茶盏应声而碎。
“为将者岂可存侥幸之心?”
他深吸一口气,袖中手指微微发颤。
“吾身为三军统帅,受陛下之托,岂能拿三军性命作赌?”
魏延面色由红转青,咬牙道:
“丞相用兵,向来万全。”
“然天下奇功,皆自险中求。”
“当年韩信若非暗度陈仓,何来垓下之围?”
诸葛亮正为着许仪的死,心情烦闷。
不打算与魏延多做口舌之争,只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魏延张口欲言,终是重重跺脚,掀帘而出。
夜风卷入帐中,吹得案头灯烛明灭不定。
诸葛亮俯身拾起碎裂的瓷片,指尖被划出一道血痕。
帐外忽然传来压抑的争执声。
只见参军杨仪快步进来禀报:
“魏将军在营前大发雷霆,说什么‘诸葛丞相太过怯弱,若是陛下在此,断不会如此犹豫不前。’”
原来,魏延与军中多人不睦。
尤与杨仪最是不和。
他在军中听闻魏延抱怨之声,便第一时间来找诸葛亮打小报告。
只是未见着诸葛亮大发雷霆,
而是默然良久,淡淡道: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诶?丞相……”
“退下!”
“……是、是……”
杨仪诺诺而退。
诸葛亮坐回帅帐,望着给许褚写的报丧书,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