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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再压

    在魏延与亲军对着魏军薄弱的侧翼冲锋突阵的同时,两前一后,两旧一新三面牦顶龙纛,以一种泰山压顶之势自东向西浩荡而来。

    须臾之间,又仿佛虹吸一般,将周遭所有汉军将士,不论僵持的,奋进的,抵抗的,溃退的,怯懦的,勇猛的,全都吸引了过来。

    吴班、陈式、廖化、孟琰、爨习、冯虎、傅佥…全都停下了原来的动作,发出了新的指令,催动所有能够机动的部曲,摧毁所有当面之敌,不顾一切向龙纛汇集。

    以龙纛为中心,如同一颗黑洞一般,不断吸收周边力量,护卫龙纛的三千龙骧虎贲,很快便如同覆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又如同握住一柄锐不可当的利刃,朝着魏军战阵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被夹在中间首当其冲的州泰、郝昭、魏平所领战阵,仅仅坚持了不到半刻钟时间,便彻底陷入完全无救的崩溃之势。

    将台之上,对于天子亲自统兵南援并不知情,且全然不能预料的大汉丞相,及费祎、杨仪、胡济等一众府僚令史,望着那三面牦顶龙纛,尽皆陷入前所未有的震动当中。

    昔有漢王还定三秦。

    今有大汉天子请大汉先帝漢中王纛、漢天子纛,在前伴护天子龙纛还于旧都,克复西京。

    当战局已不再需要指挥,那位大汉丞相视线忽而变得有些模糊,失神之间,紧紧护住三面大纛的庞大军阵上空,隐约浮现一副先帝勒马在前,天子紧随在后的磅礴画卷。而当先帝宽厚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马背上的天子继续打马向前。

    随着州泰、郝昭、魏平战阵彻底崩溃,连锁反应迅速发生,南面战场的魏军早已动摇的军心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盘,大规模成建制的溃阵开始出现。

