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动作快得匪夷所思。
只是在眨眼间,陈珩便发起一轮攻袭,凭着剑遁之疾和肉身之力,生生将陈白与灵寿明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此刻灵寿明凝神望去,见百丈开外的陈白虽是手臂发颤,显然在那记对拳当中稍落下风。
但他难得未有什么伤损。
赫然是凭着一身坚躯,也不用什么仙道神通,生生挡住了陈珩那一拳!
“好沉的力道,便是一些高门大派的罡煞武道烘炉,若无防备,怕也要被活活打杀了!”
陈白略动了动五指,只觉手臂酸软。
虽明白陈珩施展的《太素玉身》绝非寻常之法,这众天宇宙内也并无几人胆敢修行,但切实同这门声名显赫的肉身成圣法斗上,他还是难掩惊异。
他之所以能接下陈珩一拳,自也是在肉身修行上造诣不浅。
陈白研习的是浊淮相所遗的那部《流演上法》,一旦修行有成,沛然伟力便可使诸海发洪波、渊庭作沙尘。
毋庸置疑,这是极高明的一类肉身成圣法!
而将《流演上法》炼得了至境之后,更可禳凶却秽,体无等形,有着福庆无穷,长生延命的功用。
论起贵重来,这部肉身成圣法绝不输那只“常朝上鼎”,在某些方面,甚至犹有过之!
可就是这样一部真正上法。
却还是……
在陈白念头电转间,陈珩倒也未停下攻势,给陈白喘息回气的功夫。
两人以快打快,转瞬间便硬拼了数十记。
寻常修士甚至难以看清他们形体,只在云海怒涛中,依稀能瞥得两道光亮一前一后,似呈追逐之状,乍分乍合。
在又是一拳迎上,陈白也被反震之力轰得浑身一颤,几欲吐血时。
一张由澄澄黄丝编的大网终是飞来,于间不容发之际,拦在了陈珩去处。
陈珩信手一剑斩去,却只将这法器打得“噼啪”作响,有如金铁交鸣。
下一瞬,那大网迎风一晃,变作百丈大小,精芒电射,一个向前,便将陈珩圈在正中。
趁着灵寿明放出法器相阻的这间隙,陈白也是将身一纵,及时跳出了战圈。
“可惜我的《流演上法》修行繁琐,还未到金丹之极,不然他哪能如此逞凶!”
拉开距离的陈白刚生起这念头,远处的灵寿明便发出一声疾呼,讶道:
“怎会?”
陈白急转目看去,见本是被圈入网中的陈珩目芒森然,锐利如电。
他重重吐出一口长气,双臂各拽住网绳的一端,只硬顶着网上密密轰落的阴雷毒火,猛然发力一撕!
刺啦——
随一声好似裂帛般的声响,这件法器陡破开了一个大口,精气急剧向外散逸。
最后颓然发出一声哀鸣,便因器灵真识受创,而无奈化作一抹流光,朝灵寿明身处飞去。
作为心神交感的法器主人,灵寿明此时同样也是受了小小反噬,视物恍惚。
而等他方转过来神意,下一瞬,忽有寒意冲睫,一道飞剑已是杀到了他面门处!
灵寿明章法不乱,眉心突然跃出一粒鸽卵大小的黑丸,发出潮浪奔涌之声,当空将阿鼻剑格住。
但不待灵寿明放出黑丸中的那股炼制已久的煞气,暂且将飞剑与陈珩的感应遮去。
随赤光一闪,飞剑陡射入天穹之中。
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只箕张的五色大手,将百丈天地都是悉数笼盖掌下,悍然一把拍落!
“好神通。”
灵寿明一赞。
他运使起神御宗那门的“一性虚无法”,自七窍里逼出一股淡白烟气,向上一刷,将五色大手打了个前后透亮,溃散成滚滚雾烟。
陈珩见此将袖一摆,那五色雾气居中一个聚合,就又凝成大手模样。
抟风激云,传震碧霄——
观其声势,分明比先前更甚,叫灵寿明只能加大鼓起法力,再度运起“一性虚无法”抗衡。
如此三回后,直至陈白祭起一口阴刀法器,彻底泯灭了五色大手,这才令灵寿明脱身而出。
这三人攻斗激烈,显然是尽出了全力。
每一回碰撞,不论是神通亦或法器,都是声势浩大,极为惊人!
而见陈珩连出重手,斗到最后,赫然摆出一副只攻不守模样,再联想到在方才的法力比拼中,是陈珩最先主动收手。
陈白、灵寿明心中都是清楚。
陈珩这是自知法力未复,并不愿拖延缠斗,而是想以雷霆万钧先逐去一位,再同剩下的慢慢计较。
“怎会容你做成此事!”
陈白心下冷笑。
他将与飞剑缠斗的阴刀法器召回,背后忽腾起一道高大烟柱,巍巍如山,笔直通天,一股宏大庄严之势,似是定海之神柱。
这烟柱一出,陈白周遭虚空便染上了一层沉浑光泽,幽幽暗暗,自生一方内景天地。
似以烟柱为凭籍,连通到了某口大混洞当中,要将现世天地都渲成乌色。
《琅嬛秘笈》副册所载神通之一——
大洞渊根株!
