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是歇息日,这一天因着大家都放松了些的缘故,早晨杨彦之让亨亚日把包含今日所学后总共学得的二十七式基本式整个的施展了一遍给他看。动作都没有错,只是还显得僵硬,动作之间的连贯性上衔接的也还有太大的不足,不过动作纯属那些都是水磨功夫,是要靠时间来打磨的,是苛求不来的,没有谁一下子就能圆润自如的。世上哪有甫一学习,就得自如的程度,那须不是说天才了,就是有宗师的积累恐怕也是不成的。但看他能施展到现在这般程度,杨彦之心中甚是满意,尤其是前面那些学的更早的那些,已经可以说有模有样了。这即便是对杨氏本家的子弟而言,没有一两个月的持续不断的刻苦习练,都是难以达成的。更何况白日里逛街,夜间还要休息,剩下一些时间还要用来观书,这真是不能比,也比不了的。心里一声叹息,杨彦之自也知道,这所谓的拳脚功夫是已经走入了末路,日后不说发扬光大了,就是能不能一直传下去,在目前看来都还是个问题。乱世自保,谁在乎这个,而太平之世,人们为争食而忙,又有谁还在意这个,只从目前来看,自己走出的这一步看起来该是个大好事了。
亨亚日练完,杨彦之指点了几句不到的地方和日后在习练时需要注意纠正之处后,又对亨亚日讲道:“这样吧,你午后三点时再过来这里,我到时还是在这里等你。后面还剩下的那十式,干脆趁着这个时间再学个七八式也好,那样明日早上就可以轻松的把整个三十七式学完。这样下来,三十和初一两天就放个假,只是轻轻松松的把心思都放在过年上就好了,不用再理会这些事。有闲又无聊的话,你就可以自己完整的演练起来,也是方便的很。年后再看看你演练的整体情况,看是不是再把后面的那些也先教一些给你。”
亨亚日点了点头,答应下来道:“好的,伯父,我都知道了。”
自从习练拳脚以来,亨亚日除第一日只学会了两式以外,之后的每一日都学了五式,直到今日正好是学完前面二十七式。之所以每日是五式,而不是虽习练的日渐熟悉而增多,主要是限于时间的原因,一个多小时,从演示拆解到指点纠正,时间都是相差的不太多的。亨亚日也是从早先五式学的紧紧张张到后来的日渐轻松,再加上杨彦之有时会检验亨亚日的招法进度,总体上来说,每日传教学习的时间上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每日里主要是为了赶进度,哪怕亨亚日演练的还很是生疏,杨彦之也仍然坚持传授他更新的招法,只是叮嘱他已经学过的招法要多练,尤其是要结合后来所学,一起练,这样的效果才更佳。
时间差不多了,二人按习惯,先后离了演武厅,各自先回房洗浴一下后,就去正堂中用早餐了。只是用完早餐后,杨彦之就告辞不知去向了,大概是忙家中的过年准备去了,葛谢亨三人则是去了葛自澹住的房间。亨亚日并没有在屋里久待,葛自澹就让他回自己房中去,说他在这里也是无事,不如回房读书练功,甚至是休息一下都好,不必拘在他这里。于是亨亚日也依言行完礼后,就自己告辞回房去了。
亨亚日回到房间后,先是在案几前读了会儿史书,待身体感到稍有不适时,起身开始演练拳脚功夫,从慢到正常节奏,亨亚日一直演练了四五遍。在演练过程中,亨亚日也有意把杨彦之叫他修正的地方,在演练时控制了施展的节奏,按照杨彦之所言,边演练边体会。纠正之后的动作果然更舒缓一些,前后衔接的也更如意一些,就这么演练了几遍之后,亨亚日的习练感觉越发的好了。尤其是从身体僵硬到渐渐舒展的过程却是和以前随意活动的区别很大,主要是关节、颈项等等都得到了很好锻炼,这也是这些天来,他一直坚持如此的一些体会。亨亚日想了想,日后在家里时习练拳脚倒是无妨的,只在学校里想必是不会有这样方便的时候了,毕竟同学众多,被人看见,不说显摆了,就是被当做猴子一样来观赏评鉴的,也不是他想要的。至于读史是亨亚日自读完拳经上下两部之后,又重新拾起的,拳经已经被牢牢记在脑海之中,再翻来覆去的读,意义也并不大,尤其是对后面还没学到的招法而言。前面业已学成的招式再次重新读起时,心里自然就会从一个至少初学者的眼光去审视观看,读后的感觉每每却又有些不同,这正是收获的时候,所以亨亚日有时也会通过重读已学过的拳经招式来调节自己的状态,常读常新,而且看来效果还不错。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中到了下午二时多,早先送去检查保养的怀表已是早被人取回,又辗转到了亨亚日身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亨亚日待已学的二十七式演练完最后一式后,才停了下来。午餐之后,回房读书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就一直在不停的演练招法,也是在为这午后三点的传授做些准备。