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每个人都想给自己取一个响当当的外号,加在自己名字前面。
当遇到什么情况,需要自报名号的时候,有一个帅气的外号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当然,如果你的实力配不上你的外号,那就纯粹是哗众取宠,贻笑大方了。
江湖上还有一种人,他们的外号不是自己取的,而是被整座江湖公认的。
比如成名已久的“寒阎罗”姜千霜,
寒,说的是她的修行路数,
阎罗,又是江湖人对这位十三衙门神捕的畏惧,说的是姜千霜的行事风格。
再比如最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照胆榜眼郎”谭尘,
照胆,是谭尘那杆枪的名字,
榜眼郎,是谭尘刚刚取得的荣誉。
江湖人们会根据这个人的特点,来赠予他们不同的外号。
五花八门,各有不同。
然而,当某一个人,在某一条道路上,走到了极致的时候,
江湖人们都会很默契地,给他冠之以“圣”的名号。
刀圣是如此,
盗圣,也是如此。
能够被冠以圣为名号的,无一不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
而实力,就是支撑起其名号的根本。
因此,在柳乱张开嘴的那一刻,
莫无风便察觉到了不对,立刻挥下了手中的宽刀。
但,
盗圣之所以是盗圣,
就是因为其冠绝江湖的身法。
“掌法通玄,身法第一。”
这就是江湖上对祁万化的评价。
当他从那奄奄一息的小家伙口中,听到韩资这两个字的时候,祁万化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出手了。
因为……那小子的声音很洪亮,
很坚决,
很自信,
自信到……
让祁万化都不好意思不救他。
一个在街头上马上就要被人干掉的小子,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坚决地喊出了自己徒弟的名字。
他肯定是和韩资有关系的,喊的那么坚决,那么自信,关系还可能很密切。
那自己这个当师父的……不能不管了。
在电光石火间,老头子能考虑到的,也只有这些。
因此,盗圣动了。
似乎一阵风,
树叶微微摇晃,
等莫无风的刀挥下的那一刻,
地上只剩了一摊血迹,再无柳乱的影子。
莫无风蓦然转头,只看到一团黑影消失在街角,
他脚尖一踏,身形迅速跟了上去,
来到街上,莫无风环顾四周,只见人来人往,车流如织,
那团黑影却变得无影无踪,再寻觅不到其气息。
莫无风深吸一口气,死死攥住了刀柄。
“祁万化……”
盗圣一脉本就以身法闻名江湖,当代盗圣更是其中翘楚。
追,肯定是追不上了。
就算是追上了,又能如何呢?
莫无风握着宽刀的手……微微颤抖,尚未痊愈的经脉如被万只虫子啃噬着,刺痛无比。
如果是自己全盛状态,那神捕又怎么可能扛得住自己那一刀?
现在的他,连和祁万化交手都做不到。
“唉……”
不知何时,张回的身影出现在莫无风身后。
“莫要如此作态,
北边来的那名巫医说了,受了如此重伤,你应当是要在病榻上渡过最后这两年的。
如今他能让你在这两年内如常行动,恢复八成功力,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不愧是国师府的人,手段确实高明。”
“还不够。”莫无风死死握着刀柄,眉头紧皱着:
“祁万化把人救走了,以我现在的实力,根本追不上的,也没办法把人夺回来。
那个巫医说过了,他可施术,透支我体内气血,让我恢复全部的实力。
若我们当时答应他,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祁万化出现,是一场意外,谁都没能想到的意外。”
张回拍了拍莫无风的肩膀,摇着头道:“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用那个法子。你要知道,你若是答应他,你的命,可就剩两个月了。”
“今天是一场意外,可你的谋划,处处都可能出现意外。
两个月,从明天起,两个月足够了。
只需等到七月,你的计划,就可以发动了,我只需要撑到七月,就够了。”
莫无风的眼里,闪过一抹坚决。
张回轻轻叹息一声,道:
“我希望你能活着,站在我身旁,看这座辉煌的王朝,是如何崩塌的。
到那时候,你再死,也不迟。
如果你不在了,我自己看,
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
江都府,
一家简陋客栈内。
柳乱痛苦地躺在床上,胸口上的伤势还在向外渗着鲜血。
祁万化皱着眉头,指尖在他胸口穴位上戳了两下,血,就止住了。
虽说还有些细小血珠在往外渗,但总归不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了。
“谢过祁老前辈救命之恩。”
柳乱虚弱开口道。
祁万化从腰间解下不知从何处顺来的酒葫芦,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了一口,坐在床沿上,问道:
“小子,说吧,韩资那小子现在在哪,你是谁,和他什么关系?”
柳乱艰难地喘着气,眼睛看向身旁的邋遢老者,道:
“在下柳乱,十三衙门金镶神捕,
韩资如今在京城衙门总舵,任十三衙门绣春司总教头,
我们两个,是同僚。”
此言一出,
房间中,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祁万化才深吸一口气,
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柳乱,嘴皮子哆嗦着,一字一句道:
“你是说,老夫的徒弟,我盗门大弟子,当官了?”
