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克丽丝姐姐和我说过的，但她也说，绝大部分城里人，就算过不上广告里面的好日子，至少都能吃饱饭，不会做那些稀奇古怪的噩梦然后发疯，也不会被旧日魔物吃掉。”
小贝蒂瞪大了亮晶晶的眼睛，“难道他们都是许大哥所说的，‘真正的人类’？”
“那倒也不是。”
许焰沉吟道，“无论黎明城还是联盟内部的其他城市，无论英灵纪元还是别的时代，真正有能力也有觉悟向命运发起挑战的人类终究是极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原人，是无法也不愿掌控自身命运的杂草和虫豸。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联盟内部的原人比咱们这些在荒野区挣扎的原人更加不堪。
“咱们是因为物资匮乏，传承断绝，环境破坏和时刻遭受天灾侵袭等等原因，才没办法掌握强大的力量。
“联盟内部的原人，明明拥有稳定的环境、多种多样的传承、优渥的修炼条件，却因为自身的怯懦、懈怠、贪婪等等原因，不愿掌握自己的命运，却将希望寄托在强者身上，心甘情愿被强者利用和奴役。
“他们才是真正犯下了我曾和你说过的，‘弱小之罪’。”
小贝蒂眼里的光芒凝聚成了火焰，咬着牙道：“那他们为什么可以逃脱惩罚，不用我过我们荒野流民过的苦日子？”
许焰耸了耸肩。
“同样都是老鼠，生长在金碧辉煌的大酒店里，和生长在荒野区的乱葬岗里，享受的待遇当然有所不同。
“他们运气好，就这么简单。”
如此简单粗暴的回答，让小贝蒂非常不满。
“这不公平。”
她嘟嘟囔囔地说。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许焰满脸平静道。
“既然许大哥也觉得不公平，难道我们就不能改变这一切吗？”
小贝蒂满脸期待地看着许焰。
许焰笑起来，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没有‘我们’，只有你自己。”
许焰说，“如果你是发自内心觉得不公平，愿意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地改变这一切，无论生死成败都无怨无悔，那么，你就不该奢求我的帮助。
“即便我不帮你，甚至整个世界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你都要将自己的决意贯彻到底——倘若没有这样的觉悟，那还是算了，早点儿习惯这个从来都不公平的世界比较好。”
小贝蒂认真思考了很久。
理应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缓缓摇头，轻声道：“我想，我永远都不会习惯这个世界的。”
“那就刻苦修炼，认真生活，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承担随之而来的任何后果。”
许焰说，“或许你会失败，不，极大概率你是会失败的，但至少你能堂堂正正和命运战斗到最后一刻，成为真正的强者。”
小贝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许大哥，刚才我听克丽丝姐姐说，巡逻队还有滚石俱乐部正在招募新人？”
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想法，“你能帮我和雷莲娜阿姨说说看，让我加入滚石俱乐部去当服务生吗？”
许焰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小贝蒂一番。
发现和一个多月前在红土农场救下她时相比，小姑娘似乎长高了一些，躯干都结实了许多。
“你正处在快速发育的黄金修炼期，老是待在北部垃圾场，的确不太合适，不过……”
许焰想了想，“巡逻队怎么样，我可以和龙队长说一声，让你去巡逻队里打打杂，跑跑腿什么的？”
小贝蒂摇了摇头。
“巡逻队的话，我的年龄太小，不可能成为正式队员，再说，我也不喜欢巡逻队——这些家伙口口声声会捍卫秩序，保护我们所有人，可是当我爸爸妈妈被巨型蚯蚓一口口吃掉的时候，他们究竟在哪里呢？就算红土农场太远，这里总够近了吧，当我们刚刚来到这里，被野牛帮欺负的时候，也没见巡逻队出来主持正义啊！”
小贝蒂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继续道，“相比巡逻队，我还是更相信雷莲娜阿姨，至少我吃到过她亲手发放的食物，这件衣服也是她送的，还有睡觉时裹的毛毯，就连野牛帮都曾被她警告，不敢把我们欺负得太过分。
“求求你了，许大哥，帮我和雷莲娜阿姨说说情吧，我的力气已经很大了，哪怕不能当服务生，在滚石俱乐部的厨房和仓库里当个打杂的都行！”
似乎怕许焰不相信她的话。
小贝蒂虚空击拳，发出尖锐的破风之声。
又绷紧胳膊，将明晰的肌肉线条，显露给许焰看。
没想到，许焰却流露出十分奇怪的表情，闪电般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贝蒂在来滚石堡的路上就跟着许焰一起做健身操。
