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大殿!
老朴踩着雪地,匆匆小跑进来,行礼道 :“万岁,宜伦长公主求见!”
朱雄英坐在椅子上,有些意外,说道:“让公主进来!”
片刻后,宜伦公主跑了进来,神情慌张,头上,身上落着许多雪花。
“大哥……”
“大哥……”
宜伦公主扑了过去,朱雄英扶着她的手臂,连忙问道:“小妹,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哥,公祖快不行了,他……他临终前想见见大哥!”
宜伦公主哭着说道:“大哥,自从我进了詹家,驸马和公祖待我极好,我从来没有求过大哥什么,此次进宫,求大哥移驾,去见见公祖吧!”
詹徽快不行了!
朱雄英听后,心中顿时一紧,连忙扶起宜伦公主,说道:“小妹,你起来,朕这就去!”
“来人,备车,去詹家!”
马车在皇城快速行驶,詹家府外,詹聪早已恭候多时。
“吁!”
马车停了下来,皇帝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詹聪大为意外,没想到,公主真把皇帝请来了。
“臣……”
詹聪正要行礼,朱雄英直接打断,走着问道:“你祖父如何了?”
“陛下,祖父快不行了,心中想见见陛下,可始终没有说,是臣自作主张,让公主把陛下请来,还请陛下恕罪!”
朱雄英快步走进詹家,接着问道:“你祖父在何处?”
“在大堂廊檐下坐着!”
朱雄英没有说话,快步走到廊檐,远远望去,只见詹徽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早已凉透的茶壶,好像睡着了。
朱雄英停了下来,詹聪快步走了上去,轻声喊道:“祖父,陛下来了!”
詹徽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詹聪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再次说道:“祖父,陛下来看您了!”
“啪!”
詹徽手中的茶壶突然掉落在地上,摔个粉碎,茶叶和茶水顺着地上流在雪地中。
“祖……祖父……”
詹聪颤抖着手臂放在祖父的鼻子下,突然收了回来,顿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祖父!”
詹徽走了,皇帝还是来晚了一步!
不!
他等到了皇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新君。
风雪吹过,吹在皇帝身上,也吹在詹徽身上,那一把白胡子随风而动。
朱雄英缓缓走上前,蹲在地上,握着詹徽的手,神情悲痛。
“凉了,凉了!”
詹府的人跪在雪地中顿时哭成一片!
这位辅佐他二十多年,为他打下永兴新政的老臣终究走了。
朱雄英颤抖着嘴唇,声音沙哑的问道:“詹公走前可有什么交代?”
詹聪哭着说道:“祖父交代,詹家三代不可入仕,死后,停棺一日即葬,不办丧礼,不办丧宴,不受吊唁,不接来客,陪葬生前两套官服,碑文不刻任何生前官职,虚衔……”
听到此话,朱雄英心里更加难受了,回想起这二十多年的岁月,想起君臣第一次相见,受任推行新政……
那一年,朱雄英初登大宝,二十岁,詹徽六十岁!
詹徽一生最看重一个名,可最后连名都没有留下,得到的,不过是每年那二斤茶叶。
詹徽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人生的结局或许不够圆满,但他欣赏了一路走来的风景,这就够了。
君臣相处的一幕幕在朱雄英脑海中不断浮现,心里悲痛不已,眼眶早已湿润。
“传旨!”
朱雄英拭去眼角泪水,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面色凝重道:“詹公一生功勋卓著,于我大明永兴一朝厥功至伟,乃辅佐朕开创永兴盛世之重臣,亦是本朝首屈一指之功臣,而今溘然长逝,朕痛心疾首……”
“自今日始,恢复詹徽生前一应官职,复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东宫太子太傅……”
“此外,追封荣禄大夫,东宫太师,推诚宣力兴国文臣,忠诚伯,赐永兴剑,谥号文定,配享太庙,皇长子,皇次子,皇三子,皇四子,皇长孙共扶棺,赐葬紫金山!”
“在京所有勋贵,皇亲,正六品以上官员,全部来詹家吊唁,一定要把詹公风光大葬!”
该给的都给了,没有亏待詹徽半分,求仁得仁,这一辈子,值了!
朱雄英心里明白,詹徽生前不是不想办丧礼,而是不想太过招摇,引来太多人的不满和攻讦。
“陛下!”
詹聪伏首大哭道:“臣替祖父叩谢圣恩!”
宜伦公主拉着儿子跪在地上,说道:“存儿,快谢过舅舅!”
詹存跪在地上,哭着喊道:“舅舅,舅舅,太爷以前说,他死后,就会有很多人欺负我们,舅舅……”
这一声声舅舅,把朱雄英的心快喊碎了。
“外甥,有舅舅在,不会有任何人欺负你们!”
朱雄英抹着眼泪,扶起他们一家三口,说道:“小妹,驸马,处理完丧事,以后安心在家过日子,放心,一切有朕在,詹公没负朕,朕也不会负他!”
……
回到宫里,朱雄英站在奉天殿外,望着外面的大雪,再也看不到那个身穿红袍,握着茶壶,为他出谋划策,奋不顾身的老头了。
“老朴!”
“奴婢在!”
朱雄英沉声道:“再传旨!”
“凡大明内外,上到朝廷,宫里,皇亲勋贵,在京大臣,下到地方官吏,民间百姓,各书院学子等,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来攻讦詹徽,诋毁詹家,违令者,斩!”
“奴婢遵命!”
朱雄英继续吩咐道:“私下告诉常家,王家,曹家,郭家等老勋贵之门,让他们派家族年轻的小辈去詹家帮忙,都去干点活……”
“詹公在紫金山的埋骨之地,就放在蓝玉,傅友文等永兴老臣墓旁,着工部即刻勘查,立马开始修墓!”
詹徽虽然不是淮西人,但他这辈子都在和淮西那帮人交好,把他们埋在一块,想必也不会孤独。
“哎……”
朱雄英扶着柱子,坐在了大殿的门槛上,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詹老头这辈子总算没白干,就像他自己说的。
他是幸运的,他遇到了一位没有过河拆桥的真正明主!
詹徽这一生的功过是非,就留于后人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