这门神通既有守御之能,亦有回元理气、补益法力之用。
在大洞渊根株立下时候,那便有一类坚固难摧的阵禁生起,可抵御外间攻袭,而这门神通只要不被坏去,陈白便也能借用源源不断的混洞精气,用来恢复法力。
似这般立意可谓是精深玄妙,倒不愧为《琅嬛秘笈》中的神通。
而同时灵寿明动作亦分毫不慢,将手一布,便有累累白骨平地生起,围成一方森然城阙,阴风惨淡,呼啸摇动,将他身躯护在其中。
眼见这两人皆拿出一副固守姿态,显然是打定了拖延时机的主意。
不过既他们甘愿当靶子,陈珩自也不会客气。
他索性放开了法力,大袖摇动,凭空有一阵清风吹动,将他身躯托住,徐徐升到了青冥的深处。
待来到千丈高空时,只见陈珩伸手一指,先是数十缕电芒射出,发出“刺啦”声响。
随法力继续催起,接着便有云浪四合、尘雾连天,忽而又见大风折木、搅动不休!
“紫清神雷!”
陈白露出郑重之色,他未想到陈珩在法力无多的景状下,竟敢如此驱策这门雷法。
于是心神一催,那剩下的鬼魔立时跃身而起,怪叫连声,却还未靠近陈珩,便被游窜闪烁的雷霆给撕个粉碎,一个不存。
不多时,陈珩已是蓄势完毕。
仰首望去,唯是远天深邃,狂风怒号!
一团硕大无朋的雷云高悬中天,沉沉罩定百数丈方圆,在雷云中清晰可见灼灼电蛇游走其中,密密麻麻,不可记数,不时便有刺目亮芒射出,将天地照得一白。
“去!”
陈珩将手一挥,雷云一个回旋,发出阵阵擂鼓般的隆响,仿佛将惹得天崩地裂般。
旋即有紫雷从云中飙飞炸出,以群龙出海之势,朝向陈白、灵寿明两人,轰然砸落!
……
……
嗡嗡之声不绝,叫人不由耳鼓发胀,胸闷气短,震得神魂都是一阵恍惚!
此刻陈白的大洞渊根株早已被打得粉碎,灵寿明那记白骨神通亦被碾成为齑粉。
周遭大地似被犁过一遭般,深深浅浅的沟壑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不过在陈白祭起阴刀,同紫清神雷相抗时,灵寿明处忽传出一声悠悠钟响。
一口青铜小钟裹住灵寿明肉身,倏化疾光一道,在将落来的神雷荡开后,小钟就遁破重云,消失无踪。
“灵寿明!”
远处正同阴若华交战的张平阿脸色一变,心下暗骂一声。
而陈白反应倒是淡淡,与张平阿不同,他似对灵寿明突围而去的情形早有预料般。
灵寿明之所以会来此,除了是卖陈白一个人情外,更多缘由,还是为争抢阴若华手中的那条铜鱼。
细论起来,灵寿明与陈珩之间,实无什么私人恩怨。
眼下陈珩攻势彻底放开,直如狂风骤雨般,显然是宁愿耗去元气,也要逐去一人。
如此一来,灵寿明自要保住有用之身,绝不会拿出神御宗的无上大神通来,同陈珩硬撼。
而催动一回无上大神通的损耗,也的确惊人,即便是陈白,若未有充分把握,亦不会将这类底牌轻易现出。
尤其陈白参习的还是先天魔宗的三尸故气——
这门无上大神通虽说威能极宏,还要胜过谢坦所修的火天大有以及李玉微的天罡金光咒,但跟上述两门大神通相比,此法发动时的先兆也颇显眼,以陈白如今境界还难彻底遮掩。
若有神觉敏锐的高明之士,或就能借一手极上乘的遁法,侥幸躲过。
故而不可随意放出,需觅得一个恰当时机方是!
“灵寿明下场虽早了些,但多少也是起到了牵制之用,耗去了陈珩功行……”
陈白一面掐动法诀,继续御使阴刀护住周身,另一面则是运起神目,窥望起了陈珩虚实。
过得半刻,陈白还是隐晦摇一摇头,弃了使出“三尸故气”的打算。
一来是因时机未到,并非良机。
二来就算眼下施出此法斗败陈珩,可这皇老社稷图内,还有其他的丹元真人在虎视眈眈,如灵寿明与周瑛、岑缇,便是一个实例。
既有望以用最小代价拿下,那陈白自不愿多费元气。
“阴无忌……自丹元大会开场后,便无这位的丝毫讯息传出,他眼下会在何处?”
