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望着歪倒在龙椅上的杨广,张须陀的怒吼声中夹满悲凉。
众人亦听到那狂放快意的大笑声,不由看向成象殿顶。
从此人的鬼魅身法、隐藏手段、出手路数、杀人手法等等细节来看,几乎已确定他的身份。
“影子刺客!”
韦公公惊呼一声,目光看向面色发紫的林士弘,但林士弘也一头雾水。
影子刺客虽是从他的队伍中钻出,却根本不是他安排的。
昔有专诸之刺王僚,聂政之刺韩傀,要离之刺庆忌。
今次,名动江湖的影子刺客,竟在这般时刻刺杀了隋帝杨广!
“轰~!”
成象殿顶再起一声爆响,只见那独孤家的绝顶高手破瓦而上,似要与影子刺客大战。
林士弘运转紫血大法,面色本就发紫。
看到独孤家高手气急败坏的样子,这唇角还挂着鲜血的紫脸汉子全然忘了伤势,哈哈大笑。
方才这家伙满口毒舌,一副掌控局势的模样,又一人对战七人,似成了杨广与大隋的救星。
结果呢,转眼就被人破坏好局。
见他受此大挫,林士弘岂能不乐。
成象殿周围的厮杀还在继续,午后的阳光洒在殿顶两道人影身上。
一人是兵卒模样,前后披甲。
一个作书生打扮,轻袍缓带。
周奕打量眼前青年的面相,忽然有种熟悉之感。
他记忆极好,一下回想起曾经在乌鸦山、雾烟观中见到的那人。
杨影?
原来如此。
不过,与当初在乌鸦山上见到的那人相比。
此刻的影子刺客,全然是另外一种神采。
他的精神极致张开,抖擞焕发,像是快要枯死的树苗被一场大雨洗礼,迎得新生,一派生机盎然之象。
对于练武之人来说,这是精神上的大蜕变。
作为大明尊教原子。
影子刺客此时散发出的精神威势,已是超越妙空明子。
在周奕打量他时,杨虚彦也在打量着眼前书生,心底自有警惕。
“我杀了杨广,足下很生气?”
“我为何生气?”
杨虚彦道:“你们独孤家对杨广有些愚忠,但他是个该死之人,更不是一个好皇帝,我也算帮你们解脱。”
“听说你杀人之后会立刻遁走,今次怎又不同?”
“因为心情不错,想看一眼皇城混乱的样子,还有,等你追上来。”
周奕有些好奇了:“等我?”
“你已尽得独孤家武学精髓,天赋才情也叫我佩服,但很可惜,哪怕再往后突破,也将受功法上限影响,止步三大宗师水准,就算勤修百年,也只是功力高深些罢了,永远探不到武学之极,无法破碎虚空。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如果愿意与我合作,自将得到独孤家瞧不见的至高典籍。”
周奕仔细看了看,确认眼前之人不是周老叹。
两人口吻像得很。
区别在于,周老叹用这等语气说话时,会给人一种痴迷癫狂之感。
杨虚彦口中,更像是阴谋交易。
“你用的是哪般武学?”
杨虚彦指了指成象殿龙椅处,那边正传来独孤盛的悲泣之声:
“杨广已经感受过我的痛苦。”
“这是一部绝顶妙法,杨广作为第一个体验者,你却有机会作为第一个观摩者。”
说到这里,杨虚彦止住声音,他看到对面的书生正举起长剑。
“嗯?”
“我对你的妙法并无兴趣。”
“为何?”
“因为我并不觉得武道之极有多么遥远,也非是不可向迩之物。”
杨虚彦微微皱眉,想说对方“大言不惭”。
可对方有此天赋,心高气傲也属正常。
“你连番大战,恐怕早已真气不盈。”
“一试便知。”
杨虚彦朝远处看了一眼,他耳力极灵,听到大队人马逼近。
作为名动江湖的刺客,他能从一场场刺杀中活下来,靠的便是冷静谨慎与对危险的把控。
加之自小到大的生长环境,让他有着与大多数武者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想一战,却又能把自己的情绪压下来。
不等周奕动手,杨虚彦抬脚踢飞屋脊吻兽,在周奕一剑将吻兽连同一大片琉璃瓦一道斩碎时,影子刺客身如幻影,离开了成象殿。
周奕没有去追,转身从屋顶大洞跳入大殿。
若是杨虚彦不逗留,周奕根本不会上去找他。
魔门一帮人已够棘手,这么一个刺客待在头上窥伺,实是巨大威胁。
林士弘等人有些失望。
倘若周奕与影子刺客大战,对他们大大有利。
成像殿外的大战中,还是林士弘一方占优,毕竟他们人多。
但不多时,一大阵脚步声从远处奔袭而来。
“护驾~!护驾~!”