    魏军溃卒不断冲击己方军阵,这种冲阵,又带来更大规模的混乱,更多的魏军士卒开始疯狂奔走,魏军彻底大乱。

    盲目奔逃者有,互相践踏者有。

    为了抢夺奔逃空间而自相残杀挥刀向袍泽者,不可胜数。

    战场上发出的哀嚎惨叫,竟是比汉魏双方对峙鏖战之时,更高亢频繁无数。

    而魏军自己人对自己人造成的杀伤数字也迅速攀升,短时间内便达到了一二千之数。

    不到半刻钟时间,除了少部分将校带领的少部分精锐及亲兵,仍能保持些许冷静,鸣鼓自持外,余下两三万人完全是胡乱奔逃。

    至逃无可逃,便非死辄降。

    不多时,自骊山台地到漕渠,五六里宽阔的战场,彻底被一字排开的汉军占据。

    汉军将士顶着疲惫,顶着伤痛,簇拥着三面龙纛自东向西,一往无前恣肆横推,地崩山摧。

    漕渠以北。

    面对汉军的却月阵,司马懿在判断出阵中汉军只余万人出头,且汉军精锐必已尽在渠南之后。

    甫一开战便是步骑尽出,毫无保留地催动了最迅疾、最猛烈的攻势,自然而然,也付出了颇为惨痛的代价。

    赵云所统汉军一万余人,以偏箱车、武钢车,乃至装满泥土的辎重车数百辆,组成了这座却月阵的外围防线,所谓以车蒙阵。

    只是在司马懿摆好阵势发动总攻前,汉军先采取了“以阵蒙车”的战术,把战车大体匿了起来,让司马懿难以看出虚实。

    至于偏厢车形制,乃是三面铺设了双层甲板,双层甲板之间,以沙土填充,甲板之外,再蒙盖一层浸湿的毛毡,既防火攻,也能缓冲。

    而对敌一侧的挡板,还开有射孔,两到三名弓弩手躲在车厢内,透过射孔对外射击。

    除此之外,还有两三名握刀持矛的甲士藏于车厢内,一旦敌军步卒逼至近前,则立时暴起,依托偏厢车居高临下与敌厮杀。

    曾以元戎弩消灭庞会所统数百虎豹骑的右中郎将宗预,带着他所统部曲,藏于战车之后。

    游走在外围的傅佥、冯虎二将在南面战场弓弩手力竭不能开弓后,从南面战场递回两千多张元戎弩,以及两千多张角弓角弩。

    司马懿所统步骑刚与却月阵外围相接,阵中便似有万箭齐发,魏军冲阵步骑一排又一排倒下。

    在连续冲阵好几轮不能成功,反而死伤近千后,司马懿才终于冷静下来,正视起这座乍一看时,并不觉得有多难击破的却月阵。

    随即有些头疼起来。

    阵中汉军人数虽少,却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都是弱旅。

    数量远超他想象且攻防一体的各种战车,大大增幅了汉军整体的作战能力。

    而这些战车内不是站满了甲士,就是堆满了沙土,短时间内难以拔除,拔除后难以移除。

    这就给在战车后面列阵的弓弩手提供了更安全的射击环境,留出了更宽裕的射击时间。

    魏军的几千精骑,面对战车蒙阵的却月阵,更是根本无用武之地,冲阵冲不进来。

    在外围射箭,却又因为马弓的射程太短,杀伤力太小,根本不是阵内弓弩手两合之敌。

    一旦有战马中箭倒下,还会引起连锁反应,接连倒下一片。

    骑卒或是被战马压倒压伤,难以动弹被践踏而死,又或被汉军倾泄而下的箭雨射死射伤。

    见此情状,司马懿干脆命文钦、吕昭、尹大目等骑将,或是率少许精骑返回南面战场,又或是纵出两三千骑,去逐杀溃逃后又再度折返观望的汉军胡骑。

    一阵观察过后,司马懿总算发现了该阵的弱点,随即尝试着派出甲士从该阵兵力最少,军势最薄,守御最弱的左右两翼切入。

    结果在却月阵背后隔着一道漕渠列阵的千余弓弩手,又为这却月阵攻防最为薄弱的左右两翼,提供了强有力的远程支援,弥补了却月阵最后的缺陷。

    在尝试数轮冲阵不能成功后,司马懿还……

    没有还了。

    南面战事发展过于迅速。

    南面战场动静过于骇人。

    南面魏军崩溃过于彻底。

    从中军离开,寻地方登高远望的司马懿,此刻正在马背上怔怔望着南方,整个人已是神情恍惚。

    “阿父…到底怎么回事?”其子司马昭脸色刷白,艰难开口,四肢百骸不能抑制地微微发颤。

    无人答他。

    因为就连司马懿也想问:到底怎么回事?

    而就在司马懿父子几人尽皆震骇得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不能言语,又不知所为之时,

    原本在逐杀溃卒,不断自西向东席卷横推的汉军,却是突然转向,斜斜朝着北面战场切来。

    战鼓震天动地。

    杀气直冲云霄。

    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二人俱是大惊,脸色愈发惨白,身体愈发不可抑制地发颤发软,几乎要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阿父…我们,我们败了。”司马昭只觉头晕目眩,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

    而听得司马昭此言,其兄司马师却是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性:

    “阿父…走……赶紧走,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一旦蜀寇渡过漕渠,一旦赵云撤掉这军阵向前突出,从中间把我们拦腰截断,我们今日恐怕要被留在此处!”

    一旁的司马懿却是仿佛听不见这些声音一般,只是手握缰绳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只死死地注视着被成千上万的汉军簇拥在大阵中间的三面龙纛。

    直向北来的三面龙纛。

    沉默许久,直到南岸冲得最快的汉军将士,已趋近他率人搭出来的漕渠通道,他才终于对着身边亲卫发出一则军令:“鸣金,东撤。”

    言罢扬鞭打马,朝着属于他的骠骑将军牙纛缓缓驰去。

    事实上,他带到北面战场的精锐之师才刚刚进入战斗不久。

    而杜袭、张虎、乐等人从东方带来的五六千步卒,甚至都还没有赶到此处战场。

    赵云这却月之阵虽然坚固,却并非没有破绽,若是南面战场能再坚持半个时辰……

    算了。

    司马懿终于放弃了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惭恨感从胸膛升起,又径直朝他大脑冲击而去。

