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得见见,不然她下次会更嚣张。
裴元向那小旗问了问,得知宋春娘就等在自己的公堂。
他生怕等会儿有些灰头土脸,于是吩咐道,“宋总旗有机密军情回报,都不许跟来。”
众人听了都暗暗撇嘴。
等到裴元去远了,才低声蛐蛐起来。
裴元到了堂前,见宋春娘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嚣张的将官靴搭在桌案上。
裴元紧绷着脸,有些不爽的说道,“宋总旗不在家里好好享受新婚之趣,来我这里做什么?”
宋春娘一歪头,见当小尾巴的陈心坚没跟过来。
就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扯开一点衣襟,露出领口深处的点点红印子,“你看,我也有。”
裴元屏住了呼吸,随后咬牙切齿,“你不要太过份!”
这特么真是杀人还要诛心!
裴元想想都羡慕麻了,她们新婚之夜这么疯,昨晚要是自己在,那还不知道有多开心。
宋春娘眉头一挑,给出一个挑衅的眼神,“你和韩千户的好事,不是也快了吗?大家那么好的朋友,到时候也让我看看你的呗?”
裴元有些难受了。
明明精神和物质是两码事,但宋春娘却用她淬毒的小嘴,用精神攻击打出了物理伤害。
现在裴元浑身都有些不适。
要是能让韩千户这么乖的给自己嘬几个红印子,裴元宁可让她嘬一整晚。
裴元故作冷笑,生怕自己垮下脸来。
宋春娘也不纠缠,很潇洒的从案子上拿下腿来说道,得意的说道,“走了,娘子还在家里等着我。”
只是宋春娘坏透了,路过裴元跟前的时候,还想在尸体上补刀。
她的手顺手不老实着,坏笑问道,“昨天是不是后悔了一夜。”
但是裴元的反应,就让她有点意外。
她低头瞧瞧,语带微嘲,“裴千户也没闲着啊。”
裴元这时候才意识到,昨晚虽然醉的一塌糊涂,似乎也没有虚度。
怪不得这会儿心情平淡许多。
既然早上在普贤院醒过来,那应该就是焦妍儿抚慰了失落的自己。
裴元想着,心中有些感动。
还是我的好妍儿更贴心。
想到这里,裴千户硬气的挺直了腰,宋春娘和张芸君这对坏东西,这些天不玩也罢。
裴元目送趾高气昂的宋春娘离开,就把陈心坚叫来。
两人先去看了养伤中的云不闲,发现云不闲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云不闲向来人脉通灵路子野,在千户所内也是交游广泛。
前些天裴元开思想统一大会的时候,提过陈心坚外放的事情,一些来看望的小弟,就把事情给云不闲通了通气。
云不闲那是比程雷响还脑子活的,他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同一生态位几乎没有能打的人。
甚至别说那些候补的人选了,就算是现在占了一个坑的岑猛,也不算什么得力的手下。
虽说云不闲这次闯祸不小,但是却明明白白的带回来三万两银子。
而且这次也算是独当一面,在大同游兵的追杀下,把过半的队伍带了回来。
再加上云不闲听他老子云唯霖说,他已经被裴元从圆恩寺调回智化寺坐班,云不闲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当初程雷响外放的时候,程知虎就去帮裴元守宅子了。
陈头铁外放的时候,也是把弟弟陈心坚送过来。
这次陈心坚走,虽说没看出什么,但是两兄弟跟着裴千户鞍前马后这么久,已经得到了很大的信任。
云唯霖回智化寺坐班,很可能就是他云不闲补位的信号。
云不闲之前出任务的时候,被大同游兵黏上,差点被游击将军潘浩开了膛,脏腑也受了暗伤。
依靠着几手三脚猫的道术,才得以逃生。
按说现在伤势基本稳定下来,应该要割开伤口,好好清除隐患才行。
但云不闲知道现在是抢位置的关键时刻,也顾不上脏腑的隐痛,全力的压制住了伤势。
当裴元看到前一阵子还奄奄一息的云不闲,现在能如常坐卧的时候,简直像是看到了一个奇迹。
裴元看了陈心坚一眼,对他说道,“云不闲这里你也上上心,把你手头的事情交代明白,就去忙你的事情吧。”
云不闲听到裴元的话外之意,顿时大喜过望。
裴元也没钓着他,转头对云不闲笑道,“等你伤势好了,就来我身边做事吧。”
云不闲得了这句瓷实话,连忙拜谢道,“属下必定不让千户失望。”
裴元从云不闲那里离开,又去看了看从天光寺运回来的那三万两银子。
陈心坚想起一事,对裴元提醒道,“千户,这两天宝钞就要陆续进京了,到时候是运来智化寺还是灯市口老宅那边。”
裴元沉思了许久,才道,“还是弄来智化寺吧。”
弄来智化寺就意味着有可能会被赶来的韩千户笑纳,但是这些宝钞的价值很虚,真要拿到市场上去抛售,还不知道能收回多少钱。
想让这些纸体现出大额估值,还是得看裴元后续的操作。
而且,数额那么巨大的宝钞,本身就代表着巨大的危险,裴元宁可让韩千户惦记,也不想把这个巨大的危险放在身边。
这智化寺作为千户所的驻地,平时就常驻着二百多锦衣卫。
就算这些锦衣卫远没有当初的徐州精兵更有战斗力,但是据地死守的能力还是有的。
裴元当初看中智化寺,就是因为这里是个门高墙厚的牢固的据点,遇到突发状况不但可以固守待援,还有钟楼、鼓楼可以向城中示警。
既然宝钞快到手了,也该去把这个利好内幕告诉好老哥李士实了。
铁血盟友朱宸濠一直以来都是裴元坚定地交易伙伴,这种赚钱的事情,不打个招呼,裴元自己都不好意思。
何况裴元还指望用这个好消息,去交换小弟们进入都察院呢。
听说裴元又要寻李士实的意思,陈心坚主动道,“千户且先修养精神,待我让人去都察院看看。”
这会儿都察院还没散衙,正好可以去给李士实递个话,免得裴元晚上白跑一趟。
只是陈心坚去了没多久,就神色古怪的回来了。
裴元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回事?没见到人吗?”
