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吴王宫内,熏香袅袅。
刘永手持着一封来自洛阳的密报,在殿中踱步不止。
这位以富庶著称的诸侯王,此刻眉宇间却深锁着忧虑。
他屏退左右,只留张温一人。
张温是吴国的新任国相,是顶替诸葛瑾的存在。
并且张温是江南四大姓之一,同时也是前吴国的重臣。
所以朝廷安排张温来当新任吴国国相,也是求稳,出于安抚江南之地而做出的决定。
“张相。”
刘永将密报置于案上,声音低沉。
“朝廷决意伐蜀,檄文不日即达。”
“孤……该当如何?”
言外之意,刘永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至少对国家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藩王,该不该置身于世外。
张温整了整衣冠,从容应道:
“大王所虑,可是是否出兵助朝廷一臂之力?”
“正是。”
刘永叹道,“孤为诸侯,按理当为陛下分忧。”
“然则……此番兴兵,非同小可。”
“蜀地险远,易守难攻,胜负难料。”
“若倾力相助,恐损我江东元气。”
“若作壁上观,又恐父皇见责。”
“进退维谷,实难决断。”
张温略一沉吟,目光炯炯:
“大王,容臣直言。”
“今天下诸王,以吴国最为强盛,此乃福,亦为祸之始也。”
“前番大王营建新宫,规模宏丽。”
“陛下虽未直接下诏责罚,然中枢已有微词。”
“此时正当陛下用人之际,若吴国能率先响应,主动请缨。”
“非但可消弭前嫌,更可向天下昭示大王之忠孝两全。”
“此乃转危为安,化被动为主动之良机也!”
刘永闻言,脚步稍停,若有所思:
“卿言……不无道理。”
“然则,出兵几何?由谁统领?”
“若大军远征,建业空虚,又当如何?”
“大王圣明。”
张温近前一步,“臣以为,兵力贵精不贵多。”
“可起兵两万,皆选我江东善战之水师与步卒。”
“如此,既显我吴国之力,又不至动摇国本。”
“统兵之人,大王可亲自挂帅,以示重视。”
“至于建业防务,老臣愿代王监国。”
“臣等必竭力辅佐,可保无虞。”
刘永踱至窗前,望着宫外滚滚长江,沉默良久。
江风拂面,带来阵阵潮气。
他终于转身,眼中已无犹豫之色:
“善!就依卿言。”
“孤当亲率吴越健儿,西进助战,以表孤对朝廷之赤诚。”
计议已定,吴国这台战争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不过旬日,两万精锐已集结完毕。
舟舰相连,旌旗蔽空。
临行前,刘永特命宰杀三牲。
祭告天地祖先,誓师出发。
吴国水师乘着东南风,逆流而上。
但见艨艟斗舰,首尾相接,溯江而行,气势如虹。
这一日,
探马来报,前方已是荆州地界。
黄忠所部正在江陵一带等候会师。
刘永立于楼船帅旗之下,对陈宵笑道:
“久闻黄汉升老将军年过耄耋,犹能开三石之弓,有万夫不当之勇。”
“今日一会,足慰平生。”
陈宵拱手:
“黄老将军乃沙场宿将,大王与之会师。”
“当以礼相待,共商破敌之策。”
不久,
两岸山势渐开,江面豁然开朗。
只见前方水寨连绵,荆州军旗迎风招展。
一艘快船驶近,船头立一员老将。
白发银髯,身披玄甲。
虽年迈却精神矍铄,正是黄忠。
“吴王亲至,黄忠有失远迎!”
黄忠在船上拱手,声若洪钟。
刘永亦走到船头,还礼道:
“老将军威名,如雷贯耳。”
“孤奉朝廷之命,特率江东儿郎,前来听候调遣。”
两军会合,声势大震。
当晚,
刘永在帅帐设宴,为黄忠接风。
酒过三巡,话题自然转到战事上。
黄忠抚须道:
“蜀军据守巴东,倚仗地势,易守难攻。”
“不知吴王有何高见?”