    尽管他努力想让自己恢复理性,可完全出乎意料的迅速败军带来的巨大冲击,仍旧让他大脑的运转变得迟滞起来。

    待他回到牙纛之下,再度扭头朝着漕渠以南那三面龙纛凝目一望。

    才终于反应过来,让他产生如此巨大冲击的,非只是这场败仗。

    而是那三面被汉军将士围在阵中的龙形大纛,以及汉军将士铺天盖地又惊天动地的“万胜”、“杀贼”之类的高声呐喊。

    刘禅真的来了。

    刘禅就在阵中。

    刘禅万军拥护。

    清脆的鸣金之声在战场上响起。

    杜袭、张虎、朱术、路蕃诸将从华阴、郑县带来的五六千步卒,此刻仍距却月阵所在战场有三四里,在听到司马懿大军传出的鸣金之声后,终于全部停住了向西而去的脚步,开始返身东向。

    而仍在外围冲击汉军却月阵,损伤虽然颇重,却并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的魏军将士,

    也开始在司马懿、王昶、牛金、牛盖、尹大目诸将的指麾下,维持着相当的秩序向东撤走。

    且战且走。

    南面战场赶来的汉军前部距此处仍有二三里,魏军却仍然保持着相当的反抗能力。

    杜袭、张虎、乐甚至还在下游列阵以待,以为接应。

    总而言之,司马懿撤退的命令下得还算果断。

    王昶、牛金等人面对南面战场的彻底崩盘,同样生不出丝毫去冒险求个侥幸的心理。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漕渠北岸这万余魏军精锐,至少一大半是能够成功撤走的。

    然而意外总会发生。

    “魏狗休走!”汉军却月之阵的外围,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

    七八名重铠甲士一马当先,带领四五百身披筒袖铠的中甲士卒结成了锋矢之阵,从战阵的一处缺口一往无前狂奔而出。

    与此同时,这座却月阵中的战鼓陡然间狂擂不止。

    阵中汉军将士喊打喊杀之声,更是变得愈发亢奋。

    前所未有地亢奋。

    司马懿的骠骑将军牙纛此刻已移至却月阵正中间,而突然散阵冲出的数百汉军将士,此刻亦是处于却月阵正中间。

    司马懿惊疑之中驻马而立。

    先是环顾了一圈自己身周还算严整的万人大阵,再是看了一眼身后刚刚渡过漕渠,距离此处仍有二三里之遥追兵,最后才是往右手边这座却月阵望去。

    紧接着陡然一惊,脊背一凉!

    毛发皆悚间,却见原本停在此阵的那面属于伪汉天子的金吾纛旓,此刻正自南向北迅速压来!

    “为了陛下!”就在此时,自却月阵中冲出来的甲士中,突然爆发出一声亢奋的大喝。

    而此声落罢,几乎是一瞬间,一片又一片,一阵又一阵高亢又激昂的怒吼开始接连而起。

    “为了陛下!”

    “大汉万胜!”

    “——杀贼!”

    “——杀!”

    霎时间,欢呼万胜声、喊打喊杀声直入霄汉,响遏行云,一阵刚落复又一阵再起。

    司马懿还不及下令,已自却月阵中杀出的几百汉军甲士,就已如同锋矢利刃般,锐不可当地切开了距却月阵最近的大魏军阵。

    目的再明确不过。

    ——伪魏骠骑。

    司马懿所统军阵顿时阵脚大乱。

    能不大乱?

    夫战,勇气也。

    南面战场的迅速溃败,大汉天子的亲临前线,早就给北面战场的魏军将士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虽然损失并不惨重,虽然表面上仍然维持着相当的秩序,但也真的只是表面而已。

    身披重铠,脸覆狻猊铜面,以至于看起来如神似鬼的关兴、魏兴、赵统、姜维、黄崇等小校,领着四五百甲士如狼似虎,陷阵冲锋。

    几乎不费丝毫气力,就轻易杀穿击溃了魏军重围,冲到了司马懿骠骑将军牙纛百余步外。

    此时此刻,莫说外围的魏军士卒了,就连原本将司马懿团团围住的千余近卫,也被戴着鬼面的汉军甲士吓得溃阵而走。

    霎时间,大魏骠骑将军身边竟然就只剩二三百真正的亲卫,及百余名重铠甲士了!

    “阿父,快走!”司马师五脏六腑被惊得七零八碎,毛骨悚然间狠狠一鞭抽在其父身上,发现手抖抽错了才又挥鞭往其战马身上一抽。

    差点被司马师抽得滚下马来的司马懿还不及反应,胯下战马便已驮着他仓惶前奔。

    留在原地的最后几百精锐,及百余名重铠甲士在司马懿的亲军督及司马师的催动带领下,朝着刚刚冲出来的汉军甲士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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