尤宏达手持钢鞭,催促军阵加速。
辟守玄听到动静,看向身旁的弟子。
林士弘的魔功当真了得,竟从力场引爆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又恢复战力。
他面上紫色更浓,越战越勇。
林士弘看向周奕所在,战意澎湃。
辟守玄却伸手将他拦住,聚音成线道:“杨广已死,张须陀将不受约束,趁着尉迟胜还在攻打皇城,我们此刻便走。”
林士弘咬着牙:“这小子定然也不好受,此时我有取胜之机。”
“你魔功未成,别逞一时之强,走!”
他话至此处,尤宏达的人马已从外边杀了进来。
“杀!”
“这些乱贼一个不要放过~!”
尤宏达把钢鞭朝那些之前投降的兵卒一甩:
“速速捡起兵刃,随本将军一同作战。消灭乱贼,大功一件!再敢看戏,等本部大营人马一到,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众人一见尤宏达这支新军,立时明白令狐行达、偕少监的人一定会败。
战局清朗,又有他这番话。
在几十人听尤宏达之令拿起兵刃后,其余人也捡拾枪戟,嘶喊而杀。
顷刻之间,变成了两三人打一人的局面。
独孤凤与韦公公左侧两丈处的妖异书生对望了几眼,见她错开目光,看向龙椅旁的周奕。
接着便抢在众人之前,眼中藏着一丝小幽怨,飘身退走。
独孤凤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韦公公、辟守玄与林士弘,也领人退出成象殿。
张须陀怒喝一声,领人围杀上去。
辅公祏与偕少监之前与林士弘站位较近,受到波及更大,伤势较重,这时慢了一拍。
一步慢,便陷入大军包围之中。
左骁卫将军偕少监被一连串的弓箭逼了回来,张须陀挺步而上,一刀斩其首级!
辅公祏以自身强劲功力,趁着偕少监被杀,打出了一道缺口。
然而,周围的人实在太多。
一道缺口张开,其余人又补了上来。
已经杀出大殿的林士弘听到辅公祏呼喊,有心救援。
回头一看成象殿形势,只顿了一瞬,便与辟守玄等人退得更快。
人群之中,辅公祏掌风带着灼热劲力,接连打断枪头。
可他一回气,更多长枪刺来。
这位天莲宗高手,几番拼杀,最终在一声惨叫中,被四面八方袭来的长枪扎透。
见此情形,剩余左骁卫、右骁卫大营人马,纷纷放弃抵抗。
一个个丢掉兵刃,跪地等候审判。
除了追杀林士弘等人的禁军,成象殿中的混乱基本平息下来。
但是
不管是站着还是跪着的兵卒将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心安。
尸山血海之中,身着九龙袍的隋朝皇帝,已在龙椅上紧闭双目。
皇帝崩薨,大隋又将何去何从?
独孤盛的老脸上带着凄然之色,斩杀偕少监之后提刀返回的张须陀亦是如此。
二人看着闭目的杨广,又看向在龙椅旁的周奕。
“先生,陛下他.”
周奕在杨广尸体旁沉默了一会,独孤盛忍不住问道。
他期待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也许武功高绝的周先生,还能创造奇迹。
可这等幻想,立时便被打破。
周奕的手离开了杨广的心脉,无奈摇头:“陛下心脉已无搏动,这时已登上了司马德勘准备的车驾,朝酆都城去了。”
“陛下~!”
独孤盛长哀一声。
“陛下啊——!”
步入成象殿的尤宏达也听到了周奕的话音,登时悲痛欲绝,惨呼一声,听者无不动容。
“陛下,都怪微臣护驾来迟~!”