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亨亚日自身是多有体会的,晨跑完修习演练招法和读书疲累时演练招法,这两种情况是他在演练时身体和思想收获最大的时候,而不是一刻不停的一直练,练到自己累的不行。有关这两点的差别,其实亨亚日心里其实一直是有着思量的,晨跑后,正是身体各处全都打开的时候,尤其是躯干和四肢、呼吸得到了充分的施展,只是关节、肩膀、颈项、腰胯等身体细微之处未到,也不充分,整体上有些像是处于一个含苞待放而就差那么一步就可以怒放的感觉;而演练招法恰好把这一步给补的很足,通过这多遍的演练,身体各个部分最终达到平衡,舒展闲逸,全身轻松。至于读书疲累,则是正好相反,一个动作保持的久了,那些细微之处给了身体极致的反应,可能四肢躯干的反应反而会不强,而通过演练拳脚,正可以舒缓疲累,演练中适度的活动四肢躯干和延缓舒展了的细微之处再次达到平衡,就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小草,而不是疾风骤雨般的摧残,恰到好处。个中三味,亨亚日也是边练边想、边走边体味后,看到那荒野滩涂之上的绿植后,才有的想法,却不是一蹴而就就有的。
亨亚日整理了遍衣物,看看距离午后三时已不足十分钟后,就从自己房中出来往主屋的演武厅去了。演武厅的大门是闭上的,只是锁明显已经打开,亨亚日也不迟疑,直接推门而入后,再把门给合上。演武厅里,杨彦之自然不是枯等,依然也是在演练招法,亨亚日从一个门外汉到一个初学者,每次也都把他的演练看在眼里,记在心底,随着眼光见识的从无到有,感觉也总是不一样的。只是看他挥洒自如、气度沉凝的气度一直未改,亨亚日自是知道这是学不来的。待看到杨彦之停下演练后,亨亚日恭敬的唤了声——伯父。
杨彦之点了点头,让他先把前二十七式演练一遍。亨亚日正好趁着早先在屋里演练多时的余韵未消,凭着感觉又施展了一回,杨彦之看过之后,点了点头,也没说怎样,就直接说道:“那我们开始新的招式习练。同样的,我还是先把这三十七式完整的练一遍,你且看仔细了,新学的招法待会再一样样分解给你看。”亨亚日点头答应。
这一回教习却是整整持续了接近三个小时,亨亚日竟是把后十式完全学会,当然了,这些仅仅是停留在形似之上,只有通过更长时间的磨练体味,才能慢慢有神似的意味出来。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杨彦之也是满意。分别之际,他说道:“既然今天就已经全部学完了,你明日里稍稍多跑一刻钟,七时过了之后再过来不迟,到时你只需整个演练一遍就行,我再结合你演练的情况详细的给你分说。今天就先这样,现在差不多也快要到晚餐时间了。不成想,你的耐力还真是不错,这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居然能坚持下来,看起来还没有多累的样子。好吧,你先回屋洗洗去。”
亨亚日依言,行礼之后,就离开了。只离开之前,他隐约听得杨彦之似乎在自言自语的说:“这世上难道真有不世出的习武天才不成?学的快,练的深,久练而不知累,真是……”
次日是腊月二十九,亨亚日比往常多晨跑了些时间后,依然和杨彦之学练拳法,结束的时间居然也比往常要早上一些。因为白天里长辈们要出门办事的,所以早餐后,亨亚日送别了杨、葛、谢三人后,就回转自己房中去了。
只是一旦自己没了什么具体的出行任务,日子就单调起来,不过比起往日来说,亨亚日还是多了一味调味剂。这就是在读书困倦之时,可以通过习练拳脚来舒展身体,而且从效果上看上去,居然还不赖,身体上的那种不适感明显要减轻不少,同时好像也让他更能坚持了一样。
午时的时候,外出的三人是这几日以来,第一回回到杨宅用午餐。不过午餐之后,稍歇了歇,三人又出门而去,好似竟是为了专门回来陪同亨亚日用餐一般。亨亚日似是未觉,依旧照着自己的节奏,读书、练功。其实对于一个正经的学生而言,这些原本都是不必要的课业,不过,这看似无用的无用功到底在日后对自己会有些什么影响呢?亨亚日自己是没有答案的。不过通过自己远比很多同龄的少年所具有的更多的经历和认知范围、高度而言,这一切似都是值得的。更别提自己感觉身体越来越好,就连那一连习练了三个小时都不太觉的疲累,是事半功倍的好事。而且他事后想到,自己之所以总没感觉到很累,多半是自己又是在无意之中用上了先生所授呼吸法的缘故,于此亨亚日方才明白这呼吸法却是远比世上的许多所谓功法珍贵的太多,同时对先生好像不懂功夫而惋惜。如若葛自澹真的懂得习练拳脚功夫,那不就是活生生的一个陆上神仙吗?