陈白脑中莫名闪过这念头。
他既能与几位丹元真人串联一处,对陈珩行伏击之举,难保这般变数就不会落在他自己身上。
尤其想起在进入皇老社稷图的前夜,他还特意拜访过阴无忌,存了与其联手之心。
但后者则未有回应,只是笑意莫名,陈白心下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隐隐升起。
但眼下也不是多想的时候了——
觉察到神雷声势似有衰退之相,陈白也毫不犹豫,脑后两道玄虹腾起,如剪交叉,只是狠狠一闸,便将天中雷云一分两断!
然后一道浊气紧随其后,带起无穷悲啸哀哭之音,朝陈珩身躯猛一裹去!
只是短刹之间,陈白便疾运法力,连发两记先天魔宗神通。
而自交战以来的第一回,陈珩也是暂避锋锐,被正面逼退。
虽陈珩掩饰得当,但陈白法目还是看出了他的隐隐不支之相。
说来也对,先是在流沙山力战群雄,眼下又斗到这般地步,甚至还惊走了一个灵寿明,如此战绩,已是惊人无比!
易位处之,陈白自忖他是极难做到如此地步。
陈珩也不傀是有望丹元夺魁的那几位之一,一身神通,委实是强横无比!
“你若在全盛时候,我倒不会轻易谋你……
而修行一道,‘侣’字正是难以绕开一环,你虽寻得了一个阴若华相助,可一个未能修成无上大神通的上品金丹。
她在这场丹元大会里,又能济什么事?”
陈白摇头轻笑了一声。
他将周师远曾在东海龙宫施展出的“气禁白刃”催起,硬顶着剑气攻杀,先打出专攻肉身的法空大玉灵光,削弱陈珩气血。
再祭起诸般神通、法器,于正面悍然压上!
在全力施为之下,陈白赫然是将陈珩压过一头,一点点将局势纳入自己掌控当中。
期间陈珩虽还调转了攻势,将被阴若华拖住的张平阿斗败,让前者可以过来援手。
但陈白对此也毫不在意,反而抓住陈珩逐去张平阿的那空当,连出重手,将陈珩打伤。
因陈白也修有上乘遁法,虽稍逊剑遁一筹,但在神通配合下,也可勉强将陈珩给拖住。
故而这番斗法持续到最后,已是陈白在咄咄相逼,攻守之势异也。
“小道耳!”
在阴刀离身斩向陈珩后,见到阴若华抬指一点,自己左臂便猛得一痛,连带着身内法力都是混乱难制。
陈白不屑冷笑一声,顶上魔光大盛,青白两气向下刷落,将闪躲不急的阴若华狠狠震飞出去,唇角溢血。
而陈白虽是欲察知方才伤势,但陈珩剑光又是迅疾袭来,逼得他只是将提早含在舌下的宝丹咽落,便悍然迎上。
这是极难得的良机。
一旦错过,便再也难遇了!
好不容易是撞得陈珩法力未复,又好不容易布下这局,将入套的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刻陈白若是分心他事,令陈珩脱身而出了。
那陈珩倘使凭着剑遁突围而出,寻了个秘地来将养伤势,或径直找上了卫令姜、顾漪。
无论是哪种,陈白那时若再想对付陈珩,都绝不会有今日这般容易。
自拜入到先天魔宗,修了《豢人经》后,陈白与陈玉枢已注定是个荣损相当之相。
而莫看陈白在先天魔宗地位不轻。
可在陈玉枢的子嗣之间,彼此也是竞争激烈。
如陈祚、陈道正、陈缙、陈婴之流,便是对陈白虎视眈眈。
尤其陈祚仗着年岁更长,道行也强,他更对陈白同样修行了豢人经一事,在暗中极是不满,将之视为是眼中芒刺。
陈白知晓,他将来若想在先天魔宗更进一步,成为实权上真,背后必是离不开陈玉枢支持。
那毋庸置疑,将陈珩这个有望丹元夺魁的人劫打落尘头,使陈珩与那份天大造化失之交臂。
如此行径,自然会令陈玉枢大为欣喜,而陈白也将从中得来无穷好处!
便在陈白脑中诸般念头电闪飞出,陈珩也逐渐露出不支之相时。
忽然。
陈白猛一收手,动作兀自僵住。
他面上表情骤然变得极是精彩,青白相间,有一股难言的惊惧之色,瞳孔猛缩。
“血禳神针?!”
陈白蹬蹬后退两步,心神大乱。
他愕然看向陈珩,在骇然之下,思绪忽似撞破了一层迷雾般,想明白了什么。
“该死!先前种种,都是你的伪饰而已,你是刻意如此,要引我入套?!”
“若无阴真人相帮,我想杀你,只能是拿出那门底牌了,而你倒还不配我施出那记神通。
自一开始,我想得便不是逐你,而是杀你。”
陈珩声音淡淡响起。
在陈白怒发如狂的凝视下,陈珩施施然一雷点出。
那先前将他逼得左支右绌的阴刀招架不住,只吃这一记,便被打得深深嵌入山腹深处。
陈珩与陈白隔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我若不如此,你怎敢前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