尤宏达跑近御前,就在独孤盛身边,双膝跪地,朝着龙椅方向叩头时又大喊一声“陛下”。
如今杨广已死,无需卖弄忠诚。
可见镇寇将军是真情流露,发自骨子里地忠于大隋。
独孤凤看了看尤宏达,又看向龙椅旁的周奕。
最先振作的人,乃是张须陀。
他朝杨广一拜之后,起身拉起了尤宏达:“陛下之事稍歇,先处理那群叛贼!”
“宫门那边如何了?”
尤宏达赶忙说道:“战事正急!”
“尉迟胜正派大军攻城,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他们正在死守。”
张须陀听罢不敢耽搁,骁果军的人数近乎是他们三倍。
“速速随我守城,绝不能让他们打入宫墙。”
“大将军,你的伤”
“无妨。”
张须陀拿刀拄地,又对独孤盛道:“独孤兄,你领一队禁军守护陛下,防止后宫生乱,一定要保护好萧皇后。”
独孤盛连应两声,也振作起来。
张须陀朝周奕点了点头,便带着尤宏达去了,成象殿外的禁军,开始朝宫门处移动。
“凤侄女,你带人去照看萧皇后。”
“好。”
周奕来到成象殿边沿,坐在宇文成都身旁打坐。
善母与宇文阀的人在一块,兴许还会来犯,必须调整状态。
周奕打坐一段时间后,成象殿便传来一阵哭泣之声。
萧皇后四十余岁,保养得很好。虽无武艺,却也显得很年轻。
在见到杨广后,作为皇后的仪态全都丢失了。
泪水洗去了她的华贵端庄、雍容大雅,只像是一个普通妻子,因丈夫死去陷入无尽悲恸。
周奕不着痕迹地离开成象殿,跃上屋顶,来到大殿背面继续打坐。
少顷,一道轻缓脚步声贴近。
小凤凰走来,朝他手中塞了一些糕点。
“方才在皇后那边拿的。”
周奕到现在还没吃饭,连斗数场,这些糕点正好医治肚肠。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要走。
周奕把她的手拽住,给她塞回两块。
独孤凤摇了摇头:“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大明尊教的人没退,兴许还有大战,别饿着肚子。”
周奕把她拉了下来,两人便坐在一起,很快就把糕点吃完了。
独孤凤听到萧皇后的哭声,神色有些暗淡。
不过,大敌当前,她没有打扰周奕。
只在他身边待了一小会,便返回成象殿.
入了冬,天黑得早。
临江宫的大战,从日间一直打到晚上。
周奕来到城楼上时,喊杀声正烈。
尉迟胜的人马够多,一波波攻城,只要打开临江宫的大门,灭了张须陀帐下人马,他们掌握江都,便笑到最后。
可惜,城楼上有诸多大将指挥。
各般战术都试了,就是攻不进去。
皇城外的御道上,宇文化及与尉迟胜站在一起,后者有些焦躁地望向临江宫方向。
他们旁边还有一位气质独特的丰腴女子,正是善母莎芳。
“莎夫人打算何时出手?”
尉迟胜不止一次询问,已是在催促。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
莎芳语气平缓,无论两边打得怎样惨烈,对她皆无触动。城墙上都是弓箭手,在箭雨下登城无疑是活靶子,到了晚上,弓箭手视力再好也远不及日间。
她的话语中自带一股精神魅力。
尉迟胜一听她的话音,盯着她丰腴饱满身形,露出痴迷之色,焦躁情绪去了个七七八八。
打打停停,一直到了亥时。
尉迟胜调集数队新锐之兵,这些人马乃是江都水军精锐,是他的嫡系队伍,此前一直没有参与战斗,只为等待此刻。
随着尉迟胜一声令下,喊杀声再起。
等军阵冲过一段时间,莎芳身形晃动,消失在黑夜中。
她像是黑暗中的鬼魅,须臾间便到了城头下。
透过火把光亮,宫城上的老将军映入眼帘。
张须陀本就有伤,加之毫无休息,一直战斗在现在。
若非他身边多有人手,杀他易如反掌。
尉迟胜的人马吸引了许多注意力,在莎芳一脚踏上城楼时,她眼中的张须陀已是死人。
“大将军小心!”