柳乱困难地点了点头:
“大官,我们总督大人给他讨来的从六品正式官身,现在我十三衙门有天赋的年轻人都在他手底下操练着,都得听他的。”
祁万化双眼有些失神,拿起酒葫芦,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嘴唇还在轻轻地开合着,仿佛在嘟囔着什么。
柳乱细细听来,
他嘟囔的好像是……
“数典忘宗的狗东西,
老子教给你那么多本事,
放着好好的贼不当,敢他娘扭头当官去了……”
随后,祁万化又把目光再次投向柳乱,道:“你说你是神捕?”
柳乱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要不,我还是把你送回去,让莫无风给你砍了吧。”
……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阴云密布,有些潮湿。
让在京城生活惯了的李泽岳浑身都有些不爽利。
尤其是在船上。
雨下下来了,风也吹了起来,
波浪起伏,摇晃着运河上的商船,让李泽岳有些想吐。
“千霜,快,快把河冻起来,别让它摇了,我受不了了。”
商船的客房内,李泽岳坐在书桌前,放下采律司给自己送来的关于张回的资料,一手捂着额头,痛苦道。
姜千霜一脸无奈,从床上坐起来,伸出两只手,抚上了他的太阳穴。
李泽岳只觉得一股清凉进入自己的脑门,顺着皮肤流淌在全身,让他精神一阵清明。
“呼——”
李泽岳又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口醒神的茶水,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身为关中汉子,让他猛的在船上待两天,他还真有些受不了。
自萧州城出来后,他们一路东行,直接在东晓府码头上了运河,向南而下。
他们此时乘坐的船,正是大鹏商号的商船。
“下雨了啊……”
李泽岳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喃喃道。
姜千霜给窗户推开了一道缝隙,让房间里流进来些新鲜空气。
有细雨几丝随风而入,但也无关紧要。
“前面,就是江都府了,江南这地方,从五月初开始,雨就绵绵不断了。”
姜千霜轻声道。
她这些年在江湖上四处奔波,对江南也是熟悉的。
李泽岳咂了咂嘴,担忧道:
“也不知河工修的如何了,这雨不怕下的大,就怕下起来没完没了,
安江龙王爷一生气,若是河工上再出了什么纰漏,江南,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扑哧。”
看着李泽岳那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姜千霜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你有意见!”
李泽岳见女神捕取笑自己,立马怒目圆瞪,恶狠狠道。
姜千霜笑着拿起李泽岳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道:
“下官可是不敢对总督大人有什么意见。
只是河工这方面,自我大宁立国后,一直都把它摆在民生的首位,
虽说水利方面贪污现象严重,但这正说明朝廷每年在这上面花的银子多,对它的侧重力度还是很大的。
要不然,那些官员想贪也没地方贪啊。
今年年初,钱钦差不是亲下江南,专督河工水利之事吗,想来无论如何,江上的这些大堤都是不会出问题的,您就把心放回去吧。”
“什么歪理……”
李泽岳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明天就要到姑苏了,心里什么滋味?”
姜千霜一屁股坐到书桌上,叠起那一双大长腿,笑着道。
李泽岳扭过头不去看她,嘴里嘟囔着:“什么什么滋味,到江南是要办正事的。”
“哦,正事啊……”
姜千霜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李泽岳轻轻咳嗽了两声,道:“明天进了姑苏城,你和杨零先去分舵,把江南各府咱们分衙的情况了解清楚,再去采律司问问情况。
我们在江南,还是要用衙门的力量的。我可不想在江南处理事情的时候,衙门内部出现什么问题。”
“那你呢?”
姜千霜嘴角笑意更浓了。
“我,我有黑子保护,你们不用操心。”
李泽岳一本正经道。
“我说你明天去哪?”
姜千霜伸出手,勾了勾李泽岳的下巴。
李泽岳语气自然道:
“既然到了姑苏城,自然是要去藏雨剑庄,拜访一下陆老庄主的。
我和老庄主还算有些交情,陆瑜那小子又在我手底下干活,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拜访一下。”
“嗯……”
姜千霜翘着的二郎腿晃了晃,又问道:
“前些日子金陵分衙来信,说金陵城的漕帮贩卖私盐,直接给他查了。
到了晚上,有一股势力突然闯入漕帮帮主的私宅,把里边的男丁屠了个干净,女眷……好像都被抓走了,
等再发现时,似乎出现在了一个名叫春归楼的地方,卖身契也签的好好的,不管谁问,她们都说是自愿。
你清不清楚这事?”
李泽岳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金陵分衙送来的那封信,我也是看过的。”
“江南真是个好地方啊……”
姜千霜的屁股从书桌上挪下来,站在地上,推开窗户,让外面的雨点随风吹来。
但雨点还没等拍打在她的脸上,都变成了冰屑,飘落在地。
“姑苏城一个,金陵城一个,
也不清楚,这人那么大的本事,
在临安有没有?江都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