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十三衙门又来人了,好像是京里来的一位神捕呢。”
藏雨剑庄,翠竹小院。
陆姑苏盘膝坐于小池旁,正闭目调息着,忽地听到小丫鬟温儿的呼声。
“京里来的神捕?”
陆姑苏吐出一口清气,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温儿,问道:“客人现在在哪?”
“在老庄主院里的待客厅,正说着话呢,奴婢看到他们进了老庄主的院子,立刻就过来找小姐了。”
温儿眉眼弯弯道。
“不错,记你一功。”
陆姑苏从池边站起身子,拍了拍腰间太湖,向院外走去。
“神捕……是哪一位呢?”
“来找爷爷……莫不是那人又出什么事了?”
陆姑苏一边思虑着,一边向爷爷的待客厅走去。
前些日子,她也听到了殿下下萧州给张家那家伙给废了的消息。
对此,她深表同情。
可这都过去那么几天了,殿下怎么还不来?
从萧州到姑苏很远吗?
陆姑苏心里忿忿的同时,也在忧虑着。
莫不是那人看出了自己是故意的?
一生气直接就不愿意来找我了?
没道理啊,他怎么猜都不应该怪到我身上啊……
恋爱中的少女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患得患失,不管平日里心思再如何深沉,可到了这方面依旧幼稚的像一个小孩子。
“张巡抚是诛鼎楼的幕后主人?”
“是的,陆老前辈,晚辈这一身伤势,皆是诛鼎楼楼主莫无风所致。
总督大人如今身在江都,正在调查张回谋反之事,莫无风虽身有暗伤,但也绝非常人可匹敌,因此,总督大人特派晚辈来请陆老前辈出山相助。
在江南一地,总督大人可以信任的高手,也只有陆老前辈您了。”
陆姑苏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对话声。
她紧紧皱起了眉头,心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重新提了起来。
“不是因为生气故意不来见我的就好。”
“张巡抚谋反……他怎得又卷入这事里面了?”
心里思索着,陆姑苏迈进了厅门。
厅内,陆听风坐在上首主位,
其下,左侧坐着祁万化,右侧坐着一脸苍白的柳乱。
见得一位身着淡青糯裙的美丽姑娘走了进来,柳乱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意识到此人是谁。
他用手撑起身子,艰难地站起来,对着陆姑苏拱手一礼:
“柳乱,见过陆小姐。”
陆姑苏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还没来得及给厅内众人见礼,怎么这人先给她行起来礼了呢?
看着人虚弱的模样,显然是身上还带着伤呢。
也只是愣了一息的时间,陆姑苏便回过神来。
长刀风吟,柳乱柳神捕的大名,陆姑苏自然听说过。
“柳神捕快请坐,您身上怎得受了如此重的伤势?
爷爷,柳神捕受如此之伤,你只顾着谈话,也不与我说上一声,得先让人治疗才是,事情什么时候不能谈?
温儿,温儿,快去煎些治外伤的药,再派人去把吴大夫请到庄子上来,给柳神捕治伤。”
陆姑苏面色担忧,也没顾得上与柳乱回礼,扭头冲门外喊道。
随后,她又看向柳乱,眉头轻皱着,道:“柳神捕,姑苏知晓您为衙门尽忠之心,可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您且放心,吴大夫是姑苏城医术最好的医学,曾受过孙老神仙教导,一会得让他给你好好看看。
那人也真是的,知道你身上有伤,还安排你如此忙活。”
柳乱这下是真懵了,他知道,面前这模样温柔的姑娘,应当就是总督大人的红颜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见着自己受伤,这位陆小姐竟如此担心。
“柳乱谢过陆小姐,陆小姐不必担心,在下皮糙肉厚,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还是总督大人安排的正事要紧。”
说着,柳乱又是拱手一礼。
“柳神捕不必客气,你既然来了,姑苏自然要替他照顾好你。”
陆姑苏摇了摇头,走到柳乱身边,抬起手,虚扶着他坐回位置。
柳乱只觉得一股力量托着自己的胳膊和身子,把自己送回椅子上。
这……
真气外放,观云?