陈心坚道,“我看到江彬在都察院堵着门骂,我怕事有不谐,没主动上前,只是让人先盯在了那边。”
裴元听说是江彬的事情,也是有些理亏。
过了一会儿,又向陈心坚抱怨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哪有这么做事的?”
陈心坚啥也没说。
他也是有良知的人。
说起来江彬对个那“打也打不过,惹也不好惹”的泼皮三弟,实在是有些没办法了。
根据江彬这些天打听来的消息,听说当初北镇抚司的人为了干这家伙,就连绊马索和床弩都用上了,结果还硬生生让他打了个灰头土脸。
江彬又不想扯旗造反,自然也做不出聚兵攻打裴元官署的事情。
所以但凡有点别的办法,江彬也走不上用法律解决问题的道路。
所以江彬一大早,就包扎的像个粽子一样的,堵在都察院门口找人喂自己花生。
结果没想到,进进出出的御史都无视江彬的冤情,目光惊疑不定的远远躲开。
——有病啊这人!
江彬冤屈难伸,气的眼泪都掉出来了,最后忍不住在都察院门前破口大骂起来。
裴元心虚之下不好去找李士实,只能且将事情放下。
晚上的时候,裴元依旧回了普贤院住下。
焦妍儿和裴元一起用了晚餐。
吃完饭闲聊的时候,焦妍儿没像往常那样腻着裴元,而是随口说着自己整理账目的心得,从那一笔笔的金钱流动,说着千户所的日常运作。
裴元闭眼泡着脚,一边享受着侍女的揉捏,一边听着焦妍儿的话。
在焦妍儿的描述中,裴元彷佛看到整个千户所像是一个臃肿的机械,一点点的启动,运行,消耗,收集,储备,精简,延伸。
就连裴元这个北方局名义上的掌舵人,在听完之后都觉得收获不浅。
裴元心想,这不比陈心坚、张松这帮人还好使?
于是便道,“以后千户所的各类情报,也会拿到普贤百户所一份。这里我会给你留个单独的院子,你平时可以过来瞧瞧,说不定就能帮到我什么。”
焦妍儿眸光微动,随后不在意没有深谈此事,而是问道,“这么说,妾身可以搬回老宅了?”
裴元道,“现在局面平稳了,当然可以。”
当然,真实情况是,窦彧愿意贡献自己的宅子,裴元不用为迎娶韩千户的新宅发愁了,焦妍儿也不用一直避居普贤院了。
焦妍儿牵扯到仍旧潜伏的焦芳一党,是裴元权力版图中很重要的一块。
裴元不想让她不高兴。
两人又闲聊数语,随后携手共赴巫山。
等到裴元模模糊糊的睡醒,就听见陈心坚在院外大喊,“千户!千户!”
不等侍女们回禀,裴元就醒了过来。
摸摸床侧,焦妍儿也刚醒。
昨晚都没睡觉,小妮子脸上这会儿犹带红晕。
这时已经陆续秋重,天气带了几分凉意,被窝暖活活的,正是舒适的时候。
裴元有些不想起床,但也知道,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陈心坚应该不会这么不识趣的跑来打扰。
裴元伴随着熟悉的腰酸背痛起身,随后在侍女们的小声敲门中裹好衣衫。
听到床上的动静,有睡在外间的侍女,过来帮着裴元穿好衣服。
裴元走到门前拉开,向外问道,“怎么了?”
那侍女还未回禀,院外的陈心坚就大叫道,“千户醒了?恩科放榜了!咱们这边的那些举人都去看榜了!”
裴元这下一扫困意,连忙道,“走,随我去看榜。”
等到放榜的地方,这里已经挤得人山人海一般。
不但有带着仆役紧张找着自己名字的举人,还有一些妄想着榜下捉婿,分享权力蛋糕的人。
后续的殿试一般只是重新排个次序,很少会再扫兴的把人刷下去。
能够在会试上了金榜,成为贡士,以后至少也是个同进士出身。
而且就算是三甲同进士,还有外放为官,然后转任御史的快车道。
基本上,会试就决定了前途,殿试只是再稍作区分。
殿试以及后续的馆选,都是为了一件事,把所有考生分为能进翰林院的和不能进翰林院的。
能进翰林院的为一甲进士及第,以及二三甲中再馆选出来的庶吉士。
这些人享受着极大的政策福利,不但有着侍读、侍讲这样经验高的宗门任务,还有修史、出使这样加声望的副本任务,未来的天花板直接顶到内阁。
除了这些能进翰林院的,其他人的起跑线相差不大,未来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和钻营了。
裴元这次过来只要是看霍韬的名次。
只要霍韬这个火车头屹立不倒,那么自己这次对恩科的定向爆破,就能获得大成功!
一旦霍韬的意识形态,没能和左右这次恩科结果的人共鸣,那么裴元这些小弟就都要扑街了。
陈心坚见人群拥挤,想要呵斥推搡一番。
裴元却记得自己的意图。
一旦这次成功的把手下的小弟们纷纷送上政治舞台,那裴元就要面对全新的战斗,需要攫取全新的利益了。
这时候得罪这些考生们,可不是什么聪明的事情。
他赶紧呵斥了陈心坚,在一句句“我中啦”的狂呼中,慢慢的向前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