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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四福儿的震怒

    驿丞,县邮政局长、交通运输管理局长兼招待所长。

    这个职务搁赵安前世是实权职务,有望晋升县级,但搁这个时代晋升空间极其有限。

    因为,驿丞属杂职,不入流,连九品都没有。

    驿丞的仕途天花板就是九品,没有贵人提携或碰上狗屎大运,一辈子都在科级打转的存在。

    本朝历史上唯一从邮政系统发迹的高官只有一人,便是雍正朝的李卫。

    不过李卫是直接担任从四品的一省驿传道(厅),未到任就改任正四品的云南盐道,在云南盐道任上呆了不到三个月就被提拔为从二品的云南布政使。

    也就是说李卫并非从驿传系统基层做起,而是雍正为了方便李卫出任云南布政给先安排的过渡性岗位。

    说白了李卫当时级别不够,雍正又想大用他,就给先安排个级别够但不算实权职位的岗位过渡一下。

    如此既提升了品级,又丰富了履职经历,完美绕开朝廷用人制度。

    就是过渡的时间有点短,五个月时间过渡两个四品道员岗位。

    仅这一点来看,赵安是大大不如的。

    毕竟李卫是实任藩台,而他是代理。

    赵安这边虽没有直接任命县令的权力,临时委任一个驿丞代理知县的权力还是有的。

    除了这个叫范涛的驿丞对于精准救灾有经验外,也是因为驿丞这个不入流的职务相比知县更为务实,对民间情况了解的更多,比之那些科举正途官更能应付当下这复杂的灾情。

    即技术性官僚比科举正途官更能适应形势的发展。

    同时也是对外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只要务实的吏员们能够积极投入救灾,朝廷新任的代理藩台大人便会破格予以提拔,一个让他们从事业转为公编的机会。

    哪怕这位代理藩台大人刚刚违规擅杀地方主官,很有可能会被朝廷革职查办,但那是后面的事,且谁敢说如此大灾情况下朝廷不会默认此事。

    毕竟,安徽已经饿死上百万人。

    非重典不能大治。

    消息灵通的要是知道这位代理藩台上个月刚刚被巡抚大人摘参,结果没被参倒反而高升代理藩台,只怕对这位代理藩台违规杀人一事要持另一个看法了。

    很难说皇帝是不是对安徽巡抚朱珪以及整个安徽官场救灾无能不满,这才故意启用一个“酷吏”来整治安徽官场。

    人这个东西就是奇怪,同样的一件事能有千百种不同的看法。

    而机遇,往往藏在其中一两种看法中。

    暂署的意思实际就是个过渡,干的好了未必真让你担任县令,但“吏转官”却是实实在在的。

    起码,省了你八年勘磨期。

    再不济,被省里大员看中记下名字,对底层的吏员而言无疑也是烧高香的存在。

    范涛的激动赵安看在眼里,为了让定远县的官吏服这个暂署知县,赵安当场就写了张条子给范涛,并告知定远县内若有人不服他这个知县,便叫这人与他这个代理藩台“理论”一下。

    谁敢跟亲手杀县令的藩台大人理论?

    皇帝赏给的黄马褂血迹可是斑斑。

    鉴于定远县是重灾区,县里某些地区已如人间地狱,如那被杀的定远知县所言有族长将族人论斤称两卖,把个宗族的祠堂变成肉铺。

    这事听起来无比恐怖,背后藏着的却是宗族为了香火不得不做出的“断臂”之举。

    以少部分族人的生命换取整个宗族的延续。

    于宗族而言,是不得已。

    于当下安徽官场而言,其实也是大多数官员的心态。

    被杀的定远县明显也有这种心态,否则就不会消极救灾,因为他的判断是灾情短期内不仅不会好转,反而会加剧。

    如此,将有限的钱粮投入救灾,后面怎么办?