到现在，她的力气已经超过了不少膀大腰圆的垃圾虫，甚至连机械残骸上厚度超过半厘米的钢板都能徒手拆下来。
没想到，落入许焰的掌控之中，仍旧连挣扎都难以做到。
她只觉一道闪电涌入手腕，顺着手臂血管一路向上流窜，瞬间钻入心脏，让她的胸口如同被烧红的钢针贯穿般疼痛。
她忍不住“啊”了一声，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许焰皱眉，松开手腕，脸沉了下来。
“你的进展太快了。”
许焰盯着小贝蒂道，“是不是没听我的话，过度修炼了？
“我说过，这套来自污染区深处的健身操，非常凶险和邪门，虽然能在短时间内刺激你的血肉，从细胞深处压榨出无与伦比的力量，却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
“像你这样没有基础的青少年，每天早晚修炼一遍就是极限了。
“告诉我，你一天究竟修炼几遍？
“别骗我，我能看出来，如果撒谎的话，无论龙队长还是雷莲娜阿姨那里，我都不会帮你介绍的！”
凌厉的眼神让小贝蒂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小姑娘低下头，有些心虚地伸出四根手指，想了想，又加上了一根尾指：“四，四遍，有几天状态特别好，一口气做了五遍。
“不过，我没感觉有什么副作用，恰恰相反，每次做完健身操，都感觉说不出的舒服，力量好似喷泉一样涌动出来，整个人都像脱胎换骨一样！”
“一天五遍？”
许焰高高扬起眉毛。
万魂宗赶尸人用来打熬筋骨的方法，虽然只是最基础的锻体之术。
但在灵气枯竭的英灵纪元，想要一天扎扎实实修炼五遍，仍旧很不容易，还会带来极大痛苦。
时至今日，许焰仍旧能回忆起自己刚开始修炼这套锻体之术时，那种仿佛浑身骨骼都被打碎，锐利的碎骨将血肉彻底撕裂，再硬生生糅合到一起的滋味。
小贝蒂竟然能在无人看护，也没有丹药滋养的情况下，一天修炼五遍？
真是不可思议！
只不过，能够凭借坚强不屈的意志，忍受非人的痛苦。
不代表这些痛苦，就不会对她的血肉和灵魂造成伤害。
许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只是表象，你的肌肉纤维和神经网络已经受到了影响，继续这样疯狂修炼的话，就算你不和躺在这里的拾荒者一样，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也很难活过三十岁的！”
“我知道，许大哥教我健身操的第一天，就把危险和后果说得很清楚了。”
小贝蒂眼底闪耀着任何力量都无法抹杀的光芒，“但你同时也说，想要获得力量，就要付出代价，而只要我不怕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做任何事情！
“我不想以原人的身份长命百岁，更不想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犯下了弱小之罪，被旧日魔物生吞活剥。
“如果能成为真正的人类，随心所欲做我想做的事情，在这个该死的世界上，留下我‘小贝蒂’的名字，别说能活到三十岁，就算只能再活十年，都足够了！”
许焰高高扬起眉毛。
“你确定？”
“我确定！”
“好，既然你都清楚后果，执意要踏上这条道路，那我就不干涉你的选择了。”
许焰说，“不过，想要加入滚石俱乐部，光靠力气大可不行，某种意义上，在滚石俱乐部招待顾客，比在巡逻队维护治安更加危险，有很多穷凶极恶的悍匪，甚至是黑梦组织成员，会在滚石俱乐部出现，你不怕吗？”
“黑梦组织？”
小贝蒂歪着脑袋。
“没错，一群渴望推翻英灵联盟，拯救这个世界的疯子。”
许焰道，“我们的小贝蒂这么厉害，万一被黑梦组织看上，抓走了怎么办？”
“为什么说他们是疯子？”
小贝蒂满脸困惑地看着许焰，“推翻英灵联盟，不好吗？”
“……好吧，看来你非常适合滚石俱乐部。”
许焰点头，“行，我答应了，待会儿就向雷莲娜阿姨推荐你，相信你在滚石俱乐部一定会过得非常愉快的。
“对了，还有样东西要送你。”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指尖变戏法般跳出一张晶莹剔透的封印卡。
“这是我自己打磨出来的训练卡。”
许焰笑着说，“我以‘幽魂水母’为核心，又加上了自己修炼‘拟态呼吸法’的心得，还有雷莲娜阿姨那里获得的一些东西，打磨出了几张存储着大量信息和幻境的训练卡，非常适合健身操做到一定程度之后，进行下一阶段的修炼。
“原本想让克丽丝挑选几名合适的人选，进一步强化疯猫帮的实力。
“现在看来，或许你比别人更有资格拥有它！”
小贝蒂又惊又喜。
双手接过训练卡，感知着符阵深处涌动的，许焰亲手镌刻上去的神魂印记，她的神经末梢一阵颤栗。
“谢谢许大哥！”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许焰认真道，“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放心大胆地走下去吧，我保证，无论将来你是走火入魔，暴毙而亡，还是轰轰烈烈地血战至死，哪怕我在万里之外，都会赶回来亲手缝合你的尸体，让你带着身为人类的尊严，入土为安的！”