刘永放下酒杯,正色道:
“孤在江东时,曾细研巴东地图。”
“其地多山险水急,然有一处名为‘夔门’者,乃入蜀咽喉。”
“若我军水陆并进,佯攻多处。”
“而集中精锐猛攻夔门,或可破之。”
“吴王所见,与老夫不谋而合。”
黄忠眼中精光一闪。
“然曹休用兵谨慎,必在夔门设下重兵。”
“强攻之下,恐伤亡惨重。”
陈宵执竹杖指向地图东南:
“据探马来报,曹魏由曹休镇守秭归,扼住我军西进咽喉。”
“此人为曹操族子,以亲见任,然非智勇之将也。”
“性情骄矜,好大喜功,可以计谋破之。”
黄忠抚须沉吟:
“若强攻秭归,恐迁延时日。”
“今诸葛孔明大军出祁山,将攻汉中。”
“若待北路军先破阳平关,则灭蜀首功尽归他人矣。”
刘永闻言拍案:
“老将军所言极是!我等效忠朝廷,更当争先破敌。”
“岂能让北人独占鳌头?”
话音未落,帐下忽有一人朗声道:
“末将愿献诈降之计,为大王赚开秭归城门!”
众人视之,乃宜都太守周鲂也。
只见他解下冠冕,伏地请命:
“曹休素重虚名,若闻某举郡来降,必不设防。”
“某愿断发为誓,亲往敌营,诱其出城受降。”
“届时大王可伏精兵于道,一举擒之。”
黄忠疾步上前,紧执周鲂之手,激动道:
“子鱼此计若成,当为入蜀第一功也!”
“然曹休虽愚,其麾下必有谋士,此去凶险异常。”
周鲂慨然道:
“昔要离断臂刺庆忌,豫让漆身吞炭。”
“今为大军开路,鲂何惜此贱躯?”
刘永大喜过望:
“壮哉周子鱼!若得成功,孤当表奏天子,封侯赐爵。”
随即又蹙眉道:
“然诈降需有由头,卿当如何取信于曹休?”
周鲂成竹在胸:
“近闻朝廷使者巡视各郡,曾责臣督粮不力。”
“大王可佯装震怒,当众削臣官职,臣便趁夜‘叛逃’。”
“再遣心腹散播流言,称宜都粮草堆积,守军离心。”
“曹休贪功,必深信不疑。”
陈宵补充道:
“还可伪造往来书信,故意令魏军截获。”
“信中可暗指周将军与江东旧部密谋反正,如此更添可信。”
计议已定,次日全军依计行事。
刘永当众怒斥周鲂贻误军机,夺其太守印绶。
当夜周鲂携家眷“潜逃”,沿途散尽财物,故作狼狈状。
不过三日,宜都太守叛逃的消息已传遍江岸。
……
话分两头,
夷州,湿热的海风裹挟着瘴疠之气,吹拂着这座草创的王城。
孙权立于简陋的望海台上,斑白的须发在风中凌乱。
目光却死死盯着西北方向——那是故土中土所在。
“大王,急报!”
近侍呈上密函。
孙权展信速览,枯瘦的手掌微微颤抖,眼中却迸发出灼热的光芒:
“好!好!刘永这小子竟率兵西征了。”
“吴地空虚,此乃天赐良机!”
他即刻击鼓聚将。
昔日江东的文武旧臣,如今虽衣衫略显敝旧,却依旧整齐列于殿中。
孙权将密报传阅众人,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朝廷伐蜀,刘永西进,吴越之地守备空虚。”
“孤欲整军反攻中土,诸君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哗然。
老臣吕范率先出列,颤巍巍跪倒在地:
“大王不可!夷州地瘠民贫,仓廪空虚,壮丁不足万人。”
“纵使侥幸登陆,又如何守得住打下的城池?”
“届时进退失据,恐有……覆灭之危啊!”
周瑜次子周胤亦附和道:
“……吕公所言极是。”
“我军跨海远征,补给艰难。”
“而朝廷虽主力西进,然江淮一带仍有驻军。”
“若其水师断我归路,则我等皆成瓮中之鳖。”
孙权拂袖怒道:
“难道要孤老死在这蛮荒之地?待刘备扫平曹魏,九州一统。”
“我等便永无归期矣!”
“届时子孙后代,皆成化外野人!”
殿内一时沉寂。
一直沉默的宗室老将孙静忽然开口:
“大王,强攻既不可为,或可智取。”
他趋前低语,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夷州土人善操舟楫,可组织他们伪装海贼。”
“袭扰沿海郡县,掳掠人口工匠。”
“如今朝廷西征,无暇东顾,必不会为边鄙小患大动干戈。”
“如此既可充实我方,又不至过早暴露。”
部分将领闻言色变。
老臣骆统厉声反对道:
“不可!我等虽避居海外,终究出身礼仪之邦。”
“岂能效盗匪行径?”
“若行此等事,与蛮夷何异!”
孙权踱步至殿门,望着远处土人部落的袅袅炊烟,良久方道:
公绪之言,孤岂不知?”