大年三十终于到了,早餐和往常相差不多,只稍丰富了些,就连平日虽是同宅而居但甚少见到的杨严之也出现在了餐桌旁,和大家一起高高兴兴的用了早餐。早先晚间散步的时候,一众人就大年三十的时刻问题,达成一致。不过原本就都是差不多的习惯,午时合家欢大宴,其它对联、鞭炮等等基本也没有差别,就连熬年守岁也是一样的,也没谁特意去说什么年夜饭之类的,那是更北边才会有的习惯。早起过年,时间上太赶,要早早的起来准备,待得准备好后,吃饭的时候,气温低的话,除了汤锅、凉菜的还能吃一吃,炒菜就没法下口了,而为了保留一天的精力,还得留着些量,切不可喝大了的;午时过年,上午有充分的时间把该做的准备做完、做好,午时大家尽可敞开了吃喝,喝大了,下午没什么事,可以休息到晚间,然后大家宵夜之后,跟着一起熬年守岁,一点时间都不会浪费,而且宵夜的汤水对午时喝大了的人来说,实在是友好,即使有祭祖也是无误的;晚间过年,就是所谓的年夜饭了,准备上没有问题,但问题和早上的差不多,你得留着点量,大家还要一起熬年守岁的,不然就没那么完整了,所以多少总有不爽利的地方,午时却是避免了这种简单的尴尬。当然了,无论在什么时辰过年,这个是勿用置喙的,这是别人祖辈传承下来的习惯,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可多说的呢?追求一致,那可是偏移了事情本来该有的样子。这时辰的选择自也没什么优劣好坏可言,只能是私下里说起来,午时正宴对人们可能应当会更加友好一些。
杨宅的对联却并没有从外面集贸市场上买就,而是大家一起动手成就,这也是对于内地省份的一般人家而言的一桩乐事。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大家一起动手共同参与到的这过年喜事,而此时此刻对众人而言,重温旧习,也是思乡念亲的一种寄托。杨严之在一旁帮忙把红纸剪裁好,杨彦之则是帮着磨墨,葛自澹拿出对联书本来让人挑选适合的词语,亨亚日负责写字,谢明宇则帮忙把写好的对联放置在一侧晾干。众人一边合作,一边还有意的让亨亚日从自身的角度也去想一些有意义的对联出来,先说出来供大家评鉴批阅,再把那些应景适用的对联也选用写出。这又更增趣味,想来在家时,过年写对联也不过如此了。
写完对联之后就是张贴对联,原本小家人口的,只有很少的几个门需要张贴的,一时半会就能弄完了的,不过杨宅的门户不少,写写笑笑的,又不赶时间,干干停停,再加上糊裱张贴都亲力亲为,待得对联都张贴完,时间已是将到午时十二点。帮佣们把长长的鞭炮从大门口一直接续到内院的主屋门前,想着大家是要在杨彦之这东侧屋正堂聚宴的,所以这侧屋门口又单独悬挂了两串。大院的大门时众人贴春联时最后完工的地方,站在大院门口往里看,一路所见,鞭炮的长度远超亨亚日的所想。放鞭炮从来都是少年们过年时最爱的节目之一,这点对亨亚日而言也是没有例外的。杨彦之把手中的引火棒点燃后,交给亨亚日。亨亚日虽多少有点怯意,但还是欢喜的依次点燃了大门口处的那两列鞭炮。
鞭炮声中,残炮崩裂飞舞着在前方空中四溅,似是为众人引路的焰火,身周青烟四起,脚下是泛红的残迹,众人就随着这烟火背景缓步回行,一直到得内院中心,这才停下脚步。望着主屋正堂前最后的声响,亨亚日此刻却又到了东侧副屋的正堂前待命。彼方炮声刚落,此方炮声乍起,待得炮声完了,众人相携入了正堂。
众人进屋后,见饭食都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上桌,酒水近侧,几个帮佣静立在一旁。在上桌安坐前,杨彦之吩咐帮忙的人说道:“辛苦一年了,你们也早点下去好好过个年,剩下的,我们这里自己来就成。时间想必也不会短,你们不用着急,吃好喝好了再过来收拾就行。你们且去吧。”帮佣们这才依言离去。
杨彦之对葛自澹言道:“贤弟,我们也开始吧。”
说完他拉起葛自澹的手上座,却是和第一回来杨宅时一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