柳乱心下惊骇,他早知晓这位陆小姐天资很好,但没想到竟在这个年纪突破了观云之境。
如此温柔体贴,天赋又如此之好,
不愧是总督大人相中的女人。
陆听风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看自家孙女的一举一动。
“爷爷,不知这位前辈是……”
陆姑苏又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那位贼眉鼠眼的老头。
“这就是个老不要脸的,你不用管他。”
陆听风瞥了祁万化一眼,哼哼道。
祁万化坐在椅子上,屁股一动不动,笑呵呵地对陆姑苏抬了抬手:
“哈哈……老夫祁万化,见过陆家小姐了。”
“祁老前辈大名,晚辈如雷贯耳,经常听爷爷提起您呢。”
陆姑苏乖巧地矮身一礼。
“丫头,不用替你家老爷子说话了,老夫与他相识四十年,他嘴里能吐出来什么话,老夫能不知道吗?”
祁万化笑着道。
陆听风冷笑两声,道:“姑苏,看好咱家的剑库,这老家伙来咱家一趟,别让他再顺走什么东西。
上次若不是我正好在剑库里,说不得还真让这老家伙那徒弟给得手了。”
“好了好了,爷爷,盗圣老前辈是到家里来做客的,你别说了。”
陆姑苏在一旁道。
祁万化看向陆听风,有些意外地发现,这倔了一辈子的老头子还当真乖乖闭上嘴了。
祁盗圣又看了陆姑苏一眼。
这丫头……
陆姑苏给两位客人见完礼,乖乖坐到了一旁。
陆听风抿了口茶,看向柳乱,道:
“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了,老夫在京城时便与他说过,欠他的那……那几剑,老夫自然会还给他。”
“是,那便麻烦陆老前辈了。”
柳乱起身,拱手说道:
“如此,不知陆老前辈可否先行一步,去江都府找我家总督大人,
晚辈还需要到金陵一趟,调动十三衙门,再回江都府。”
陆听风想了想,突然扭头,看向眼帘垂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的孙女,开口道:
“姑苏,你走一趟吧。”
陆姑苏眨了眨眼睛。
陆听风缓缓道:“你去金陵,找你父亲,与他说明江都府发生的事情,
此事事关重大,二殿下自己恐怕应对不过来,还是需要让他和钦差钱大人知道,帮二殿下分忧。”
说着,陆听风看向柳乱,笑呵呵地道:“如此,也可以让姑苏帮忙通知金陵十三衙门的捕头们,你就不用舟车劳顿,再往金陵跑上一趟了。”
柳乱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这位陆小姐,必然是总督大人的自己人,是可以信任的。
“柳神捕,麻烦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给姑苏说上一遍,好让他给钦差大人汇报。”
陆听风道。
柳乱点了点头,又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给陆姑苏讲了一遍,
随后从怀里掏出了总督大人扔给自己的十三衙门总督令,交给了身旁的陆小姐,一脸认真地嘱咐道:
“陆小姐,去金陵城十三衙门分舵,找谢韦捕头,一定要让他迅速带人前往江都府。”
“姑苏知道了,柳神捕放心。”
陆姑苏接过令牌,指尖摩挲着背面的黑龙纹,点了点头道。
“事不宜迟,爷爷,姑苏这就出发吧。”
陆姑苏看向陆听风,道。
陆听风点了点头:“带上郑穆。”
郑穆就是郑伯,陪着陆姑苏在京城的那一位老者。
“姑苏知道了。”
陆姑苏又向祁万化和柳乱施了一礼,随后走出了厅门。
……
“小姐小姐,怎么突然间要出门了啊。”
船上,丫鬟温儿看着自家小姐,开口问道。
陆姑苏脸上依旧带着温婉的笑意,道:“因为爷爷怕我偷偷溜去江都府啊,给我安排个事做。”
温儿咂了咂小嘴,叹了口气道:
“这样啊,那小姐你会偷偷跑去江都府,找那位二殿下吗?”
“当然不会。”
陆姑苏哼哼两声,道:
“他现在有事要忙,我过去做什么,给他添乱不成?
现在爷爷给我安排了这事,还能帮到他的,那我就去做,把这事做好,不比跑到他眼前,咋咋呼呼的要强的多?
我啊,又不是傻乎乎的小姑娘,他也不需要没用的花瓶,
他现在既然没空来找我,我自然不能凑到他眼前去,
现在大事当前,给他时间,把事情解决好,我能帮上忙就帮,帮不上就老老实实等着。
等他把事情忙完了,自然会过来找我的。”
温儿眨眨眼睛,懵懵地点了点头。
她还想着见识见识能让自家小姐鬼迷心窍的二殿下是个什么模样呢。
“小姐,金陵城到了。”
这时,郑伯走过来,道。
大船慢慢停靠在码头上。
陆姑苏三人下了客船,向金陵府衙走去。
父亲是金陵知府,对陆姑苏来说,回府衙就跟回家一样。
门口的衙役是认得陆姑苏的,见大小姐驾到,连忙将她引了进去。
“爹。”
走进陆正狄的签押房,陆姑苏开口喊道。
正伏案忙碌的陆正狄愣了一下,抬头就看见了款款走来的自家闺女。
“姑苏,你怎么来了?”
