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仙出生在古吉拉特邦的一个落后小镇,沃德讷格尔。
那里别说公路,就连铺设水泥的单车道都没有。
泥土路旁常有骆驼拉着木头拖车费力的往前走,车上高高堆着木材,不时还有妇女头顶水桶从路边走过。
小镇没什么楼房,破败的寺庙屋顶在木头房子间若隐若现。街上有不少卖杂货的窗口小店,或是随处可见的茶水摊。
莫笛的种姓叫甘奇,在梵语里表示制作食用油的人,属于吠舍副种姓。
他出生的年代,沃德讷格尔又小又穷。没有电,更没有自来水。
教育水平低,医疗条件约等于无。除了偶尔可以在镇上的小剧院看场宝莱坞电影外,还有一条通往艾哈迈达巴德的铁路。
那个年代印度人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来岁,八成以上的人都是文盲。
莫笛一家九口人挤在逼仄的土屋中,房顶是铁皮的,就和城市里的许多贫民窟一样。
他小时候帮父亲在火车站外泞泥的环岛上卖茶水,周围多是这种小摊或者卖苦力的人力车夫。
火车站只有一个站台和一条窄窄的铁轨,瓦楞板制成的黄色雨棚充当月台,棚顶上有小镇的名字。
学校就在火车站对面,放学后莫笛就去茶摊帮忙。他会拿着茶壶和杯子,跑到车厢里问有没有乘客想喝茶。
这样的童年和印度大多数孩童一样,不足为奇。要说莫笛的例外之处,那就是他喜欢去镇子外的乡村阅兵场。
他打八岁起放学回家,不是去茶摊帮忙,就是扔下书包,跑去参加国民志愿团。
集会现场,一群穿着制服和卡其布短裤、手拿棍棒的成年男子和男孩一起做团体健身操,唱爱国歌曲。
这是右派印度教组织,在全印度有几百万成员,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有它的分部所在。
圣雄甘地是古吉拉特邦人,国民志愿团的发源地也是古吉拉特。
最后甘地就倒在了国民志愿团人的枪口之下,听起来很讽刺。
因为这件事,国民支援团在几十年中前后被禁止过三次。赫努努直言,“这些人手上沾有圣雄甘地的血。”
这个组织本身不推举候选人,却拥有极大的政治影响力,印人党就脱胎于此。
许多党内位高权重的政客,前期都是国民支援团成员。
莫笛小时候就喜欢参加这样的半军事化集会,他还会到学校向同学们发表有必要尊重印度军人的即兴演讲。
每次能讲十到十五分钟,他的演讲才能从那时候就开始锻炼。
在国民志愿团的影响下,莫笛坚信:伟大的印度文明被带上了一条弯路。
十八九岁时他和家里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
他不喜欢家里给他订的娃娃亲,他在蹒跚学步时就和邻村一个叫贾苏达本的女孩定下婚约。
在十八岁时莫笛在家人的强令下与自己小一岁的女方举行婚礼,但这显然与他的个人意愿相悖。
没多久他就离家出走,据说是去喜玛拉雅山进行朝圣之旅。
两年后莫笛带着一小包衣服回家,但没等他母亲高兴,第二天一早他又收拾包裹再度出发,这次是永远离开。
他先跑到叔叔们在艾哈迈达巴德的茶摊帮忙,没多久又辞职,他不喜欢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
后来他成为了国民支援团的全职成员,白天替领导们跑腿,晚上睡在地板的床垫上。
他生活朴素、不喝酒、不吃肉,奉行独身禁欲的原则。
很难想象印度男人会和禁欲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就连甘地都没成功。
不过大仙就是大仙,他意志力极强,也极有主张。
他在国民志愿团进步很快,不久就晋升成宣传干事。
因为搞宣传,莫笛经常穿梭于各个城镇,有时步行,有时骑小摩托。
他的演讲能力进一步得到强化,很快就成为他标志性的特色。
印度进入紧急状态那几年,作为英迪拉.甘地的眼中钉,国民志愿团是重点打击对象。
莫笛只能东躲西仓,有时不得不乔装打扮,从一个城市逃亡到另一个城市。
他甚至打扮成锡克教的模样,留着乌黑的大胡子,戴着墨镜和白色包头巾。
那几年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印刷和分发反对紧急状态的小册子,也因此国大党成了他的一生之敌。
他在组织内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开始亲自撰写宣传手册,去过印度的各大城市,包括政治中心新德里。