宫墙上,善母手中的银棒只是轻轻一挥,却打出一股强大劲力,数名着甲胄的兵卒朝两侧倒飞。
玉逍遥一点,甲胄上的护心镜顿时凹陷下去。
弓箭手调转箭矢,却不敢使箭离弦。
莎芳来到了张须陀身侧,乱箭之下,岂不是要把张大将军也射死?
张须陀回过头来,看到莎芳脸上的笑意。
下一瞬间,这笑意戛然而止。
“叮~!”
玉逍遥横击在空中,被一剑格挡。
周奕闪身而出,这是他第二次与善母交手。
在南阳时,被这娘们打得难以还手,此次一击架住后,又感受到那股诡异真气。
这拆气非常特殊,除了用自身功力强行化解,几乎没有其他办法。
不死印法遇上,也得循规蹈矩。
一旦要分力化解拆气,就容易丧失主动,甚至因此露出巨大破绽。
顶尖高手的对决,只在细微之间。
可自从今日与妙空明子斗过一场,周奕便产生了一种对付拆气的思路。
电光火石的试探间,两人剑棒相交,快速对过十招。
这十招,攻势全在善母这一边。
她的玉逍遥越打越快,越打变化越多,黑暗中根本瞧不清她的棒影,而每一棒之中,都能射出高度集中的拆气。
看她动作轻盈,但每一棒,都能倒树断碑。
故而剑棒相交,瞧着动静不大。
但只是逸散出来的气劲,便将城楼上的青砖打得崩角碎心,这般劲气越打越多,张须陀一边指挥战阵一边看向周奕所在,只觉他的处境凶险万分。
然而.
莎芳脸上的从容却慢慢变作狐疑。
她长裙前裾拂地,后裙拖拽尺余,脚踩奇步时,双垂红黄带随之飘动予人一种飘逸灵巧之感。
玉逍遥在她手中画出无数光影,在周奕下一剑袭来前朝他胸口咽喉要害虚点十二下,登时十二道气箭以封堵所有闪避变化之势呼啸击出。
周奕不闪不避,以强劲快剑硬刚十二道拆气之箭。
善母一边操纵玉逍遥,一边观察周奕变化,以此查证自己是否产生错觉。
一道,两道,三道.
剑光卷在这些气箭上,就像是化解普通真气,并未感受到拆气的特殊性。
周奕剑分三光,将最后三道气箭尽数打灭。
那拆气顺着长剑直冲体内,周奕运转天顶窍神,精神力倾泻而下,直通涌泉,变天击地!
原来这拆气是善母利用大明尊教虚实秘法,将精神转为实质,融入真气中,完成另类相合。
到了周奕体内,他变天击地,将善母的实质精神打落。
也就是说,善母的拆气被周奕给“拆”了。
从而元神与元气剥离,实质的拆气,就只剩下精微真气。
对付精微真气,周奕有一万种办法。
这一刻,对于“娑布罗干”这门神奇法门,周奕有了一种全新理解。
万法根源的秘密,难道也是由此衍生?
此时若在南阳,一定与表妹仔细讨论一番。
什么善母,不用怕了!
周奕一念及此,豪情顿生,把暗中想要上来帮忙的小凤凰劝退,一剑斩向善母。
攻守之势,异也!
莎芳又踩奇步,跃上宫墙楼宇之巅。
周奕追剑上去,两人在丈许空间大战,棒影与剑光,几乎将楼宇之上洒满。
呼啸的劲风刺破空气,在夜空中传来一声声尖锐到让江湖人头皮发麻的厉响。
只要练过武,便晓得这般劲气代表着什么,有多么危险。
“你这什么剑法?”
莎芳一步闪到楼宇边角,哪还有从容,双目忌惮莫名,从漠北到大隋,从没有人这样应付她的拆气。
“什么剑法?自然是逍遥剑法,专打你的逍遥拆。”
“我为何没有听过。”
周奕右手持剑,左手捏着剑刃,笑道:“只怪你孤陋寡闻。”
莎芳被嘲讽却不生气。
她已将周奕当作同一层次的人物看待,并且他极为特殊。
今次还碰到一个紫脸怪人,虽也能抗衡拆气,但那是全凭凶悍异力,硬凿硬怼,毫不拿巧。
可眼前这人,却把她的拆气打得明明白白,怎不叫人费解。
“我倒是觉得,你看过本教的镇教宝典。”
“哦?”
