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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页文学 > 没钱当什么乱臣贼子 > 0685 奔窜之鼠

0685 奔窜之鼠

    李士实这会儿才意识到,裴元给他的,根本不是可以让他拉扯的条件,而是宁藩必须要争夺的主动权。

    如果自己刚才直接走了,那么裴元面对失去主动权的宁藩,想必就会开始准备迅速切割彼此的关系了吧。

    而只要裴元准备开始切割,又怎么会给宁藩挣扎的机会?

    这狗东西必然也会掉转矛头,成为加害者的一员。

    “李士实觉得”裴元会这么干。

    而且李士实也很相信裴元的破坏力。

    李士实叹了口气,上前握着裴元手道,“咱们这样的交情,千户刚才为何不明言呢?”

    裴元倒也不抗拒李士实的示好,只是笑道,“大都宪如今炙手可热,我这小小千户生怕会烫到自己。”

    李士实闻言心惊,接着有些心虚的看了裴元一眼,好在裴元只是随口说说,并未抓着这事儿不放。

    李士实诚恳说道,“稍后我就会给宁王去信,让他亲自上疏去山东质询德王。不知贤弟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裴元不接这话茬,“这是朝廷的事情,不管什么结果都和我无关。而且宁王去了也只是推动此案进行下去,最终结果如何,还要看查出什么真相,陛下又如何处置。”

    李士实有些着急,正要再开口。

    就听裴元说道,“而且,刚才我也说过,宁王主动自荐,远不如让陛下请宁王来处理此事。”

    李士实见裴元不是要彻底撇清关系,这才松了口气。

    他连忙问道,“那不知贤弟可有什么建议?”

    裴元现在还没找到李士实的代品,倒也不想立刻断了和这位大都宪的关系。

    他想了想说道,“好办。既然是淮王惹出的事情,就拿淮王来祭旗好了。”

    “我听说宁王对李梦阳很是欣赏,而且还请李梦阳为阳春书院题记。宁王不妨站出来仗义执言,抨击淮王为李梦阳说话,如此一来,还能得满朝文官之心。”

    李士实迟疑了下说道,“淮王的事情没有实证,就算暂时讨好了文官,但是也不免落下讥讽,被宗室鄙夷。”

    裴元听了笑道,“这有什么?你不是说朱祐棨一直要闹着给他生父追封的事情吗?”

    “宁王也不必提李梦阳的事情,只上奏痛骂那淮王无视伦理纲常,既然继承了淮王的爵位,就该感念其中的恩泽。视前淮王世子朱见濂如父,岂能称之为‘王伯’,甚至还驱赶朱见濂的妃子,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

    “陛下没有儿子,看到这样的奏疏必定感同身受。就算太后,看到那朱见濂的妃子,被继子驱赶的事情,又岂能不同仇敌忾?”

    “宁王上疏痛骂淮王,一来可以得陛下和太后的欢心,二来也可以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让陛下和太后对宁王世子再无后顾之忧。”

    “至于其他藩王那里,大多数人要么是嫡子继位,要么庶子按照长幼伦序继承。他们本身就是这种制度的得利者,看到朱祐棨如此乱来,有几人能对他有好感?”

    “所以宁王以此抨击淮王,只会让天子、太后和宗室认为宁王是恪守规矩,有长者之风。而宁王在这淮王和李梦阳争斗的时刻出手,又轻易的蹭到李梦阳的案子,白嫖一波文官的感激。”

    “可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士实闻言不由暗暗赞叹,还得是你啊。

    裴元继续道,“有宁王这番表态在前,不管是淮王这边的事情,还是山东那边的案子,天子自然会请宁王这样的宗室长者来出面解决。”

    李士实这次也不抻着了,直接道,“那就按照贤弟说的办。”

    说完,李士实赶紧抢着道,“我们宁藩也不会白白让贤弟这番谋划,不知道为兄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裴元摆摆手,“不必如此了。事情说开了就行,大都宪说的对,咱们两家有事情还是好商好量的。”

    李士实闻言,却不认同。

    他已经彻底想通了。

    宁藩如果在裴元这里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随时可能会被抛弃。

    他这次专门跑回来,就是为了和裴元进行利益交换的。

    李士实这次很上道的说道,“事情不是这么办的,有来有往才能长久。若是贤弟不让老夫帮忙,老夫哪能心安?”