许多人对他的印象是自信、善于争论又极富魅力,敢于硬碰硬,又能说服他人。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莫笛引起了上层的注意,被抽调到成立不久的印人党工作。
前期主要是争取保守的高种姓群体、小企业主以及印度教思想体系这三类人的支持。
莫笛越发的如鱼得水,他工作很出色,尤其是在竞选方面。
最重要的一次是90年时,他协助印人党领袖阿德尼瓦组织一场旨在煽动民意的游行,号称“战车之旅”。
期间,阿德尼瓦乘坐一辆被装饰成印度教神话中的战车模样的丰田卡车,走遍印度的大部分地区。
他们的诉求是拆掉北方邦的巴布里清蒸寺,并在原址建一座罗摩神庙。
嗯,没错,就是引发92年印牧冲突的巴布里清蒸寺。
这里面有莫大仙的一份功劳,包括去年孟买的爆炸案。
自那次之后,他就和印人党高层建立起了联系,尤其是得到领袖阿德尼瓦的赏识。
只不过印人党内部也斗争极为厉害,莫笛和党内高层瓦格海拉发生过摩擦。
92年的时候他被排挤出政坛,随后干脆在艾哈迈达巴德建立了一所学校。
只不过没两年时间,在阿德尼瓦的坚持下,他今年又被召回印人党工作。
五年一次的邦内大选即将到来,明年二三月份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换届。
各大党派摩拳擦掌,印人党高层也决心拿下明年的选举。
在古吉拉特邦有90%的人口都是印度教徒,印人党发展这些年,实力已然足够。
如果明年胜选,那将是印人党在古吉拉特邦第一次执政,意义重大。
莫笛是党内有名的煽动者,尤其擅长选举工作。
于是为了大局,党内的争斗进入低谷期,阿德尼瓦重新把被踢出局的莫笛捞了回来。
刚一回到印人党办公室,莫笛就进入角色。
他早上五点到八点来到位置上,安排四五个年轻人同时拨打几名候选人的电话。
这个时候大多数候选人都在睡觉,等个四五分钟才有人接。
年轻人将候选人叫醒的过程中,他会先和另外一两个人交谈。
忙完了这些,他又开始积极联络企业主,以争取选票,或是和他们谈招商引资。
罗恩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到了莫大仙的电话,他是印人党的选举筹办人。
古吉拉特邦的印人党总部,在邦首府甘地讷格尔,距离大都市艾哈迈达巴德很近,只有不到三十公里。
罗恩从机场出来后,就乘车一路往北。那种宽阔的公路消失不见,交通变得拥堵,空气污染严重。
虽然已经是十一月份,但古吉拉特邦中午的太阳依旧炎热,气温超过三十度。
印人党总部是一栋位于萨巴尔马蒂河附近的三层现代建筑,带有莲花标志的党旗耷拉在墙上,仿佛被高温烤的蔫了。
罗恩抵达的时候,有报纸记者等在院子里,似乎要采访某个政客。
大概是等的不耐烦,许多工作人员都躲在一旁的树下乘凉。
在接待人员的带领下,罗恩走进一楼大厅。那里有一副印度地图彩色沙盘,上面标注了印人党在各邦的驻地。
偶尔外面会传来支持者的口号声,只是因为天气炎热,喊叫声显得有气无力。
罗恩被带进一间办公室,莫大仙正坐在那里打电话。
他嘴唇略厚,留着精心打理过的胡子,身上穿着棕色的库尔塔衫,戴着金边眼镜。
只一眼,罗恩就知道是他了,没错。那大胡子太有特点了,它依旧乌黑,还没变得花白。
莫笛精力旺盛,连续应付了四五个电话后,才有功夫抬起头来。
“苏尔先生,你好。”他起身过来行合十礼。
“你好。”罗恩朝他摆摆头。
“阿德尼瓦先生正好有空,我们去见他。”
莫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性格冷淡,执行力却超强。
偏偏又因为干过宣传工作,口才极好。
在去楼上办公室的路上,他嘴巴不停,一直向罗恩灌输在古吉拉特邦开设工厂的种种便利之处。
邦内大选不是喊喊口号就行的,你还得拿得有出手的预支政绩或者承诺。
比如上台后会引进哪些工厂、提供多少工作岗位、修建多少公共设施.
如果能提前和知名大厂达成口头协议,并获得他们的支持,那就最好不过。
党派发言人完全可以拿这件事,向媒体吹嘘未来他们执政后,将会有哪些激动人心的工程启动。
当然作为替他们站台的商人,事后也会获得常人难以想象的丰厚回报。
罗恩就是这样被吸引来的,要不然他何苦千里迢迢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古吉拉特来。
刚刚崭露头角的印人党,还是值得结交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