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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一个贪官

    定襄城的青石板路上,月光像揉碎的银箔洒在屋瓦上。

    两千乾军士卒按着腰刀巡城,甲胄撞击声轻得像春蚕吐丝。

    这是林震仙亲下的军令,马蹄不得践踏街砖,刀柄不得磕碰百姓门框。

    违者立斩。

    其实说白了林震仙就是把定襄城当成大乾自己的国土了,如果是塞外或者其他民族,他丝毫不介意给士兵放几天假,在城里想干什么干什么。

    城南校场之外,三万大军扎着朱雀纹帐篷,炊烟混着夜来香飘进城头,竟让这座刚易主的城池透出几分诡异的安宁。​

    府衙正堂的烛火跳动着,将林震仙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像柄悬而未决的剑。

    郝爱民跪在冰凉的砖地上,官服前襟已被冷汗浸透,视线死死盯着对方手中翻动的账册。

    那本泛黄的簿子每响一声,他后颈的肥肉就跟着抖上一抖。​

    “定襄县一年赋税十二万四千两,你贪了四万三千七百两。”林震仙指尖敲在账册某页,烛火映得他眼角的刀疤泛着淡红。

    “六个粮仓,三个囤着发霉的糙米,两个堆满绸缎香料,倒是最隐蔽的西仓,藏着两千坛烧刀子,呵呵呵,郝大人这是把县衙当酒肆开了?”

    郝爱民猛地扇自己耳光,响声在空荡的堂内格外清脆:“王爷赎罪!下官猪油蒙了心,自恃山高皇帝远...您瞧这印信,这是下官私刻的雁门转运使关防,还有地窖里的二十箱黄金,都是给...给您准备的。”

    他膝行半步,从袖中抖出串翡翠手串,珠子在烛光下泛着贼光,“这是前燕太傅府的旧藏,当年...”

    “够了。”林震仙将账册甩在桌上,玉扳指磕在木案上发出清响,“你贪墨的银子都够养活本王这些精兵仨月的,难怪臻儿总说越是小官就越能贪,可见你这些年非但没有为定襄百姓做好事儿,反而使劲的剥削,是也不是!”

    “我我我...王爷,我...”

    “不过...”林震仙话锋一转,“你既然是主动投降的,开城门时没让百姓死伤,清点仓库时也没敢藏粮,全都老实交代了出来。”

    “呵呵呵。”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账册上“河防款”那页,“连克扣修河的钱都记了明细,倒算是个有条理的贪官,不错,有点意思。”

    胖子抱着臂靠在廊柱旁:“王爷,这号人留着迟早生事。咱们缺的是治民能吏,可不是赃官。”

    他吐掉嘴角的草茎,“去年在沧州,末将砍的那个贪粮主簿,比他还会哭穷呢。"​

    林震仙瞥了眼胖子,见他腰间牛皮水袋还沾着定襄城河水的泥渍:“沧州主簿把军粮卖给马匪,这姓郝的却把粮食囤在西仓,这有本质区别,只不过本王很是好奇...”

    他转向郝爱民,后者正用袖口拼命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燕军会败,所以提前藏好物资等待新主,对么?”

    郝爱民额头贴地,声音闷在砖缝里:“王爷明鉴!自打雁门关传来剿匪耗银百万的邸报,下官就知道北燕气数尽了...这定襄城的粮仓,本就是给您这样的明主备的。”

    他忽然抬头,胖脸上竟挤出两滴泪,“您看那西仓的酒,还是十年前的梨花白,下官连开坛的蜡封都没动过!”

    胖子低声骂了句“老狐狸”,手却按在刀柄上。

    林震仙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堂外影壁的狼首浮雕上——那是北燕官署的标配,此刻被乾军士卒用朱雀旗遮住半面。

    “是个聪明人,本王决定暂且留着你。”他从袖中取出空白文牒,“明日起你仍署县令,每日卯时来报民生,酉时呈交账册。记住,你不仅要负责粮道的畅通,还要保证百姓的基本生活,不能引起什么动乱,否则本王就让你尝尝大乾的律法!”

    郝爱民连磕三个响头,额头红得像熟透的柿子:“谢王爷不杀之恩!小的这就去张罗酒肉,西仓的烧刀子足有两千坛,足够犒赏三军的!”

    他爬起来时腰带散了,官服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却不忘捡起那串被胖子踩脏的翡翠手串,“王爷若不嫌弃,今晚还有刚宰的黄羊...”​

    “滚去办事。”林震仙挥了挥手,待郝爱民的胖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才转向胖子:“小胖啊,你杀气太重了。此人虽贪却深谙官场门道。北燕刚降,州县衙门的老吏们都盯着呢,留着他做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榜样,比派个生手强百倍。”​

    胖子挠了挠头,忽然看见传令兵拎着油皮纸袋疾步走来:“王爷,云中传来密报。”

    他撕开袋口,露出三折黄绢,火漆印上的朱雀纹还带着体温。​

    烛火突然被夜风吹得明灭不定。

    林震仙展开密绢的指尖顿了顿,眉峰在光影中骤然蹙起。

    绢上蝇头小楷写着:“北燕皇帝拓跋恪令雁门关八万大军分两批回防,五万赴京城,三万留守;燕南诸城守军收缩至云中,限三日内完成。”末尾盖着乾军斥候的印,墨迹未干。​

    “奇怪。”林震仙将密绢拍在桌上,手指敲打着“分两批”三字。

    “雁门关距京城四百里,五万大军调动只需十日,三万留守兵力不足御匪,更挡不住我军西进......”

    他忽然望向墙上的羊皮地图,定襄城往西的河曲郡标着密密麻麻的狼首记号。

    “若我是拓跋恪,要么集中兵力死守雁门,要么弃北保南,这般首尾分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他还有后手?”​

    胖子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地图:“王爷,那小皇帝傻了吧?定襄城之战,咱们八牛弩把燕军重骑兵射成筛子,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该知道我们会趁热打铁攻京城,他倒好,把兵力掰成两半。他就不怕我们对京城围而不攻?”

    “没那么简单。”林震仙抽出腰间螭龙纹剑,剑尖轻点地图上的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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