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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佳期渐近

    众人又聊了一阵闲篇,四人这才起身告辞,原本主家是要宴请他们一行的,只是诸位的心思都不在此,推说家里有事,来日方长,在一阵推手功夫之后才罢。这却是杨彦之的看家本事之一,他亦晓得葛自澹是不想和这些江湖人打太多交道的,那怕听起来、看起来甚是正派之人也不成,应应景就已经很充分了。

    四人从黄家出来的时候,亦是上午十一时了,又在些会馆前转过,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后,就在附近找了家饭店,几人随便用了餐点后,午后接着在街上闲逛。只是今日是南方的小年,作为南方的都市,珠港人大多数都是要忙着过节的,这时还能做些生意的多是内陆省份而且是偏北向的来人,而好在几人所在的地方就是地方会馆,所以寻个有地方特色的吃食倒也容易,只是用餐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亨亚日也是边用餐,边想着上午先生在黄宅说过的穷文富武的那番话,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又别有所思。亨亚日通过观看拳经,也是知晓,能够成为宗师一方的人,就不单单在武学拳脚上有独到之处,必然在文化修养上也会要高人一等。为什么这么说呢?不说其它,就拿拳经的编纂来说,你要是没有足够的文化底蕴,莫说写了,就是读也未见得读的通畅,如何又能编纂教人的东西来?而且底蕴浅了,你或许根本就表达不清楚你所欲言之事,甚至会是错误的,拿那不清不楚甚至是错误的东西来传家,莫非嫌自己仅仅是遗祸子孙还不够,还要荼毒个遍才好?所以那些能说还能用文字表达得清楚的宗师,必然在文化修养上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的,况且有不少的宗师会把他对人生的感悟也融入到招式招法中来,丰富自家的功夫内涵。所以对一般武者而言,除了家里要富裕,负担得起子弟习练而外,也是要有足够的文化素养的,对于有志于成就宗师者而言,要想最终达成初衷,两者不可偏颇。当然了,文化修养也并不等同于书本知识,在这修心养性的一方面里,反倒更像是家学里那些教授礼法和做人道理的东西。只是这里的基础是你要识字,要读书明理,只是一个偏重做人的理,一个偏重的做事情的理。好在新学里,对学生而言,无论那方面的理也都是会教的,即使它有些理明显是讲歪了的。

    下午在这各处会馆周边一直逛到很晚,一行人这才志得意满的启程回了杨宅,这明显是内陆多省风俗的缩影。只是回到杨宅后,大家稍稍洗漱完就是到了晚餐的时候,晚餐杨宅给众人准备的是年糕、粽子,另外还煲了一锅老鸭汤,对于少尝正宗南方家常的偏北方向的人而言,新鲜感是十足的。

    亨亚日读拳经、练拳脚,休息一晚后,晨跑之余再习新招法,日子过的很是充实,而且自不熬夜读史后,感觉自己的觉睡的稍浅一些,第二天起的更早,却精神依旧饱满。

    农历二十五这日,杨彦之带着众人去的是商业氛围更足的都市闹市区,里面各种店铺和第一日看的杂货铺和马路市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门口都高大气派,房屋窗明几净,室内富丽堂皇的,迎宾和门童站在各式店铺的大门口,热情的带着笑招呼你。你若是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甚至都羞于进去一观,好在一行几人自然不存在这种问题。

    在这里,杨彦之带着给大家分别做了过年穿的新衣,尤其是亨亚日,竟是给他一连准备了三套之多。除了一套是剪裁精细的传统长袍大褂外,另两套都是西式洋服,样式上稍有差别,一个是格里斯风,另一样是兰西样。珠港作为桥接东西的桥头堡,各色人汇集,所以需求各异,成衣样式齐全而丰富,就连亨亚日印象深刻的巧克力,在其它地方都嫌稀少,在这里一些临街的橱窗里甚至有售。而在街道上遇到一处西洋钟表行后,葛自澹带领大家进去交涉,本来是想让亨亚日把怀表让匠人检查调校一遍才好的,顺便让众人也看看。

    就是在上门维护问询的当口,一进得这遍布琳琅满目的各式钟表之所,众人也都是眼界大开,就连葛自澹也不例外。毕竟他和主流的世界脱节多年,而复出之后虽说也在大都市生活,但平日里交际极少,又一直甘于生活在如永兴里这般的边缘贫困区,日常又多也停留在家中,对外界变化并不敏感,这下才算是从这生活的一隅体味到了世界变化的节奏。杨彦之是没有心思关心这方面的事,以前即使多次路这里,也只以为是自鸣钟之类的物事,未曾多加留意,而且交际的层面也甚少见得有人戴表。在听得店家说这怀表是二十多年前产自容克帝国的军用怀表这样的精准介绍后,葛自澹心里也是感慨。时间飞一般的过去,当初异乡艰难求学的少年,如今已至中年。只是心中想着心事,耳中听得匠人口中继续介绍说现今怀表已经渐渐的退出,而更便于携带和观看的腕表是当今市场上的主流,其中又以西斯的力士和米加走时精准、设计新颖而倍受世人推崇。当然,怀表在一些西洋老派人的家中依然是最爱,除了念旧之外,又赋予了它更多的生活意义,包含了太多的心思,也已经不仅限于读取时间了。