“……然事急从权。”
“夷州土人未开化,不堪大用。”
“而中原子民,通农工,晓文墨,知礼法。”
“掳其贤者,非为害之。”
“实欲借其才以教化本地,稳固根基。”
“此乃不得已而为之也。”
仅靠孙权带来的那点老弱病残,就想教化整个夷州的土人,无异于痴心妄想。
何况两族之间,还有文化差异的冲突。
不是每一名夷州土人,都愿意接纳中土文化的。
而孙权如果强行洗文化,又会造成夷州的内耗。
所以为了在夷州立住脚跟,孙权一直采取的是怀柔政策。
但这就导致夷州汉化极慢。
至少需要一两代人才可能洗得干净。
既然如此,倒不如去掳掠些中土人口来。
他转身环视众臣,目光锐利:
“昔年太王迁岐,亦曾与戎狄杂处。”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孤意已决!众卿不必再议。”
尽管仍有反对之声,孙权还是下令组建舰队。
以周胤为将,征调土人勇士八百,配以江东旧部一千二百人。
凑足两千之数。
舰船多是改造的土人独木舟与旧时残存的楼船。
虽显杂乱,在海上却机动灵活。
临行前,孙权亲自到海边送行,执周胤手叮嘱道:
“公瑾若在,必知孤心。”
“此行切记:多掳工匠农户,少伤人命。”
“避实击虚,速去速回。”
“若遇官兵,不可恋战。”
周胤跪受王命:
“臣定不辱命!必为大王带回复兴之火种!”
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掠过夷州水寨。
校场上,
数百名赤膊军士肃立,他们的目光聚焦在高台上的将领周胤身上。
“吴地富庶,人口繁盛,”
周胤声音沉郁,手中马鞭轻拍着掌心。
“吾等奉孙将军之命,今夜出征,为夷州添丁增口。”
台下无人作声。
这些来自夷州各部落的汉子,对海那边的土地既熟悉又陌生。
他们知道,那是一片广袤肥沃的土地。
而他们世代居住的夷州,虽四面环山、草木不死,却始终地广人稀。
周胤缓缓走下高台,在一名年轻士兵面前停住脚步。
“汝,何名?”
“回将军,小人阿山,来自山夷部落。”
青年挺直胸膛,声音却微微发颤。
“山夷……”
周胤微微颔首,“汝等先祖,亦来自海那边。”
“今夜,不过是接回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他转身面向全军,声音陡然提高:
“中土之人视我等为蛮夷,今日便让他们见识,谁才是这茫茫大海的主人!”
是夜,月黑风高。
五十余艘舰船悄然离港,如群鲨般扑向沉睡的江南海岸。
海浪拍打着礁石,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注定充满争议的远征。
而在夷州王宫内,孙权彻夜未眠。
面前摊开的中土地图上,已被朱笔圈出数个沿海要地。
他喃喃自语:
“非孤不仁,实乃……故土难离啊。”
窗外,
月黑风高,惊涛拍岸。
浪涛拍打着吴国海岸的礁石。
沿岸村落早已陷入沉睡,只有零星几点渔火在夜色中摇曳。
周胤站在船头,目光如刀。
他身后的艨艟战舰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滑向岸边。
这些战船体型细长,以生牛皮覆盖船身,行进速度极快。
“登陆。”
他简短下令。
两千名夷州士兵如潮水般涌上岸边。
他们分成数队,迅速向村落包抄。
“破门!”
周胤低喝。
第一批木门被撞开的巨响划破夜空,紧接着是惊叫声、哭喊声。
士兵们强行闯入民宅,将惊恐的居民从被窝中拖出。
“绑了!速速带返船上!”
周胤在混乱中高呼。
一个老翁踉跄着扑到周胤面前:
“将军!求您放过我家孙儿吧!我们只是寻常渔民啊!”
周胤面无表情地挥手:
“带走。”
突然,村外传来马蹄声。
一点、两点,很快连成一片。
“官兵来了!”
哨兵飞奔来报。
周胤眉头一皱,他没想到官军反应如此迅速。
“结阵!弓箭手准备!”
夷州士兵迅速组成防御阵型。
在朦胧的月光下,可以看见远处尘土飞扬,数十名骑兵正疾驰而来。
“放箭!”
箭雨呼啸而出,冲在前面的几骑应声倒地。
官军攻势稍挫,但后续部队仍在不断涌来。
“撤退!交替掩护!”