    跟宁保城池不保乡野一个道理。

    赵安不是封建官僚,做不到牺牲一部分人换取另一部分人存活,自来这个时代以来,他哪怕给上面的“领导”出过太多馊主意,但从未真的损害过底层百姓利益,也真正做到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所有的做戏无非是想换得更大的官阶,从而能让他站在更高处为百姓服务,而不是视人命为草芥,一将功成万骨枯。

    更不可能将灾区发生的种种可怕之事视作电影画面一看而过,而是必须毫无保留的冲进救灾第一线,尽一切力量挽救那些在死亡线上垂死挣扎的灾民。

    无它,是人而矣。

    就灾情的严重程度来看,再不全力发挥官府的救济力量,定远县以及周边极有可能就会爆发大乱。

    凤阳,可是出过朱太祖的。

    一旦爆发起义,赵安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

    为此,他在定远县专门停留数日督促地方全力救灾,除将定远县存库的钱粮都拿出来救济灾民外,亦命县里发动富户士绅捐钱捐粮,同时组织相关救灾队深入乡村与地方保甲紧密结合,建立针对白莲教的联防体系,同时打击啸聚山林的灾民。

    对演变为匪的灾民队伍,赵安着人贴榜于显眼处,除告知救灾不力的定远县被诛杀外,就是告知各项救济措施,引导灾民前往领取赈灾钱粮。

    对为匪者无论头目还是挟从,一概不咎,哪怕之前杀过人也不追究。

    同时发文滁州方面要求立即往定远县调拨粮食五万石,为确保救灾通道通畅,救灾粮不被灾民和土匪哄抢,手书密信派人前往天长“调兵”。

    此前赵安在江宁出发时就命丁九选2000漕帮青壮,以运送救灾粮名义先期进入与扬州搭界的天长待命,带领这支队伍的是二帮主事徐霖。

    这支队伍原本是赵安打算利用朱珪办团练机会就地转为安徽团练一部,现在则要将他们立即用起来,先确保救灾通道的通畅。

    如果道路出现问题,再多的钱粮也是运不进来的。

    不过官面上即使是外地前来支援救灾,如此多的青壮也不可能在地方官眼皮底下深入灾区,更何况还是持械。

    最大的可能是收到徐霖刚带队伍从天长出发,就会被沿途的官府视为反贼加以镇压。

    故而赵安一面以代理藩台身份行文沿途各县,指徐霖这支队伍乃隶属粮道衙门的运兵,现提级归藩司直接指挥,除运送救灾粮外亦承担驿道保障任务,要求沿途各县予以方便。

    “运兵”分两部分,一支归漕运衙门指挥,一支归漕粮八省的督粮道指挥。

    赵安手下就有个运粮同知官专门负责运兵,不过这个同知官驻地在安庆,目前都没有和赵安这个顶头上司照过面。

    而运兵本就被漕帮垄断,因此各地漕帮分舵都有专门的运丁服,衣服一换人一集中便是一支军队。

    以运兵名义将徐霖部调到灾区保障官道通畅完全合法,2000运兵的吃喝也不是小数目,除徐霖部自己携带的部分粮食外,赵安命滁州方面给予供应。

    淮北地区的团练大多有名无实,为防白莲教大举造反,赵安又行文设在凤阳府的寿春镇,要求该镇务要确保主要官道的驿站、要冲。

    寿春镇是绿营在安徽境内的两大镇之一,另外一镇则是驻防在江南的皖南镇,两镇绿营兵总数在14000人左右,江北的寿春镇约6000人,江南的皖南镇约8000人。

    清廷在安徽未设专门统领绿营的提督,两镇兵分由总兵节制,主要承担地方治安、漕运护卫任务,历来清廷遇到大的战事基本都不会调安徽绿营参战。

    指挥系统上,安徽绿营虽受巡抚节制,但实际指挥权却在两江总督手里。

    朱珪之所以大办团练稳固地方,除了安徽绿营不堪用以外,就是因为他要调动安徽绿营须经两江总督孙士毅批准,文书环节上麻烦。

    赵安这个代理布政因为兼徽庆宁太道原因对驻扎在这些地区的绿营有节制之权,但同样也没有指挥之权,也须上报两江总督获得批准方能调动。