莎芳道:“若我没有看错,你似乎也懂天顶精神秘法。”
“错了,这叫变天击地大法,足以将你的精神秘法击穿,瞧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曾勾动我的窍神?”
周奕话罢左手一抹,剑刃之上全是银芒。
他一剑斩出,长剑散发光亮,剑气将莎芳所在完全笼罩。
莎芳几乎同时动手,右手持棒,玉逍遥隔空点出。
左手朝玉逍遥一拿,又是一棒点出,但给人一种她左右手各持一棒的诡异错觉,在精神实质与先天真气交融下,完成了逍遥拆中的精髓“拆合瞬变”。
两道劲气合二为一,打得空气一阵扭曲,如一层海上的波浪超前翻叠,化解了所有剑气。
下一刹那,莎芳精神融汇,与真气一道注入玉逍遥。
她丰腴的体态,也给人一种玉逍遥的感觉。
这时人棒合一,点气而出。
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璀璨夺目、蕴含毁灭性力量的银色长虹,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和“娑布罗干”特有的诡异精神气场,直袭周奕。
周奕不闪不避,直接怼在玉逍遥上。
源源不断的拆气冲入体内,精神力不断被周奕打落。
两人进入极度危险的对决。
周奕面色一沉,他发狠之下把长剑往前一怼,抵在玉逍遥上的长剑咔咔咔折断。
碎剑被两人周围劲气吹得破空而去。
长剑全断,周奕一把抓住玉逍遥。
这一刻,精神对决来到了极致。
周奕的变天击地顺着玉逍遥,直接打入善母的天顶大窍,窥探秘密。
而一股近乎实质的精神风暴,也自善母身上席卷而来。
于此同时,两人得空的那只手,本能拍出凶悍掌力~!
掌风相对瞬间,先是密密麻麻的裂响,接着城墙上方的两层重檐谯楼在“轰~”一声爆响中朝下塌陷,最后从中断开,朝两边坍塌。
守城与攻城的兵卒都心惊肉跳。
撑着谯楼的十多根巨大紫楠木梁齐齐崩断,可想而知那是多么恐怖的力道。
夜色下,翻滚的烟尘中洞穿一道丰腴痕迹,痕迹下方,洒着血滴。
莎芳招呼也不打一声,在宇文化及与尉迟胜的惊悚目光中朝远处逃遁。
她玩不起了,对方打着打着忽然拼命。
这一波攻城失败,已是影响到了士气。
宫墙城楼上,忽然又传来一道低沉声音。
那声音并非大力喊出,却传得极远,叫整片御道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宇文化及,尉迟胜.”
大军之中,两个被点名之人抬起头来。
“你二人与漠北邪教勾结,如今这善母已去了大半条命,马上就要轮到你们。”
御道宫城附近,这声音压过近十万人的喊杀声。
尉迟胜呼吸一窒。
莎芳败了,莎芳竟然败了!
如果张须陀带兵冲出来搅作乱阵,那么这名高手冲入乱阵中杀人,还有人能阻挡吗?
主帅一旦死掉,凭张须陀的名头,恐怕骁果军会原地投降。
尉迟胜看向宇文化及。
他能想到的东西,宇文化及自然也能想到。
望向善母逃走的方向,宇文化及更倾向于,这位独孤家的高手也受伤严重。
但是
在朝身后某个方向撇去一眼后,他便生出了其他想法,跟着朝尉迟胜打了一个眼色。
尉迟胜如释重负。
这才对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们早就安排好了退路,等前方兵马撤下来,保持阵型不乱,接着下令撤军。
骁果军的将士原本有些迟疑。
当宇文化及说要登舰北上时,他们才彻底放心,知道没有被欺骗。
望着潮水般退去的大军,皇城之上发出欢呼之声。
罗士信秦叔宝等人连忙请战:
“大将军,此刻出军追击,必能一击而胜。”
程咬金也大喊:“是啊将军,我愿为先锋!”