周胤果断下令。
夷州士兵且战且退,将掳获的百十名百姓推上小船,再转运至大船。
箭矢不断从他们头顶飞过,有几名士兵中箭倒地,很快被同伴拖走。
周胤最后一个登船。
他站在船尾,望着岸上越来越多的火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下一处。”
吴郡,相国府。
张温被晨钟惊醒,披衣起身。
书房内,几名地方官员已等候多时。
“相国,昨夜沿海三村遭袭,百余名百姓被掳。”
会稽太守快步上前,声音急促。
“据幸存者称,来袭者操夷州口音。”
张温眉头微皱,接过军报扫了一眼:
“夷州海寇?何时变得如此猖獗?”
“相国,此事非同小可,”
太守低声道,“贼人战术娴熟,进退有度,不似寻常海寇。”
张温踱至窗前,沉思片刻:
“传令,加强沿岸防务,各郡县组织乡勇,协助官兵巡防。”
“是否应上报朝廷,请旨增援?”
张温摇头:
“区区海寇,何劳圣虑?剿灭即可。”
“况这点小事都要惊动朝廷,岂不更加显得吾辈无能乎?”
他转身回到案前,提笔书写手令:
“命沿海各郡,严加戒备。”
“遇海寇,格杀勿论。”
夷州水寨。
孙权背对帐门,望着墙上那幅简陋的海图。
他年过四旬,面容粗犷。
眼中却有着与这片土地不相称的锐利。
“三日,三千人,”
他喃喃自语,“够了。”
帐帘掀起,
周胤大步走入,甲胄上还沾着海水的咸腥。
“大王,末将复命。”
孙权转身,目光锐利如鹰:
“吴地有何动静?”
“张温已加强沿岸防务,吴地难以下手。”
“末将转掠越地,收获颇丰。”
孙权微微颔首,示意周胤继续。
“我军利用船速,夜袭昼伏。”
“吴军战船虽众,却不及我等灵活。”
周胤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
“我军船队凭借船尾舵之利,风向不顺亦能自如控制方向。”
“此确为吴军所不及也。”
“损失如何?”
“伤亡不足百人,战损十比一。”
孙权踱步至帐外,望着海边密密麻麻的战船。
这些船包括体型细长、速度极快的艨艟。
它们以生牛皮覆盖船身。
船头有坚硬的尖刺形状突出物,用于冲撞敌船。
此外,舰队中还有主要用于指挥的斗舰,船上建有带箭孔的女墙。
“传令,”
孙权突然开口,“即日起,停止一切行动。”
周胤愕然:
“将军!如今士气正盛,何不——”
“见好就收,”
孙权打断他,“掳掠三千人,汉人或可视为疥癣之疾。”
“若再继续,必引起洛阳朝廷重视。”
“届时起大军征讨,我夷州小国,弹指可灭也。”
他转身凝视周胤:
“……我等目今所求,不过繁衍生息。”
“非是现在便要与汉国争雄。”
周胤低头不语,双手紧握成拳。
“整顿船队,安抚俘虏,”
孙权语气稍缓,“令其屯田开荒,融入各部。”
海上,最后一批夷州战船缓缓驶入水寨。
被掳来的吴越百姓惊恐地望着这片陌生的土地:
四面环山,山顶有白色的石头。
据说是古越王射箭的靶子。
男男女女皆剪短发,穿耳洞,与他们熟悉的吴地风俗大不相同。
一个年轻女子紧紧抱着哭泣的孩子,望着海的那边,泪水无声滑落。
在岸上高处,
孙权与周胤并肩而立,望着归来的船队。
“将军,汉人会报复吗?”
周胤低声问。
孙权目光深邃:
“……迟早的事。”
“但夷州与吴地,隔绝障海,水土气毒。”
“汉军远征,必生疾病。”
“彼等欲图我,亦非易事。”
对于汉军而言,来一趟夷州,还不够他的油钱。
所以孙权就是赌汉人,不会为了一时意气,来做这赔本买卖。
毕竟现在朝中仍是那位大人当政。
只有那位大人还在,夷州短时间之内就是不可能被打。
因为这位大人是本世纪最强的政治动物,他是绝对的政治机器,精于算计。
怎可能做赔本生意?
我穷,所以我有理。
孙权坚信,夷州一天不开化,便一天不会被汉军收拾。
所以这段时间,也是夷州宝贵的发育时间。
他停顿片刻,又道:
“况且,东海外越与大陆越人本为同根,血脉相连。”
“这片海域的纷争,不会就此结束。”
远处,
海天相接处,阴云正在积聚。
……
洛阳,宫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刘备卧于龙榻之上,面色枯黄,越王刘理正小心翼翼地侍奉在侧。
“父皇,该进药了。”
刘理捧起玉碗,轻声说道。
刘备勉强撑起身子,啜了一口汤药,忽问道:
“近日朝中可有要事?”