    不过娄老师是总督大人的“大秘”,且新任的两江总督大人对他这个豆腐青天很是欣赏,因而在调兵程序这一块反而比朱珪更容易获得批准。

    为确保万无一失,赵安遂给两江总督府上报,要求获得对驻防在皖北的寿春镇绿营“临时调动指挥权”,只要两江总督批准,他就能随时抽调寿春镇用于救灾,或平乱。

    于定远县停留数日后,赵安在做完最后一件事便启程前往凤阳城准备与前任荆道乾交接,同时“会见”寿春镇总兵。

    这最后一件事便是给相识的官员写信,如江苏巡抚福崧、按察使额其纳、扬州知府方维甸、盐政阿克当阿、江宁知府李尧栋、扬州巡盐御史郑博文、漕运总督的吴参政、温福将,以及自己的岳祖父老丁以及扬州教育系统,扬州金融系统.

    总之,只要与自己认识的官员或打过交道的官员,赵安都给写了信。

    一封号召各界积极发动力量,为安徽灾区捐钱捐粮的公开信。

    信的末尾,皆是一句大白话:“拜托了,赵有禄万谢!”

    没办法,仅靠安徽一省力量根本救不了这么大的灾,唯有四面八方众志成城来救才行。

    京师。

    天太热,军机处值房闷的很,外面的知了也叫的烦死人,搞的心闷头热的当值军机大臣福长安火大,一拍桌子怒骂:“粘杆处那帮东西死哪去了!”

    粘竿处又名尚虞备用处,专门做执灯、帮车、帮轿、捕鱼、逮鸟、抓兽、修网等宫中杂事,捕知了也是他们的业务范围。

    雍正年间粘竿处还一度充当了前明东西厂特务角色,不过本朝老太爷登基后这业务就给停了。

    几个当值的满汉章京同样是热得脑袋冒汗,没办法,这天实在太热了,以致于值房放的冬天储冰都解不了热。

    老太爷那边也热的有些受不了,昨儿个还同和珅嘀咕是不是提前去承德避暑,让和珅拟定随行皇子皇孙、后宫嫔妃、伴驾大臣名单。

    什么人能跟老太爷一起避暑,什么人不能去,那可是大有讲究的。

    为这名单,和珅在府里不断和亲信商议,就这也才定了一部分出来。

    和珅本人肯定是要去的,福长安也想去,可和珅却让他留在京里守着军机处,搞的福长安大是郁闷。

    结果本来就燥的心情叫知了这么一喊,可不把中堂大人惹毛了么。

    也不能怪粘竿处的人没上心,这不听说皇上准备提前去承德,宫中和内务府相关机构都为这事在忙,一时忘了派人到军机处捉知了。

    章京们没办法,只能找来梯子,让几个身手矫健的笔贴式拿网去兜那知了,如此忙活了半个时辰,总算是让福中堂稍稍静了心。

    另一个当值军机大臣松筠去工部办事了,眼下值房就福中堂一人,见四下也没人,索性脱了上衣光着身子看起各地送来的奏折。

    值房内还有个叫安达礼的满章京在帮忙,这人是福长安哥哥福康安提拔进军机处任职的,原先在兵部任主事。

    安达礼刚把几份福中堂看过的折子整理好,通政司那边又有新折子呈了过来,按惯例安达礼先看有无督抚的密折专折,结果却发现内中有一份新任暂署安徽布政赵有禄的专折。

    在军机处当秘书的哪个消息不灵通,一见是和中堂提拔的人,安达礼忙将折子抽出递给福中堂。

    “谁的折子?”

    福长安接过折子打开来看,旋即愣住,破口大骂:“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叭”的一声将折子拍在案桌,“净他娘的没事找事!”

    “中堂,出了何事?”

    安达礼不是外人,福家兄弟的亲信,见福中堂如此生气便大着胆子捡起那折子来看,看完也是愣住,失声道:“擅杀地方主官可是死罪,中堂,这事可大了去了,您可不能糊涂,还是上报皇上将这赵有禄部议吧。”

    “部议?”

    福长安气不打一处来,瞪了安达礼一眼:“部议个姥姥,这小子要完蛋,我那十万两银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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