    裴元听完犹豫了下。

    原本他还想直接用出之前埋伏的暗手,但是李士实之前的滑头,让他不太想把这关键的一子,下在李士实这里了。

    尽管如此,裴元还是问了问,“你手下有没有那种不怕死的御史?要自己人。”

    李士实明白,裴元这是问他要死士级别的御史。

    这种御史,一般都是大佬们用来过招的时候当炮灰的。

    基本上每个大佬,都私下里结交了那么一些。

    李士实有些心疼,他入住都察院之后倒是有不少人投效,真正靠得住的,能干脏活的也没几个。

    但是刚才他都把话放出来了,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有道是有。真要用的话,怕是得付出点不小的代价。”

    裴元还没拿定主意,随口说道,“现在还用不上,真要用到的时候,不会让你们宁藩吃亏的。”

    裴元现在手下倒是有一大把御史,只是这是他政治版图的基石,根本消耗不起。

    等到李士实反复确认双方的友谊仍旧牢不可破,这才松了口气,释然的乘轿离开了。

    临走之前,李士实还说了句,“那人过来是他自己的想法,我们宁藩对千户只有善意。”

    裴元对此不置可否,让萧通在门外迎候。

    又过了好一会儿,萧通才急匆匆进来,低声对裴元道,“千户,那人来了。”

    裴元道,“带他去我的正堂。”

    说完,裴元也慢慢回了东院公堂上。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大帽稍作掩饰的汉子,在一众亲兵的押解下进了裴元的公堂。

    裴元见是这个,略松了口气,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了萧通和陆永再侧。

    那汉子看了裴元良久,方才感触良多的说道,“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不知我该叫你裴千户,还是……诸葛蒋干?”

    裴元闻言,大气的说道,“都是兄弟,一个称呼而已,何必计较?是不是啊,赵副帅?”

    那汉子将大帽摘下,露出了那饱经风霜,显得格外沧桑的脸。

    正是霸州军六大贼帅之中的赵疯子赵燧。

    赵燧注视着裴元,裴元也丝毫不虚的和他对望着。

    过了好一会儿,赵燧的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心灰意冷的说道,“原本我以为见到你,会有好多话要说。”

    “但是站在这里,此时此刻,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裴元倒也能理解赵燧的心情。

    霸州军已经成了过往云烟,再说那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裴元的目光闪动着,猜测着赵燧出现在这里的可能。

    心中想着,他又觉得让这个“赵疯子”把话憋在心里,反倒不如挑明了以后相处的更愉快。

    毕竟这货可是个成了六大贼帅之后,还天真的给天子写信,求天子好好治国的臭秀才。

    这种脑子有病的家伙,不好好让他想清楚,以后是会有麻烦的。

    裴元想着上次托人给他送去的东西,于是问道,“那副人皮马鞍收到了没有?”

    赵燧那颓丧的情绪终于波动了起来。

    上次裴元留心到朱厚照所用的马鞍,结果朱厚照当即就夸口,这是霸州贼帅的人皮所做,还将当时骑的人皮马鞍赏赐给了裴元。

    裴元看到了马鞍的侧面,用朱砂刺着的“赵疯子”三个字,就意识到了,这人皮来自陆訚和诸将冒功时,被当做赵疯子的那个倒霉鬼。

    裴元拿到了那人皮马鞍之后,为赵燧悲凉之余,也想彻底的、狠狠的打醒这个臭秀才。

    于是裴元还特意花了人情,从司礼监内书堂里翻找到了赵燧给朱厚照上书的内容。

    裴元亲笔将赵燧那对天子充满幻想的奏疏抄了一遍,和那用朱砂刺着“赵疯子”的人皮马鞍一起,让李士实帮着送往了江西。

    裴元那时候的想法就是,哪怕不能击破赵燧心中最后的幻想,仅仅是宣泄对赵燧那份天真不值,就够他办这件事了。

    今日见到赵燧,倒是让裴元当初的举动,有了意外的收获。

    赵燧听裴元提起人皮马鞍,沉默压抑了好一会儿,才道,“收到了。”