    众人在店里观看的时候,杨彦之去看了看那腕表之后,也是格外的心动。但他显然不是那浅薄之辈,现在也确实不是买表的好时机。况且他要是送葛自澹他们,他们显然也是不会要的,看来只好另外想其它办法了。他自己倒确实是有这方面的需要的,只是今日知道这地方有得售卖就足够了,自然也不急这一时的。

    葛自澹这边和店员匠人谈完,看出杨彦之有些意动,就笑着说道:“杨兄,今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杨彦之说道:“贤弟请讲,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葛自澹说道:“我们多次承蒙你的盛情,不说这里,就是余斛,收受的实多,这里我想送杨兄一样礼物,请你不要推辞。”

    “贤弟,不用如此见外。”

    “不是的,我刚才和这里的店员就已经谈妥了的,是时下最好的了,而且这也便于你日后行事时方便许多。”

    “贤弟,不值当的。”

    “杨兄,你切莫要推脱,这不但是送你的礼物,刚也说了是你日后行事的一部分。你自己来也行,只是你未必了解的清楚,看起来差不多的东西,实则里面的文章不小,不知道、不注意的话,可能就会有点美中不足。刚才那些说的还只是其次,主要是日后我们是要一起谋事的,你每每用到这时间,那时你自会感觉我们是同在的,是一起想成事的。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吧,再说这也不值什么钱。”

    杨彦之是洒脱之人,推托来去的也不是他的性子,再说想要还礼,日后机会和样式多的很,也不拘于这一时。二人间的交往是一辈子的事,也不急这一时,有来有回的也会让双方更融洽,而且葛自澹说的也真诚、切实,两人日后是有要共同维系的东西的。想到这里,他说道:“好吧,想我必会不负所托,如此就厚颜随贤弟吧。”

    “你且随我来。”

    葛自澹说完就带着杨彦之到了展台,对着柜员一阵叽里咕噜的讲,柜员又带着二人到了一片腕表前。葛自澹对杨彦之说道:“这两个品牌是当前最好的,你在这里面找样自己喜欢的。”

    杨彦之这才明白这中间的差别,也庆幸自己没有乱来,不然日后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闹出些笑话来,于是点了点头。在这一堆表中,杨彦之挑选了一样自己喜欢的后,让柜员给他取出。

    杨彦之试戴了一回。这是个新鲜的玩意,每一块看起来都是无暇,带着的感觉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不一样的地方吧。杨彦之是按这些腕表的表盘镶嵌珠宝的颜色和表盘大小样式以及其中指针的大小选取的腕表,年岁渐渐大了,虽说是习武之人,身体不错,但看东西的上面和很多与他差不多年岁的人也是一样的,亦是岁月不饶人。至于那珠宝的质地什么就不重要了,只是个点缀,又很小颗,选择的应该是水蓝色的钻石,一动手腕就会闪闪发光,只是不是那种耀眼的光芒,沉静而收敛的深色光芒,装饰起来确实好看、大气的多,另外配合表盘尺寸和外形,更能增添佩戴者个人庄严、沉凝内敛、雍容大度的气质,杨彦之试戴之后,无不如意。

    葛自澹看向杨彦之,杨彦之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把表取下,交给了他。葛自澹对着柜员又是一阵叽里咕噜的讲,柜员连连点头。继而葛自澹招呼谢明宇过来,只说了两个字——支票,谢明宇就从身上取出递给了葛自澹,葛自澹接过后,从柜员那里借了只笔,现场写就。杨彦之虽在一旁,可是他显然是不懂的,支票他自然见过也收过,只除了那些数字外,识不得上面的文字内容,而且他素来惯于使用的是内地商号的票据。杨彦之本省更有些通行全国的老商号,还多知道些跟脚,信誉上有保障,做的又是内地生意,而来珠港后并没有多少需要用到大钱的时候,所以和国外那些大洋行间的交际极少。倒不是说信不过,自也不是怯场,实在是沟通起来不畅快。异国人吧,说的和写的,自己都不懂,而里面那些虽然操持本地口音、面目看起来也是差不多面孔的人来接待吧,但给他的观感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爽。说着拗口的话,模样还不怎么恭敬,这他妈的明显是个二鬼子,还形容鬼祟的,心内有了偏见也就难免会起些疑心,他要和当地的一些人苟合起来,会不会做些诳人之事等等之类的猜想。