此时,陆姑苏清了清嗓子,一脸冷傲,从怀中掏出十三衙门黑龙令牌,亮在自家老父亲面前。
“十三衙门总督令在此,金陵知府陆正狄听令!”
陆正狄坐在椅子上,茫然了一瞬间,随后摇了摇头,失笑着看向自家闺女罕见的戏精娇憨模样,道:
“闺女,爹是金陵知府,十三衙门总督令管不着爹。”
“爹……你就不能陪女儿演一演吗?”
陆姑苏撒娇道。
“好好好。”
陆正狄无奈地摇了摇头,
起身,拱手道:
“金陵知府陆正狄在此,还请姑苏大人示下。”
陆姑苏看见爹这副模样,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
随后,
她正经地收敛了情绪,认认真真道:
“经十三衙门调查,
江南道巡抚张回为江湖乱党诛鼎楼幕后主使,十三衙门总督正于江都府调查此案。
此案错综复杂,关系甚重,
着,金陵知府陆正狄与钦差钱大人速速清查江南道巡抚张回及其党羽,不得有误。”
陆姑苏一边说着,
看着自家父亲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严肃。
陆正狄深吸一口气,看向陆姑苏身后的郑伯,道:
“老郑,麻烦你去一趟十三衙门,把谢捕头喊来,就说我请他过来有要事相商。”
随后,他又从屋外喊来自己的亲信,道:“速去请来钱大人。”
“是。”
陆正狄拉过自己的闺女,坐到身边的椅子上,道:
“快给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
“也就是说,张回现在已经不在江都府了,具体去了哪里,现在还不清楚。”
签押房内,钦差钱立升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道。
“他如果打定主意要藏,我们一时半会是绝对找不到的,只知道他有一个极深的计划,涉及到……江边,但不知具体为何。”
陆正狄叹息着道。
金陵十三衙门总捕谢韦起身,拱手道:
“总督大人既然让我带着人手前去,想来必然也是要调查此事的,江边江边,应当是在江都毗邻的安江北岸,
总督大人现在就算要查,可用的人手太少,不知哪个衙门的哪个人就是张回的人,
我带足人马,前去帮助总督大人,我一手带出来的手下,是可以信任的。”
作为十三衙门江南总捕,他现在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
“大人,有江都府送来的信。”
这时,门外有人喊道。
陆正狄皱起眉头,接过信件,拆开来看。
“是江都知府的信,通传江南道各府,说他已经将张回的事加急上奏给了陛下,此事证据确凿,告诫各府莫要再听从张回的任何政令。”
钱立升点了点头,道:“我也写上一份,加上钦差印,通传江南各府。”
“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行动了,把这些日子你所调查到的江南张党,一一拔除。”
陆正狄道。
钱立升点了点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陛下给了我调动采律司的权柄,只要有丝毫疑点,先统统押入大牢。
先削去他的羽翼,就算他有什么谋划,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陆正狄略一犹豫,看向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看向谢韦道:
“江边、江边……我有一个猜测,你可与二殿下提一句,但不一定准确。
二殿下可带人看一下江边的那些大坝大堤,看看是否有异常……”
谢韦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随后,他又看向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陆姑苏,道:
“事不宜迟,我先回衙门调动人手,赶去江都府。
陆小姐,还有一事,需要你亲自走上一趟。”
陆姑苏站起身子,行了一礼,道:
“谢总捕但说无妨。”
谢韦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道:
“二殿下去萧州时,他身边的绣春卫们都来到了金陵城,这是一支绝对忠诚于二殿下的力量,有他们在,二殿下做事就方便的多。
这支力量,现在没有人可以调动……就连我也不行。”
说到这里,谢韦瞥了眼陆正狄,又收回目光,看着陆姑苏接着道:
“您是二殿下的身边人……手上又拿着总督令,想来,您是可以调动他们的。”
陆正狄脸色一黑,
没有说话。
陆姑苏表情却没有变化,只是微微颔首,平静道:
“谢总捕请说他们的位置,姑苏过去试一试。”
谢韦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
“春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