张须陀却沉默了。
想到成象殿中一幕幕,心中无比彷徨。
他忧心于皇帝的死,更忧心于大隋难以预测的命运。这一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将带来颠覆性的变化。
江都,或将成为大隋最后的孤城。
“别追了。”
秦叔宝三人惊讶地望向张须陀。
“一旦在城中乱战,对百姓影响更大。且骁果军兵将思乡,留之不住,任他们北上吧。”
几人倒也不傻,明白过来。
就算胜了这支骁果军,自己同样会损失惨重,也没法将思乡的降兵留在江都。
否则,早晚又是一场兵变。
与其如此,不如放他们离开。
保住江都的力量,来对付周围反贼。
张须陀话罢朝周奕走去,程咬金三人则是领人打扫战场。
罗士信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尤将军呢?”
秦叔宝答:“他被安排在成象殿那边,看顾陛下的遗体.”
张须陀朝城楼右侧走去,前方垛口旁,独孤家的那位正在打坐调息。
独孤凤就守在他身边。
张须陀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心道原来如此。
周奕睁开眼睛,真气周天运转,长呼一口气。
没等张须陀开口,周奕直接道:
“张大将军就不必相谢了,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张须陀听罢,果真不谢,却抱拳深深一礼。
诸般恩情,都记在心里。
好在已确定他的身份,既然是独孤家的人,未来慢慢报答便是。
“先生的身体还好吗?”
张须陀眼中关切之意甚浓,从成象殿到宫墙,周奕一路大战他都瞧在眼中。
在大隋朝摇摇欲坠的时候,周奕就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一根大梁。
奇迹般撑住了!
倘若无他在此,江都已落入贼人之手。
张须陀暗自一叹,看向面前青年,心中多了一份希望。
大隋的气运,似乎还在。
周奕摆了摆手,清清淡淡地说道:“不必担心,那善母并不是我的对手,她身受重伤,我仅是气血翻腾。”
张须陀感觉没那么简单。
那善母怪物一般的人物,岂是好对付的。
但见周奕面色如常,只道是他功力深厚,已调整过来。
一旁的小凤凰听罢,把头歪向一边。
等张须陀与他又说几句告辞离开后,才蹲到他身旁,小声抱怨道:“你干嘛逞能,我帮你不好吗?”
“你一动手,她准要跑。”
周奕轻咳一声:“莎芳在南阳可嚣张得很,我非得给她一个教训,她这次吃了大亏,伤得比我重。”
“可惜.”
周奕问:“可惜什么?”
少女声音温柔:“可惜依娜表妹不在,你帮她出气,她没见着。”
周奕沉吟一声:“其实,我是想研究一下善母的拆气,瞧瞧能否反推这一法门。”
少女忽然问:“那你现在知不知道是谁给你送信?”
“知道。”
周奕答了一声:“就是那个.”
他话说到一半,手捂着胸口连咳几声,虚弱道:“小凤,我伤的好重。”
独孤凤晓得他是故意的,脑海中不禁想到他在水殿面对杨广,在成象殿面对诸多高手,是那般霸气绝伦,气冲霄汉。
此时反差好大,明知是在哄人,却不禁被逗得一笑。
赶紧抿唇收敛笑意,却又收不住,只在他胳膊上轻拍一下:“你下次不要这般与人拼命。”
周奕缓缓抬手,压下一口真气。
带着认真之色:“我说要研究善母的拆气,并非骗你。大尊已感受到中土的变化,他正在用智经指点教中高手,我很想一窥这部法门,可是见不到经籍,只能用这个笨办法。”
独孤凤不解:“你的武学只比她强。”
“但是,我却想一观。”
周奕望着夜空:“我要加快速度完善天师随想,否则.”
周奕的目光又看向她,话音悠悠:
“万一我哪一天功力超脱掌控,一不小心破碎虚空而去,没有完整的随想录,你只修炼一个残缺功法,那么,也许我们会隔着虚空,许久没法相见。”
小凤凰顺着他的话一想,不由将皇城内外的一切都淡忘了。
无垠的夜空那样空洞深邃,让人产生无尽的伤感。
一盏孤灯伴残卷,浮生何处寄同心?
念及此处,少女语调中首次带着坚定与倔强:“不要。”
她一摆衣袖,将临近几处火把全都拂灭,叫他们身处黑暗。
少女身影一闪,已藏入周奕怀中,将他搂紧,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无限温柔道:
“周小天师,我要与你待在同一星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