    柜员接过支票,检查了一回后,就把盛装了杨彦之所选取的那块腕表的木匣交给了葛自澹,葛自澹再把它直接交到了杨彦之手中。怀表的检查和维护是需要些时间的,也无需在此等候,所以在约好了时间,收取了票据后,一行人又出了这钟表店。

    门外等候的人过来,接过了杨彦之手里的木匣。杨彦之对葛自澹说道:“贤弟,把票据给他,日后让他过来取就成,不值挂在心上。”

    葛自澹自然没有意见,一旁的谢明宇把早先收到的票据交给了杨彦之指派之人的手中。这人收好后,众人这才继续接下来的行程。

    咖啡店、茶馆、甜品店、成衣店、戏院、书店、金店、钟表行、珍宝行、古玩行、西药行、洋行、西餐店、国餐店、商行、旅店等等的,不一而足,接踵而至,应接不暇,数量和种类之多、之集中,令亨亚日瞠目结舌,一时感觉就连这街上的行人看起来都要比其它一些地方要体面、精神了许多。亨亚日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样的一个地方纯粹是个销金窟,钱花得实在是容易,就是不知道这钱挣得是不是同样容易了。

    晚间散步的时候,杨彦之开口说道:“我喜欢这里的另一部分原因,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们今天走过的地方有关。那么多的店铺,需要多少人、多少钱财才能支撑经营下去,而这么多的人和钱财也就往往意味着更多的机会。这里的人我不知道有多少是有官面背景的,但从那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来看,想来是不多的。不同在国内,国内是有很多机会,只是想要做成事,没有官面背景,那是万万不成的,而我这又拙于应付那些端着架子不放的家伙,实在是提不起兴趣,生意一直是不温不火的维持。而在这里,我感觉生意场上的事尽归生意,想到这一点,这倒是激起了我的心思,我终也是不输人的。只是一直理不清个头绪来,机会很多,但什么是机会,真是想不清,说不明的,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出。所以我就不想走,那怕是什么事都不干,也想留在这里,那怕把那点心思磨没了,也不想离开。”

    “我的感觉和你是一样的,你且沉下心来,有你忙的时候,说不得到时你就是想停下歇歇都不成。”

    “我也盼着你说的那日早先到来。”

    “先提前做些准备吧,这功夫都不白费的。话说我们这些天转的那些地方,到底有多少了?”

    “有差不多一半了,剩下的要不了四天时间,我们就能全面走到,不会有遗漏的。其实剩下还没走到的地方大虽然大,但很多的都是荒野滩涂这些,基本都还是空着的,可看之处并不是太大,只我不晓得你的心思,是按我们现在看的这么细致估计的时间。我们前面这些天看的细致,上午多都是靠走的,这地方人多、事多、景物多还好说,有的看,后面走起来就艰难些。只是如果坐车的话,路况虽也不是太好,一天多些就差不多了看遍了。”

    “那就以坐车为主吧。有些路要走一走也是少不了的,争取两天的时间把剩下该走的路走完,该看的地方看完。这样的话,我对珠港整体的外在情况把握的也就差不多了,心里认识的会更全面一些。还是那句话,功夫都是不会白费的。年前家里应该还有不少事还需要你拿主意,二十八那日就都歇一天,你把家里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二十九那天我们再出去拜访些人。到时亚日就不必过去了,在家习练功夫、读书都行。年三十就不用说了。”

    “很妥当了,就依你。”杨彦之知道葛自澹之所以专门腾出一天的时间来拜访人,想来就如那史密斯一般,事前把些需要理顺的主要关节打通,便于日后自己行事方便。但看葛自澹行事的模样,惯常是胸有成竹,不做无谓之事,而且需也不像那许多人一般用金钱来开路,先把自己搞得很低下。说是堂堂正正也是不错的,只是这份气度,是他无论如何是都学不来的。杨彦之放开叹服的心思不提,心底里也充满了对日后的期盼,想不到临到自己快老了,快干不动了,反倒因人而激起了年轻时都未曾有过的雄心,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气?

    接下来的二日,果如杨彦之所言,荒野、滩涂、小山、零星的居民,这和前些天所见完全是两个世界。只是即便是这里,葛自澹依然都带着大家来到荒野之上,滩涂之中,小山之巅,望望远方,抚摸土地,打探海浪冲击之所,有时还会到当地居民的家中,与人攀谈,说说生计,聊聊日常,听起来都是些闲话。除他而外,别人也都不晓得他能从这里面得到什么有用信息的心思,只也都习惯于他这看似寻常的高深莫测来。不过,两天的时间确实是把这该走的地方都走到了,亨亚日自也是第一次专程来到这没有码头、船只的海边,只是隔着怪石嶙峋的海滩,就是靠近起来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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