    裴元立刻不动声色的追问道,“看到那副人皮马鞍,你想到了什么?”

    赵燧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朱厚照狗贼,欺我太甚。”

    裴元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臭秀才终于是被朱厚照的冷酷打醒了。

    裴元的语气放松了不少,毫不客气的对赵燧提醒道,“你他妈的该想到的是,是老子救了你一命。”

    或许是对朱厚照的愤怒,冲破了他强压许久的情绪。

    他半是嘲讽的对着裴元哈了一声。

    裴元却丝毫不回避双方的矛盾,直接将话挑明,“赵副帅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说说如何?”

    说完不等赵燧开口,裴元就直接道,“霸州军表面上,是毁在了我的手中。是本千户一手主导了霸州军在淮北的战局,又策划了小河口之战,但是实际上,霸州军的败亡早就已经注定。”

    说着,裴元问道,“还记得我给你们画过的那份疆域地图吗?”

    裴元当初在霸州军营地的时候,曾经以刀画地,为霸州军的几位贼帅指点形势。

    “当初我就告诉你们,北方几省已经因为霸州军的破坏,仅仅一年多就变得残破不堪。”

    “就算你们没有遇到我,继续去湖广、去四川、去南直、去其他地方。可你们除了让更大的天下狼藉,又能做成什么?”

    “你们就像是困在这天下棋盘中的老鼠,只知道到处啃咬,蒙头乱窜,无非是早死还是晚死的事情。”

    “当你们困在长江边,只知以头抢地的时候,难道不是本千户的一念之仁,才给了你们活路吗?”

    赵燧虽然自负聪明,但是他见识过诸葛蒋干的能耐,完全没有过和他互喷的念头。

    于是他对裴元的话,回应的很消极,“对对对,你赢了,你说什么是什么?”

    裴元只觉有一口气噎在胸口,感受难受无比。

    只是他看赵燧已经落魄的连最后的心气都快消失了,一时又有些感叹。

    这一会儿,他莫名的对自己老婆的话,有些共鸣了。

    是啊,自己为什么还要拿走一个人最后的东西呢?

    于是,裴元也不想按着赵燧的腰杆,非要他对自己服气了。

    裴元想了问道,“吃饭了吗?”

    赵燧看了看裴元,揶揄道,“你还管饭?”

    裴元道,“霸州军都没了,咱们各论各的。”

    他笑着对赵燧道,“当初跟着你们虽然颠沛流离,但是吃的也还好,弟兄们一点也没亏待我。”

    赵燧看了看裴元的脸皮,很想问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兄弟们”几个字的。.

    裴元倒越发从容了,向赵燧打听道,“对了六哥、七哥现在过得怎么样?”

    赵燧不是很想回答,但是看着裴元带着点关怀的目光,还是答道,“醇酒美人,宿醉欢歌。当年做霸州贼时没享受到的,现在都享受到了。”

    裴元闻言,向赵燧问道,“你觉得山东、河北、河南、山西、淮北、半个湖广这些加起来大,还是江西大?”

    赵燧一点也没给裴元面子,直接顶了一句,“这不是废话吗?”

    裴元诚心诚意的对这个反贼头子说道,“如果能让百姓安稳的生活,哪怕只是一小块平静的土地,也能让很多人活的很好。刘六刘七不懂这个,只知道胡乱奔窜。”

    “你以后跟着我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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