刘理恭敬回禀:
“儿臣方才得报,陇西羌人归附,献良马千匹。”
“丞相已遣使抚慰,赐以锦帛。”
“唔……”
刘备微微颔首,“你兄长在朝中监国,可还顺遂?”
“兄长仁厚勤勉,朝政井井有条,父皇不必忧心。”
刘备轻咳两声,声音虚弱:
“阿斗仁厚有余,然经验尚浅。”
“你这做弟弟的,当多去朝中辅佐才是。”
刘理急忙跪伏在地:
“父皇病体未愈,儿臣理当朝夕侍奉。”
“况兄长聪慧,又有姨父在旁辅佐,必不致有失。”
“恳请父皇准儿臣尽此孝道。”
刘备目光柔和,伸手轻抚刘理头顶:
“难得汝有此孝心。”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宦官通报:
“大司马大将军李翊、太子殿下求见。”
只见李翊身着朝服,步履沉稳,身后跟着略显局促的太子刘禅。
刘理急忙起身,向李翊深施一礼:
“甥儿拜见姨父。”
李翊微微颔首,目光却径直投向刘备:
“陛下,老臣有要事启奏。”
随即转向刘理,“越王可否暂避?”
刘理看向刘备,眼中带着几分恳求。
刘备虚弱地摆手:
“爱卿何必见外,理儿亦是朕骨肉,但说无妨。”
李翊双目微阖,静立不语,殿内气氛顿时凝滞。
良久,
刘备轻叹一声,向刘理挥了挥手。
刘理只得躬身退出,在转身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现在可以说了?”刘备问道。
李翊这才睁开双眼:
“启奏陛下,丝绸之路重开在即,西域都护府需择贤能任之。”
“臣举荐燕国人徐邈。”
“徐邈?”刘备沉吟道。
“……此人曾任谯国相、平阳太守,治绩卓著。”
“更难得的是精通多国语言,懂得西域事务,祖堪当此任。”
刘备微微颔首:
“既是爱卿举荐,想必才能出众。”
“便依卿所奏。”
话锋又一转,“然此事并非急务,爱卿何必定要支开理儿?”
李翊正色道:
“……陛下明鉴。”
“朝政大事,唯天子与储君可议。”
“越王虽为皇子,然已就藩在外,不宜预闻机密。”
刘备长叹一声,目光在刘禅脸上停留片刻:
“理儿、阿斗,皆是汝亲内甥。”
“爱卿又何必厚此薄彼?”
“陛下,”
李翊神色肃穆,“非是老臣心存偏私。”
“储君乃国本,藩王参政则易生祸端。”
“此祖宗法度,不可轻废也。”
刘备凝视李翊良久,终是疲惫地闭上双眼:
“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殿外,
刘理立于廊下,见李翊与刘禅走出,急忙上前:
“姨父……”
李翊却恍若未闻,径直离去。
刘禅犹豫片刻,向刘理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匆匆跟上。
夕阳西下,将刘理的身影拉得细长。
他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夜幕降临,越王府中,刘理独坐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
“殿下。”
心腹侍卫悄声入内。
“说吧。”
“探得消息,徐邈三日后即将赴任西域。”
“据悉,徐邈曾是安平太守。”
“安平太守?在河北?便是李翊的旧部?”
“……不错,李子玉扶持自己的门生故吏去西域。”
“此举,恐意在掌控西域兵权。”
刘理冷笑一声:
“姨父这是要彻底断绝本王过问朝政的可能啊。”
“是否要……”
“不必。”
刘理抬手制止,“父皇病重,此时不宜妄动。”
“不过……”
他顿了顿,“既然他们不让本王参与朝政,那本王就好好尽一尽孝道。”
次日清晨,刘理再次入宫侍疾。
他亲手为刘备擦拭身体。
更换药敷,无微不至。
“理儿,”刘备忽然开口,“昨日之事,莫要放在心上。”
刘理手中动作微微一滞,随即笑道:
“……父皇多虑了。”
“儿臣深知姨父一心为国,绝无怨怼之心。”
刘备凝视幼子良久,轻叹道:
“你能如此想,朕心甚慰。”
这时,刘理忽然跪地叩首:
“儿臣唯有一愿,恳请父皇成全。”
“说吧。”
“儿臣愿辞去越王封号,只做寻常皇子。”
“日日侍奉父皇榻前。”
刘备闻言,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良久不能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